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在信息素里下毒的？[ABO] 第20章 蓦然回首

很长一段时间，程靳希与阿姐相见都是在疗养院里。那是叶与蓝生下小欢以后，整个人像只漏气的氢气球，一天比一天瘦弱干瘪，却还总想往天上飞。

疗养院里的医生笑容和善，说产后抑郁很常见，没办法得到Alpha信息素安抚的Omega，可以在他们这里得到最完美的治愈。

叶与蓝的病房尤其奢华，独占了半层，还连着一间画室，布置得和她原本那间一模一样。

她说她早就不会画画了，可每天看见程靳希，又像是见到远去的灵气化作绿幽灵，重新钻进她的身体里。

每每想到画画，想到她的小冰块，偷摸藏下的刀片又会被塞回床垫的角落。

“哈！我没有梵高的才华，可我有小冰块的苦艾酒啊。“叶与蓝每天见到程靳希的那几个小时，笑得最开心，“好弟弟，再给我点……今天的安定片不吃了，我有你的酒就又能重新画画了！”

疗养院的地址是叶与蓝给的，程靳希从没在那里见到过其他的探访者。

阿姐说，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叶家的人。他便谁也没告诉。

再后来，叶与蓝已经下不了床了，连弯弯唇角都像是要花光全身的力气。

“小冰块，你记住，爱不是什么好东西。爱就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会把你身体里腐烂溃败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

然后啊，你脑瓜子里的小人就会蹦出来，像一群庸医，围着你摊开的伤口指手画脚，拿着手术刀随便瞎划拉。很疼的。”

苍白的脸色衬得她眼里的纯真如同烈火一般，把空气都烧出了炫目的艳光。

程靳希坐在病床边沿，红着眼眶不敢再看，哽咽着问：“那阿姐爱我么？”

叶与蓝笑了两声，摇摇头：“阿姐当然不爱你啦，阿姐是在利用你啊，傻弟弟。”

程靳希瞪向她，眸色凌厉却盈着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满溢：“你骗不到我的。”

逗留A城的这些年，只有阿姐对他最好。

叶与蓝抱了抱程靳希：“哎，小冰块，再帮阿姐一次。我想完成这幅画，然后送给你。”

“你确定？”程靳希问。

“嗯。”叶与蓝笑了，笑得那样浓烈而虚弱，如同盛放的花朵、熟透的樱桃，仿佛第一阵秋风就会把她吹落，“我有种预感，画完这幅画，我的病就会好了。”

15岁的少年扑倒在病床上，撕开了小臂内侧的抑制贴：“再让你骗一次，最后一次。”

散着消毒水味道的条纹被单上洇湿了小小一片。

……

那天黄昏，叶与蓝不知怎么逃出了疗养院，从附近一栋五层小楼的天台一跃而下，血泊倒映着天边橙红的太阳，那一块格外暗沉。

一名苦艾酒味信息素的少年冷漠地站在尸体旁，无悲无喜地注视着她，五分钟前，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急匆匆赶来，简单几句问话后，以犯罪嫌疑人的由头给程靳希铐上了手铐，把他推进了警车，又拉去了审讯室。

警员：“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程靳希：“没必要了。”

警员：“为什么现场信息素的浓度这么高！”

“医学对于死亡的研究还很浅薄。我担心她的脑子没有死透，万一有阿飘呢？”程靳希笑了笑，说，“这样，她可以飘得轻松一些。”

“小小年纪，这么变态！”

“你的信息素不是可以致幻么？涉嫌教唆杀人，你还笑得出来？！”

“是你杀了她吗？你做过什么？别以为有她跳楼的视像资料，你就能洗清嫌疑。”

“军用审讯剂很快就会送过来，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加班陪你！看你一会儿有什么表现。”

……

审讯室里，警官们的声音渐渐模糊，堵着耳朵只是很吵，分辨不出音节。

程靳希认真翻着眼前的死者资料，恍然发觉，原来叶与蓝真的骗了他好多好多。

叶家原本就住在那栋五层小楼里，四个人挤在一间普通而拥挤的一室一厅。

为了弟弟的学业和父亲的赌债，18岁的叶与蓝凭着引人嫉妒的美艳皮相，被领进了A城豪门楚家。

旁人口供里的叶与蓝对金钱执迷，虚荣，贪婪，狡猾而魅惑……和程靳希认识的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都被骗了。“程靳希说。

他的阿姐美丽而骄傲，总是在笑。那个疯疯癫癫的傻女人，有世界上最天真的笑容……

-

楚亦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他随手把外套扔给了管家，吩咐以后这么晚不用等他，便自己去了厨房找水喝。

夜灯自动亮起，又逐盏熄灭。走廊尽头没关实的门缝漏出冷光，还有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

楚亦安提着玻璃杯，任由好奇心牵引着，缓步走近，一掌推开了门。

木门呼开，门后鬼鬼祟祟蹲着的人影被冷风一扫，跌坐在地。

“伊扬？”楚亦安两步上前将人扶起，拧着眉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东西。”楚伊扬头也没抬，双手在纸箱堆里来回扒拉，“你记得叶与蓝么？总跟在四叔身边那个女人。”

“嗯。怎么了？”

“几年前，佳士得春拍有她的画，你还记得是哪一次么？几月？主题叫什么？……我在找那本图录。”

“四叔高价拍到手，又捐出去那幅？”

“对！我不记得长什么样了，想找来看看。”

“别急，我想想。”楚亦安随手解了两颗衬衫扣子，与他并排蹲下，翻起了纸箱，恍惚间，他觉得两人又回到了小时候，浅浅的笑意不自觉便在他眉宇间荡开来。

“找到了！”楚伊扬惊呼。

图录上印着一张小小的油画缩略图，那是一幅强光暗影下的自画像，画中女人微仰着头，不着一缕，画幅截至锁骨下方，逐渐模糊而飘散。

她姿态挑衅而傲慢，神色正沉湎欢愉，肢体瘦弱，有一种雍容的病态，皮肤雪亮，澄澈到一眼就能望透的瞳眸里蓄着泪水，正倒流回那个痛苦到颤抖的灵魂。

“我见过……哥，我见过这画！”

“四叔那儿？”

“不是，他捐了画以后！”楚伊扬的眸中闪过一道金光，站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你去哪里？”楚亦安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他揽入怀中，坚实的臂弯越收越紧，直至炽烈的心跳隔着布料传到对方的胸膛。

“哥？”楚伊扬瞳孔猝然一缩，霎时间慌乱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楚亦安什么都没说，只是无言地抱着他，半晌才缓缓松开了双臂。他眸中的灼热渐渐退去后，只剩下与往常一样的温柔。

“没事，有点累而已……”楚亦安轻声说，替他将碎发拨至耳后，又私心碰了碰他的耳廓，“太晚了，先去休息，睡醒了再找。”

楚伊扬木讷地点了点头，他哥的眼神似一股暖流，让人无法拒绝。可走到门边时，他还是不放心地回了头：“哥，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

“行了，快去睡吧。”楚亦安眷恋地望向楚伊扬的眼睛，那对湛蓝的瞳眸像刚洗过的蓝天，那么干净，不染一丝杂质……

“答应我。”楚伊扬坚持。

“好。”楚亦安笑得宠溺。

脚步声逐渐远去，楚亦安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半晌，低低笑了声。

家主的权力，老宅的支持，帝国王室和军部的要挟……他不能停滞不前，可那里的一切都让他生厌。

我要你陪着我，你必须陪着我！

-

被捐赠的画几经流转，要知道最后被挂去了哪里，得通过经手秘书、理事处一层又一层的查访。

一连串的电话转接和礼貌推诿很快就磨光了楚伊扬全部的耐心。

毕竟那不是传世名画，更何况，还有他那个该死的四叔从中作梗，像是提前就知道有人会去找似的，存心设防，就是不想让人如愿。

楚伊扬循着记忆里模糊的线索，把往日常去的画廊场馆全跑了个遍，一无所获。

“要找的时候死活找不到，不找它说不定又会自己跑出来。”他垂头丧气地在半山道上转悠，嘴里念念有词，不知不觉就走回了A大校园。

程靳希和他的专属座位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亲亲热热的，码一会儿字就腻歪一阵子，屏幕上的essay半天也没涨两行。

”真没效率……”楚伊扬抱臂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阴阳怪气地吐槽，其实心里酸得要命，“两位，屏幕都黑了，还学个鬼啊。”

这时，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倒影和记忆猝然交叠，楚伊扬回头望去，那幅画就明晃晃地挂在方柱一侧。

“还真是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啊！”楚伊扬心下一喜，赶忙走近，忍不住感叹道，“这四叔，藏得可真好。”

他凑近脑袋细细一看，发现油画右下角还有一个隐秘的立方体签字：“这是？”

“这幅画，原本阿姐是打算送给我的。”程靳希一身实验白袍，不知何时已悄步走近。

他此刻周身线条凌厉，带着近乎执拗的冷漠，仿佛实验室里被解析分离的信息素，失去了一切感情和生机。

楚伊扬故作轻松：“四叔一直以为，这幅画是与蓝姐送给哪个真爱的，这才想尽办法据为己有。他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跟一个15岁的小弟弟吃飞醋。”

“真爱……”程靳希轻嗤一声，“她就是个骗子，不配有那种东西。”

“可她把最真实的自己送给了你。”楚伊扬说，“据我所知，这是她唯一一幅自画像。”

“那是我用信息素换来的报酬。”程靳希面无表情地侧身走近，缓缓拉过楚伊扬的手。

皮肤相贴的瞬间，楚伊扬被冻得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在冷风口吹了多久，死人手，冻得像太平间里刚推出来的。

关心的话语在他喉间酝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掌心里多出的东西就让他彻底慌了神。

那是一管未拆封的哮喘药。

“你什么意思？”楚伊扬努力维系着面上的平静。

“你想的那个意思。”程靳希一松手，转头欲走，“今后找男朋友，眼睛擦亮一点。”

“你把话说清楚。”楚伊扬两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蹙眉凝了他两秒后，突然就笑了，“你知道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