说爱 第15章 年（3）

遗像前的香炉上供奉了新的香火，没有开灯的灵堂一片漆黑，加藤与几点火光一同跪坐在地，无神的双眼视线落在面前的两座牌位上的。一门之隔外的正厅，父母与两个妹妹坐在客厅里，正其乐融融收看今晚的新年节目。餐厅里是家仆们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依旧是高级餐厅预订好的，一盘盘冰冷的菜品。

“加藤大人，晚饭准备好了。”

“知道了。”加藤先生放下怀里的小女儿，“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是。”

听闻餐厅有动静的春树无可奈何地叹了气起身，对着摆在其中一座牌位后方慈祥的老人镜子整理好情绪，推门走出隔间。她用手遮了遮还没适应门外的光亮的双眼，渐渐适应后她放下手臂，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面色苍白的父亲让她不动声色地惊出了一背冷汗，

“父亲大人……”

“终于愿意回来过年了，春树。”父亲的手搭在了她的头顶，本该是温柔有力饱含父爱的举动，却在她正准备闭上眼时，从身旁不经意间经过的母亲带着审视的凝视从她身边经过时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去坐下吧。”

日本人讲究新年不犯火神，便有了过年期间吃冷食的传统。加藤春树坐在年幼的妹妹身旁，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眼前装饰精美的餐盘，毫无用餐的**，即使不如此大费周章地准备冷食，她们家估计也不会有需要在家做饭的机会，视公司如生命的父母平日里不会回家吃饭，妹妹们接受父母的安排寄宿在私立学校。而自己，不是母亲亲自找上门以自己今后的工作机会胁迫，她根本不会再踏入此处一步。

“我开动了~”双手合十的清脆掌声在耳边响起，妹妹们在父母温柔地注视下动了筷子。

星野至今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某次年前清扫，那年自己做完了老师布置的课题，津津有味地坐在客厅里的玩具角，低头摆弄爸爸刚给自己带回来的小冰淇淋车，小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黄色小球，稳稳固定在手里的小甜筒之后，就可以陈列在小货架上的益智玩具，她知道姐姐就快放学回家，想要向姐姐炫耀一番的心情让她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却在自己就快要摆满货架时，被一只大脚用脚后跟碰翻了眼前的小货架。举着最后一支“蓝莓”味甜筒的小夜海顿时泪流不止，放声大哭起来。哭闹声引来了正在清扫浴室的妈妈，妈妈一脸焦急地确认了自己没有被弄伤后，埋怨起站在一旁满脸抱歉的爸爸。

“小海，乖，爸爸给你吃真的冰棍，不哭了好吗？”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吃冰棍啊！你别异想天开了。”

“冰……冰棍，想吃……”

半蹲在餐桌前，用湿布仔细擦拭桌脚的星野，想到父亲当初就是在搬动桌椅时酿成的“惨剧”，心里不禁有些思念起远在关西的家人，等忙完这些事情，就可以坐下来慢慢和他们通话了。

“夜海，这个是？”大庭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鲑鱼，左右端详觉得这不像是会放在火锅里的食材。

“啊那个是，为小光准备的。我刚才问了一下妈妈，她说着凉的话，还是不要吃螃蟹比较好。”

“明白了。”大庭点点头，将盒子放在一旁，塑料袋被搅动的声音窸窸窣窣，她嘴角挑起的笑容带了些遗憾，“好可怜的小光，不过你倒是没有感冒呢。”

“是诶，也许是她跑去追狐狸拍照的时候出汗了吧。”结束完用餐区的清洁，星野路过厨房走进浴室清洗湿布。

“诶~真有趣。”大庭的注意力全在手里清洗的厚铁锅里，嘴里的感叹漫不经心。

“话说回来。”拿着干净的湿布走出浴室的星野来到客厅的茶几前，语速缓慢地自言自语起来，“昨天，小春来这里了。”

“诶？”

突然停下的水流声让星野忍不住抬头看向她，而大庭只是将手里洗干净的白菜沥干水分，放在了手边的盘子里，星野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向茶几桌面喷洒了一些清洁剂，

“和以前一样，和妈妈吵完架就来找我了。”

大庭翻开香菇背面褶皱仔细清洗，星野的语气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困扰的样子，她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情，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林光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多么有趣吗？”听见眼前传来的嗤笑声，大庭不自觉也挑起了嘴角，

“那你有没有乘机做一些什么进一步举动，让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有趣’？”

“没有，不如说，我倒是要感谢她昨晚还帮了我。”桌面被擦拭的光滑如镜，星野的内心却无法安宁，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走之后，小光问，问我她是不是误会了。”

“嗯？”大庭似乎是来了兴趣，神情玩味地看着眼前人的踌躇不安，“然后呢？我想知道，加藤她是误会了，还是猜中了？”

“你在说什么啊！”星野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话里刚扬起的不满又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当然是……误会了啊。”

“啊~这样啊。”对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心知肚明的大庭有些不屑于看破她的掩饰，“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失落呢？”

“那是因为，”手里的湿布机械地擦拭着早已光亮的桌角，“她好像对于这种，和我一起被误会的这种关系，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你觉得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星野几乎是下一秒瞪大了眼睛，对着一语道破的大庭狠狠用食指比了一个嘘，“小声点，万一她醒着呢！”

“我也没指名道姓啊，害怕成这样，真不像你啊。”摇了摇头的大庭笑着拧开水龙头，低着头继续准备着今晚的食材，话里有话道，“以前那个喜欢上了谁就直接去告白的星野夜海，现在也变了啊~”

“你啊，是不是又在想那个棉花糖的事情？”

面对质问，大庭始终笑而不语，而桌面上倒映的女孩也摇了摇头会心一笑，起身忙起了其他的事情。

从裹紧的棉被中醒来，相当踏实的一觉，灰蒙蒙的天花板映着夕阳的橘红，天顶的深蓝预示一天结束，林光花了五分钟重新在睡衣外套上卫衣，半坐在床头感受窗外的光线肆意变化。耳朵捕捉到房门锁传来的细微动静，她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中，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饭菜香，突破重围钻进鼻腔的只有沐浴过海鲜高汤的白菜清香，

“醒了吗？”语气温柔的大庭看着林光顶着凌乱的头发，乖弱地向她点头，“可以来吃饭了哦。”

“嗯，现在就过去。”

喝光了床头杯子里的水，身体醒过来大半，林光摸了摸刚才藏在被子底下咕咕作响的肚子，套上拖鞋走出房间。她的视线随着温暖的顶灯看在茶几的一盘蜜柑上，一旁的火锅里整齐码放着一排蟹脚，红彤彤的毛蟹身子随着微沸的气泡浮动，即使是自己并不算喜欢的香菇，现在也顶着花刀的花纹，吸满了汤汁十分饱满地诱惑着她。大庭从她身旁经过，林光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帮忙摆放。星野还在厨房里忙着最后的收尾，林光伸手向颜色红润的蜜柑，嘴里此刻十分想尝尝水果的味道，剥到一半，大庭递过来一支体温计坐在她的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蜜柑帮她继续剥下去。两人肩膀互相依靠，林光的胳臂下夹着那支体感冰凉的体温计，和她一起看着电视里的新年节目。

“来啦！”

一份鲑鱼定食被端上桌，此时眼前的味增汤和白米饭对林光来说要比热气腾腾的火锅更加让她食指大动，餐盘被推到自己的面前，林光有些惊喜，看向星野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一边指了指自己，

“这是为给我准备的吗？”

“嘿嘿。”跪坐在她身边的星野注视着手中她睡得翘起的发尾，“多吃点才好得快。”

“……。”

突如其来的眼泪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大庭揽过她的动作十分自然，一边轻轻拍着林光的肩膀，纸巾在自己的手边，她抽了两张后递给了慌乱无措的星野手里，

“没事吧，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找着角度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掉泪水的星野动作实在是有些滑稽，林光拿过纸巾后，挂着泪的脸上难掩笑意，“谢谢你，这么温柔对我。”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哎呀，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忍不住要……。”

滴滴作响的体温计打断了这煽情的画面，众人一脸欣喜低看着上面显示的正常体温，

“太好了！”欢心雀跃的星野拿起体温计跑回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马克杯和常温的大麦茶，

“夜海今天不喝酒吗？”看着桌上的好菜，林光特意问了一句正给自己斟茶的星野，星野摇摇头，“今天不喝啦。”

“公演一个星期前必须禁酒和辛辣，还有冰凉的东西。”端着杯子等着星野的大庭慢慢道来，林光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经历了情绪刚才如过山车般起伏，年轻女孩们此刻端着杯子，心中满怀着对新一年的期待，相互注视的眼神里注满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与爱意的联结，

“那么，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