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世界 第7章 堕落源感染

清晨如约而至，张克的闹钟唤醒了两个人。尤浩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他打着夹板的右臂费力地掀开被子，然后他坐起身从张克的身上爬过去拉开窗帘。尤浩很喜欢清晨的阳光，只有阳光才能让他充满活力。起床气加上骨折带来的不便让他有些不清醒，他左手向后摸摸，摸到了张克的肚子，然后又躺了下去。温暖的肚子，软软肌肉，好舒服。

自己是睡在哪里了？在家吗？

啊，真好，枕在温暖的肚子上，还被温柔地抚摸头顶......就像小时候在家里，枕在妈妈的肚子上一样令人安心和温暖。温暖的大手附在头上，舒服到忍不住轻轻晃动脑袋祈求再抚摸一下。撒娇般的祈求得到了神的回应，那只手再一次抚摸了头顶，于是尤浩闭着眼睛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等等，现在哪来的手在摸自己？

然后尤浩又迅速弹起来了。

“对不起！我睡糊涂了！”

尤浩的耳朵迅速变红。

“没事，我还想让你多睡会儿的。上午我还要参加学院岛在这里组织的一个分会，所以我得现在起床了。”张克也坐了起来，他微笑着看着尤浩，觉得此时此刻真是自己禁欲多年的至上奖励。虽然不能向枕边的人倾诉自己的心意，可是除此之外，和心上人可以一起做的事，他也做了不少。为了仕途，自己选择了放弃情爱。所以眼下的情景，就已经是他能享受到的最好的了。

昨晚那些想要放弃忍耐的想法，就统统抛到一边吧。一个成熟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

“啊…你要走了吗？我还想和你一起吃早饭的。”

“是啊，在这里的工作一样都不能落下。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再一起吃早餐吧，我会记得的。”张克下床穿好衣服，他弯腰摸了摸尤浩的头，“这次来里岛，很高兴认识你，尤浩。”

其实他刚才很想问尤浩，是不是舍不得他走？因为他看得出，尤浩完全没发现他对自己有异常的心思，而且尤浩似乎很渴望和他有肢体接触。尤浩的状态很明显是渴望爱，这种极度渴望得到爱的表现，要么是天生如此，要么是家庭或者外界给他的伤害导致爱的确实。尤浩看起来不太像天生缺爱的人，因为他能很好的爱人。而他渴望爱的一面只有在私下里才用极其别扭的方式无声地展示给别人，所以……他在过去，受到了什么伤害吗？如果利用这一点，应该能很轻易地得到尤浩的心吧。要利用这点吗？这是得到尤浩的最简单的手段了。而且说不定是让尤浩主动上钩的手段，张克自己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就像尤浩说得那样，在他身边的人会和他一样好运。那么如果自己从此时开始就利用尤浩渴望爱的一面来接近他，是不是就能以一种卑鄙的方式满足自己对尤浩的渴望，填补自己多年来爱情的空白和虚无？

“张克，等一下……我可以和你加一下联络方式吗？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面对尤浩的请求，张克爽快地同意了。他把手机递给尤浩，只见尤浩高高兴兴地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双方成为了好友，然后就把手机还给他了。

“平时也可以找我，我们是朋友，又不是上下级。”

“是上下级啊，虽然不是直属上下级，但是你还是我的张局。”尤浩捧着手机，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昨晚一直没好意思说……虽然你让我叫你张克，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别扭。你比我级别高，而且又年长于我。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礼貌？”

“尤浩，你又忘记我们是朋友了吗？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直呼名字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礼貌，但是对张克来说，如果是尤浩直呼他大名，他只会觉得高兴。另外尤浩面带犹豫地称呼他“张局”时，张克感觉这哪里是对他的敬称，简直就是尤浩和他之间的一点小情趣。爱情和冲动使人智昏，张克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正确性。不过这份冲动并没有彻底吞没张克的理智，因为与生俱来的厌世感成功地将理性重新带回张克的头脑。不管尤浩有多可爱，或者表现出了多么喜欢他的态度，他都不能再进一步了，他现在只能和尤浩做朋友。或者就像他的卑鄙想法一样，他要“被动”地和尤浩往来，让尤浩成为主动方，这样自己既能满足愿望又能随时脱身。

张克想，人若是都像自己一样卑鄙，那么这个世界就烂透了吧？但也不一定，说不定还能依靠它维持一个光鲜亮丽却散发着腐臭的模样。

“张克。”尤浩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嗯，你做得很好。”

张克又摸了摸尤浩的脑袋。

“回一五岛后，记得联系我。”尤浩高兴得面色潮红，他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但是因为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笑颜而变成了慵懒的模样。

“一定，早饭就不和你一起吃了，我得走了。”

“拜拜，张克。”尤浩坐在床上，笑着对他挥挥手。

谁都不知道尤浩和张克一起过夜的那个晚上究竟是怎么样的氛围，但是大家多少都看出来，自从张克去过里岛，心情不仅好了不少，甚至隔三差五会约人一起去散心。大家纷纷猜想里岛的尤浩可能是张克家的某一位小辈，不然张克没道理对尤浩这么好。这种猜想甚至影响到了尤浩在里岛的工作，因为里岛的分局长位置长期空缺，总部甚至把分局长的位置都降低了尤浩。

反正也没人愿意去里岛做分局长。

然而尤浩不要求以分局长自居，他依然自称是搜查官。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来自各岛的领导和搜查官们在结束了所有形成后，在第三天上午纷纷乘船离开里岛。对他们来说，可能人生中只会来里岛一次。尤浩站在码头目送他们离开，其中其包括张克。高级大船渐行渐远，尤浩看得到张克站在船尾向里岛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船舱里。

站在尤浩身边一起送大家返航的小搜查员看着尤浩目不转睛地样子，他很好奇的问道：“离开的人里面，有厉害的大人物吗？”

尤浩摇摇头，“大人物不会来这里的。”

“嗯......如果大家真的愿意来这里，这里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你也是被迫来这里的吗？”

小搜查员点点头，他也开始望着大海，看着那些已经看不见船只踪迹的方向，小声回答道：“我家人不要我了，家里没有钱，养不起我了。”

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比想象还要糟。能愿意留在里岛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尤浩的左手搭上刀柄，他觉得他既然也在里岛，既然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还算幸福，那么为什么不成为那个为大家创造幸福的人？为他人带来不幸的人非常可恶，所以做一个为他人带来幸福的人，不仅是坚持自己想要做一个好人的原则，也是为了用幸福换回幸福。

“那么就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吧。”

“长官，你不想离开吗？”

“不太想，至少现在不太想。”

“为什么不想离开啊？你也是家里境况不好吗？”

尤浩想了想，含糊其辞地回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他虽然不觉得自己离家地事情有什么难以启齿，但是他没兴趣向别人讲太多真正涉及到他内心地事情。“嗯，不出来谋生就活不下去了。”

“那就像长官你说那样，我们一起在里岛努力吧！在这里我过上了吃饱穿暖地生活，还能像以前见过地有钱人一样在咖啡厅喝咖啡，吃好吃地点心。”

“嗯，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努力把这里变成自己美好地未来。走吧，他们都走远了，我们也该巡逻去了。”

小搜查员高高兴兴地点头，“收到！”

在会议期间，里岛因为全面戒严，所以堕落源数量相当少。而现在戒严结束，这里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堕落源满天飞，街上几近无人。去餐厅吃饭需要敲响卷帘门喊老板开门，有时候就算敲门也没用，老板害怕客人会随时产生堕落源，所以宁可不做生意。尤浩和小搜查员走在街上，他们小心地沿着有能够遮挡住他们的房檐下走，打算先找到堕落源的一些源头。

走了二十多分钟，尤浩发现了一对正在争吵的夫妻。夫妻二人吵得面红耳赤，手上也都拿着棍子，透过窗户缝隙看二人的状态，他们似乎动过手了。男人的身上正有一只不成型的堕落源，它挣扎着从男人的背部升到空中。不成型的堕落源在愤怒的情感中迅速成长，不到五分钟就长成了有两只翅膀的完成体。小搜查员第一次看到堕落源的生成过程，当他感觉堕落源似乎在注视着他时，他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长官！怎么办，我们要……要……要进去吗？”

“再观察一下，这个人可能很危险，别动，等会儿你躲到对面农场的棚子里，我来收拾它们。”

“我不能丢下长官你不管。”

“别怕，这点堕落源还是没问题的。你现在就躲过去，趁着这边堕落源还不够多。”

尤浩注意到这个男人刚才似乎同时生成了好几只堕落源。堕落源刚刚产生时的混浊的烟雾，在那只堕落源离开男人时还缠绕在男人身上。这究竟是怀有怎样的恶意才能有这么强的堕落源浓度？如果他不爱他的妻子，为什么不离婚呢？离婚之后，如果堕落源检测合格，两个人都可以离开里岛。看着还在激烈争吵的夫妻，尤浩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宁愿在怨恨和死亡交杂的地狱里生活，也不愿意舍弃痛苦重新拥抱美好的人生。

在男人不停地释放堕落源时，女人也在释放堕落源。尤浩抬头看了看天空，他觉得这个数量的堕落源恐怕自己难以对付了。于是他联系了局里的其他搜查员，要求十名远程搜查员立刻赶到现场支援。支援小队来得很快，尤浩立刻安排好每个人负责的位置。他们需要在男人的堕落源浓度最低时动手，因为男人一旦受到新的刺激，可能会瞬间释放出更高级别的堕落源。

蹲守了将近一个小时，夫妻终于不怎么吵架了。男人自顾自地边骂边继续家庭劳动，女人则哭哭啼啼地躲进了卧室。

“开始行动！”

前来增援的搜查员用雷达“呼唤”早已经在天上和依然盘踞在吵架夫妻房顶上的堕落源，他们集火对它们进行强力攻击。尤浩作为近战搜查官，他要做的是在地面消灭突破火力封锁的强力堕落源。远程和近战的组合消灭了大部分堕落源，连刚出生的堕落源都被依次消灭。街道重新趋于平静，甚至有居民偷偷开窗向外看。躲在远处的小搜查员这时候从棚子里走出来，他想向尤浩这边来，却一瞬间被吓得坐到地上。

“长官！！快趴下！！！”

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尤浩没来得及考虑就立刻卧倒。他感觉背部传来火烧火燎的强烈痛感，原本就没怎么痊愈的右臂好像被巨石碾压了一样，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尤浩的身上迅速冒出冷汗，他死死地抓着长刀拼命爬到附近的草垛后。每爬一下，撕裂般的疼痛就顺着神经传遍全身。当他爬到草垛后，他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这下是真的要住院了……能有这种攻击力的堕落源，究竟从哪里来的……刚才明明没有探测到……啊！”

雷达发出警报声，尤浩低头看挂在腰上的雷达，愕然发现在自己正上方一千米高度的堕落源，是撒旦三号。

“三号怎么可能飞那么高！按照高度，那只能是四号啊！”

撒旦三号的最高飞行高度在记录中只有七百米，比七百米的高的，一般都算作撒旦四号。另外，三号和四号不同，它们的攻击对象不一样，三号是无差别攻击，而最顶级的堕落源撒旦四号会选择堕落源浓度最强的人进行攻击。

“所以头上那个，应该是三号吧。这件事一定要记录下来……”

雷达再次发出警报声，堕落源三号开始向下俯冲。

因为地面上到处都是堕落源残骸，其他人根本来不及支援尤浩。尤浩被俯冲下来的三号再次撞飞，他被撞进了一旁的马厩里，马厩的门廊也被堕落源的翅膀撞坏，破碎的木材堵住了马厩的出口。

小搜查员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连手指都不敢动，只能两眼发直地望向马厩，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害怕尤浩死了，还是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

被撞进马厩之后，尤浩立刻失去了意识。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甚至眼睛都被头上留下来的血蒙住了。他没觉得自己要死了，只觉得自己得赶快站起来消灭那个危险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尤浩清醒过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尤浩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长刀，从马厩另一侧的窗口翻出去。一出马厩，他立刻感觉到哪里不对。自己为什么能活动了？

按照昏迷以前的伤势，自己现在恐怕只能活动手指和眼球了，可是现在却能从室内翻窗户来到室外，连骨折的右手都能举起长刀了。

天色虽然暗下来了，但是尤浩通过雷达发现被他叫来的搜查员们都还在现场。他们不支援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的武器对三号和四号是无效的。

而且堕落三号就趴在农场中央，它的两双拟态眼一直在盯着所有人，转动个不停。

尤浩刚在马厩在站稳，三号就立刻嚎叫着再次飞上天空，它再次俯冲下来，抓住尤浩一起冲进马厩。

“长官……长官……”

小搜查员边哭边往马厩哪里爬。他怕得站不起来，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尤浩从马厩里救出来，不能让他自己在哪里……

再次被撞进马厩，尤浩又一次陷入昏迷。昏迷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呼唤他“主人”。

……主人？……

尤浩吃力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堕落三号极速变小，它最后变得像手掌一样大，覆盖在他胸口的伤口上。三号好像是在修补尤浩身上的伤口，它越来越小，而伤口也开始痊愈。

……主人……

又是这个声音在呼唤尤浩。

不知声音从何而来，也想不清堕落源三号为什么会有治疗的举动。强烈的疼痛让尤浩放弃了思考，他只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像有躺在铺满尖锐石头的沙滩一样。他想翻个身让自己舒服些，可是无论如何都翻不动。

手上的感染症状突然出现。

尤浩顾不上感染症状，他觉得背仿佛要被那些看不见的石头穿透了，于是他抬手抓住插在地上的长刀，一用力坐了起来，随后被背部巨大的重力压倒在地。

这一次尤浩彻底确认自己被感染了。

也确定了袭击他的堕落源型号。

因为在他的背上，有和撒旦三号一模一样的六翼翅膀，甚至在翅膀根部与背部的结合处，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