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在信息素里下毒的？[ABO] 第43章 白兰地味信息素

小画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红的、蓝的、灰的、棕的布料挨在一起直往眼前晃，耳边是高低不同的声调，夹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和俚语，好不热闹。

书上说的，古早街市的味道大抵就是这样。菜有菜的青草香，鱼有鱼的腥臭味，只等蒸笼一掀，让白糯米香把它们都遮去大半。

楚伊扬无缘得见，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情形肯定跟眼前这场景差不了多少。

他甜甜笑着，不自觉退开了半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程靳希陷入棘手的难题。

他的Alpha像是个第一次踏足菜市场的世家公子，正蹙眉细细分辨着韭菜和葱的不同之处，模样真是可爱。

店家们叽叽喳喳：

“靳希，真的是你啊？”

“这都多久没回来了，最近好吗？

“哎呦，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比我家墙还白……”

程靳希淡笑着努力寒暄了几句：“嗯，回来看看。”

空气里飘荡着风格迥异的温情，有的真有的假，有的过于夸大，有的假以迎合，他不在意，这里也没有人真的会在意。

半岛的温情有种刻意的痕迹，这总让他联想起掌心贴上机翼残骸的感觉，余温透过粗糙的金属外壳散出来，热得生涩、硬朗。

说话间，几人视线偶尔往楚伊扬这边扫过，眸中无一不透着探究和警惕。

空气里浮着淡淡腥咸的海水味道，风一停，便有些热。

楚伊扬被一波又一波莫名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他悻悻然放下手中风铃，双手虚垂着，犹豫着要不要融入。

耳边掠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远有近，所谈论的内容他其实早该习惯：

“那是楚家的人啊？瞧这人模狗样的……还真是越打仗越有钱啊。”

“楚家现在的当家人好些，新闻上整天看见做慈善做公益，还挺有爱心的。”

“还这么天真？”

“我跟你说，越是外面看着白的，心里越黑。脏才要洗白呢，不然，何必费钱作秀？”

……

邦联大陆上一直闹腾不休，这些年虽没了大规模对战，可局部战争频发，政变也多，一直听说这半岛上聚集了不少战后难民和退役伤兵，当然，还有些逃离A城的隐居避世之人。

半岛受A城滋养庇护，也替它充当慈善的金招牌。半岛上的人看得懂中立城里的企图，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在既定的破烂规则里找个位置，过自己的安稳生活。

这跟A城最初的模式，如出一辙。

楚伊扬假装专注地欣赏起了满货架的手工艺品，一边快速处理着涌进脑子的新鲜讯息，而此刻人群中的他，反倒更像是一件从天而降的高贵艺术品，格格不入的精致免不了刺痛旁人的眼。

他想，要是平白坏了人家的好心情，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程靳希忽而两步走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的触感缓缓下移，继而两手交叠，与他十指相扣：

“阿姐的画室，想进去看看么？”

楚伊扬回过头，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人的体温总是比他低一些，掌心相贴的感觉却分外踏实，一股酸涩冷不丁窜上了他的喉咙口。

自己这是……莫名伤感上了？

这么平静的日子，这么好的天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伤感些什么，许是感动的。

楚伊扬弯弯唇角，脚步未动，飞快望了老画家定格在门框边的背影，然后松开了程靳希的手：“不了，我去周围转转。”

程靳希也不勉强：“有事联系我。”

“好啊。”

楚伊扬特地迎着太阳笑了笑，顺手把小礼帽压低了些，让阴影盖过了他的双眼。他站在路边向来车方向摆了摆脑袋，快步穿行至街对面，隐入了人潮。

沿着街边的阳伞餐椅一路往街心方向走，能听见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有说楚家又买了什么资产，楚亦安又出席了什么高峰论坛……记得前些日子，他哥还以他的名义成立了医疗基金，说是要支持战后援助和康复研究。

无论是A城的风流韵事，还是帝国的军备科技，被这里的风一吹，就都变成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市井家常。

街心的老旧报刊亭还卖着纸质刊物，久违的油墨香不由地让人想靠近。

时代头版是楚亦安赴帝国都城接受王室授勋的新闻。

报刊亭老板从书报堆里探出头，见他一直盯着那张照片发愣，随手拍了拍，笑道：“楚家这任家主可了不得！”

楚伊扬看着他哥胸前的蓝白色鸢尾勋章，笑着应了声：“是啊。”

他随手翻着报刊，突然后腰被猛地一箍，一个重心不稳撞翻了脚边的小书报架，还惊了几只觅食的胖白鸽。

眼前几道白光一闪而过，乍起的羽翼刮擦过他小臂上裸露的皮肤，登时留下了一片红痕。

楚伊扬一手撑在书报台上，借力站稳之后，才扭头去看。

那是个银色齐肩短发的女生，眼睛绿莹莹的，像两颗滚在绿叶上的露珠儿。

“没事吧？撞疼了么？”楚伊扬笑着问道，抬手就想去拨开女生眼前的碎发，她看见有几缕快要戳进她的眼睛里了。突然，他手上动作一顿，为自己失了分寸的举动感到抱歉，尤其在闻见空气里淡淡的白兰地味信息素之后。

那女生似乎并不在意，只微仰着脑袋，一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布料，绷着张小脸也不说话，看起来还有些小酷拽。

“怎么了？”楚伊扬只好定定与她对视，并试图从那对绿宝石眼睛里找出点答案。成日里在俊男美女堆里泡大的楚少爷，面对这小美女时竟然有些慌了神。

成年了么？看样子应该成年了吧。那是…她的信息素味道？

报刊亭里的大叔见状，忙探出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场邂逅里扮上个路人甲的角色。他伸手在空气中挥了两下，凑近唇边吹了口仙气，紧接着掌心一开，变出了一朵玫瑰。

可惜，那女生对魔术不感兴趣。她像个定了格的洋娃娃，一动不动，长在了楚伊扬脚边的那块地砖上。

“叮——叮——”古老的鸣钟声响起。

午后三点的阳光精准地穿透了那片残破的圆形彩色玻璃，白鸽群起，骤然冲向了钟楼斑驳尖顶上那只锗灰色的折翼天使。

旧时代的教堂肃穆而残旧，年轻的白鸽绕着飞了几圈，转眼又落回了它肩头。

那女生扭过头往天上看了一眼，银色短发一甩，又飞快地转了回来，像是怕极了眼前之人会消失不见似的。

大叔冲楚伊扬使了个眼色，也被这女孩子的反应给逗乐了，双手拍在书报上来回打起了节拍：“小小年纪就知道追漂亮哥哥！哈哈，眼光不错！”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大力拽开了那女生，扯着她就往路边一家甜品店里带。他动作慌乱又急躁，把身上卡其色的风衣都晃成了一抹虚影，嘴里还颠来倒去地斥着几句话：

“怎么转眼就跑了？我当你又不见了？不能乱跑知不知道！记没记住！记住就点头！不能乱跑！再乱跑的话，哥哥找不到你怎么办？！……”

那声音像个呼啦啦的破风箱，听上去随时都会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噎断了气。

那女生却好像听不见似的，安静地坐在阳伞下的白色椅子上，一脸执拗地看着楚伊扬，忽而双唇微微动了动，朝他张成了个O字，却始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的训斥声还在继续，隐隐还带上了点哭腔。

就在这时，短发女生突然就喊出了声：“白……鸽……哥哥！”

男人登时哑了，迟疑一瞬，眼泪就涌了出来。他将女生一把揽抱入怀，咧着嘴就往室内更深处带，一边还语无伦次地向另一人招着手：“快，快看，听听……”

白鸽……

楚伊扬沉沉闭了闭眼，一手扶着眉骨熬过了一阵晕眩，朦胧中听见那报刊老板自顾自地念叨着：“这小姑娘了不得，喜欢就追，够酷！……”

声音顿了顿，紧接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老不正经地挑眉道：“……可惜是个Omega！我说小帅哥，你还单身么？对OO恋什么感觉？”

楚伊扬被这开朗大叔逗得无奈笑了两声，忽而眸光一亮，没来由地问了句：“这里有沿海沙漠吗？”

“你是说沙丘海岸线？当然！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那你一定要去看看！”大叔登时就来了兴致，随手撕了张纸条就开始画路线图，一边还眉飞色舞地说着，“一半沙漠一半海，绝对值得一看！”

“一半沙漠，一半海……”楚伊扬接过那张简笔地图，喃喃重复着大叔的话，“边上还有白鸽和钟楼。”

“对，很近。”

“日落的时候，天空和沙漠都会变成橘红色，只剩大海是蓝色的。”

“是这么一回事！那太阳也像个橘子似的，哈哈！”

楚伊扬盯着手上那张纸看了很久了，久到大叔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大笔一挥，画了张沙漠藏宝图出来。

程靳希追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楚伊扬两指夹着张纸条，在空气里挥了挥，微笑着冲报刊亭老板连说了几句谢谢。

他的Omega看起来心情不错，正沿着狭窄的人行砖道一路向东走，时不时还会歪头照照自己的影子，没一会儿，手上又多了几支鲜花和一朵大大的棉花糖。

小商贩们给他推销什么，他总是笑着照单全收。

这样的他，程靳希见过很多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条望不到头的人行隧道里，头顶条状的白光冷冰冰的，每隔几条就有频闪卡壳的。

楚伊扬手里拎着个酒瓶子，跌跌撞撞，一个人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一直冲他笑。

当时的程靳希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才见过两次，那是第二次。

地下艺术工厂的人都说那是只花蝴蝶，可程靳希却觉得他像只蛾子，身上扑簌簌地掉着永远都掉不完的灰，好像随时准备好了要扑向焰火。

“你不用送我，我认识回家的路！”身前之人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冲他笑道。

“我们同路。”程靳希解释。

“哦，那我们一起走。”于是，楚伊扬便挽上了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行。

这句话程靳希记了很久，久到此刻跟他一起走在街上，仍然在庆幸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