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曾经揣测过许炵的抉择,甚至决定把自己隐藏于噩梦中。他没有信心许炵会回来,直到看到许炵站在他面前,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旧梦。
旧梦里的少年,会逞能地自己端菜,会在风铃叮当响的天台不住地跟家人斗嘴,还会在喝醉酒的时候,亲昵地喊他一声“烬哥”。
那是他曾经难能的奢望。
此时陈珂函那几个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田径场还熙熙攘攘的。
“哥——”许炵的喊声就在他耳边。
接着周烬就受到了一股冲击力,许炵的脑袋撞上了周烬的胸膛。
周烬的手一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他头发染回了黑色,沉沉地往自己身上倒,像是委屈又像是自责。
见周烬不回应,许炵更加难受了,他极快地伸出手抱住了周烬。
力道直把周烬往后逼。
周烬往后倾,差点摔倒在地上,只能顺势把在自己怀里较劲的人搂住。
而怀里的人不依不饶般地叫着他。
周烬被逗笑了,一种心酸的笑,他不确定许炵还对他抱着怎样的心理,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是,想我了吗?”
这句话都说得那么心虚。
“我想你了,哥,我想你一年了。”
周烬此刻才确定,他所有的不确定都是自己猜疑,许炵早就把开头决定好了。
所以才会想了一年。
可是周烬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感觉许炵的后背在随着呼吸起伏。
“你哭了?”周烬搂着许炵的手往上抬。
“我错了,”他不抬起头来,“除非你原谅我。”
除非你还说……你喜欢我。
“我原谅你什么?”周烬说。
许炵身体一僵。
“歌挺好听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炵终于抬起头来。
“不哭了?”
周烬看他像看一个从未离开过他身边的小哭包。
他拉起许炵的手:“走吧,回家。”
许炵自然而然地被牵着走,那种感觉太温暖了也太熟悉了。
回去的路上,有人放烟花。
周烬估摸着是哪个家长或者学生太高兴,在庆祝呢。
周烬停下来,他抬头,然后自顾自地说:“新年的时候,我等你半年,你没回我消息。”
“我……”
“那时候我也是看着漫天的烟花,看着手里的信息,有些失落。”
他想终于能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了。
那时候许炵也在看着信息,可是他没有勇气回他。
“我照样在群里发了红包,你的那份最大,你还是没有收。”
“春天的时候,你奶奶给我做了一整盒糕点,说我能拿给你的,可是我没有,我吃完了。”
许炵知道的,他来找过他,可是他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奶奶说,要是你在就好了,这些甜点他都给你吃。”
“夏天,我使劲买了很多书,把你的位置逼成了书架,让他们不要靠近这个地方吹空调,后来,这个位置就慢慢积满了灰尘。”
他一件一件地说出来,好像要把他所有的思念诉说尽。
他的所有落空都是在等他。
许炵抓着周烬的手,很紧也很心疼。但听着听着就想笑了,“烬哥,你挺没人性的哈。”
“是嘛。”周烬跟着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也觉得。”
但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周烬看着许炵,“男朋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许炵低头:“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炵炵。”周烬再喊了一声。
许炵对上了他的眼睛。
“不许再离开我了。”
许炵眼睛酸涩,“嗯,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哭什么。”周烬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
“靠,不许提以前。”许炵说。
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很傻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好,不提了。”周烬说,“哪里都不许想,回来就好。”
周烬摩挲着他的指尖,能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
无论受了什么苦,也不许想,回来了,他周烬就不会让他再受苦。
﹉
刚回来的许炵,揪着周烬问了一路,“你家里今天有人不,我能住你家不?”
周烬扭开他的头,“先回家。”
“我怕被打。”
周烬站直,对他说道:“听着,炵炵,你回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
许炵凝视着他。
他这种深沉果然不是装出来的,就爱唠叨,就显得老成。
像个爹。
周烬把他的行李还给他,“回去吧。”
“我不。”许炵有点依赖性,特别是他感受到了他哥对他的爱后,他就想多粘他一会儿。
“我还想抱抱。”许炵说。
“行行行。”周烬说,“你过来。”
许炵把行李箱往旁边一踢,伸开双手投进他的怀抱。
接着又逼逼赖赖地在周烬耳边说:“红包还我,晚安记得说。”
说完转身去拉行李箱,跑了一段路后看到周烬仍然在身后,他大喊:“哥,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去一个地方上大学。”
喊完一溜烟没影了。
周烬哼笑一声,“嗯,一起去一个地方。”
﹉
许炵站在楼下家门前,拿出钥匙良久没有对上门的孔。
纠结半天,他还是敲了门。
里面传出一声:“谁啊,大晚上的。”
“送外卖的。”
“你有病啊,大晚上谁点外卖啊。”
虽然这么说,门还是开了。
“我孙子又不在……”开门的手一顿,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婆子抬头,看到了他心心念念已久的孙子。
“奶奶,是我,炵炵。”
一句话,是门外长夜的回响,此刻最能打破夜晚的静谧。
老人家想踮起脚来摸摸她孙子的脸:“真的是你吗?我的炵炵。”
许炵弯腰下来,主动把脸贴上去,“是我奶奶。”
然而下一秒画风突变,“是你个球,你个小坏蛋!”
许炵挨了一巴掌。
“你还知道回来。”
“…………”
许炵内心呐喊:电视剧里的剧情果然都是假的!
许炵挨了一顿训,最后的局面是跪在了地板上。
他妈妈和他奶奶两个人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妈妈过来捶他:“你这混球小子,你以为你多大能耐是不是,想跑就跑还跑一年,真当家里没人了是吗。”
“不是的妈。”他欲狡辩。但确实也是他的错。
“什么不是啊。”他妈妈谴责,“你就跟你那不负责的爸一样不像话。”
“不是!”许炵声音大了。
不是的,说什么,他也不会像他那个爸。
“你当时跑的时候,你知道你妈妈和你奶奶有多崩溃吗。”
许炵当真知道错了,他用膝盖走过去,抱住了他的妈妈。
他妈妈本来还强硬着,心瞬间又一软。
捶着捶着就使不上力气了。
等气平了后,他奶奶把他拉起来,“你要是再敢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许炵走路摇摇晃晃,“跪久了,已经断了。”
他奶奶痛苦中挤出一抹笑,“给我回房间,不许出去,给我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她转身又絮叨:“补补,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许炵微微扬起了嘴角,喜乐参半,总算是归来重和。
于是许炵就吃了连续一星期的炖猪蹄,老鸡汤,猪肚汤各种大补的东西。
许炵感叹,他要是能生,她们肯定能使劲造。
“……”
﹉
没过一段时间,那个惹事不断的混小子就回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对周烬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任谁看不下去,他也不在乎。
“哥。”许炵指着自己位置说,“你帮我搬,这些东西你整的,都是灰尘。”
而周烬无论许炵说什么,都会轻轻一笑,温柔酥人:“嗯,来了。”
“哥,我要吃虾条。”
“给你抢。”
梁潜:“凭什么!”
卢星耳鄙夷:“你们两个让我们感到陌生。”
“呸,恶心。”梁潜说。
“呸,恶臭。”陈珂函说。
莫遥扶着额头:“实在看不下去,以后题还是我自己钻研吧,我怕伤到眼睛。”
而许炵毫不在乎,桌底下拉着周烬的手:“哥你跟我讲讲这道题怎么做呗。”
周烬凑过去,他把题可视化,“第二项与前一项的差位固定值为4,看前六项,第一个数是四加六…… ”
许炵以为,那些年他不会的知识,永远都不会进入他的脑子。
但周烬讲题,他却如神遇。
可恶,知识以可固定的图形模式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曾经他信过命运,他就是脑子笨,但在周烬这儿,那纯属他瞎想。
原来,题还可以变得这么简单,他也能这么专心。
每次下课后,许炵都感觉一身轻松,“哥,背我。”
周烬伸开手,但许炵却不讲常规操作地跳了上去。
一直到……
“考试时间已到,请考生们停下作答,等待监考员收卷。”
栾树的紫花被青春的热风吹动。
“哥,背我。”
周烬拉着他的手:“不背,跑。”
许炵猝不及防,跟着周烬往前一倾,脚步就飞起来了。
两位少年身高腿长,跑起来像风,比栾树掉下来的花还要快。
却比栾树的叶子要青葱。
此时他们笑容灿烂,满怀期待地冲向他们的未来。
——
本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