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南淮身体好转,清醒过来,却因为病气,微敛着眉。
窗外绿茵晃眼,光影摇缀,知了“嘤——嘤——”地鸣叫,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她披头散发,倚着窗一看,叶子林下人影泱泱。
原来,是顾董要从香港回来,冯妈正带人移栽洒扫呢。
“起来了?”
张嫂端着早餐上楼,窗前的背影跟画里人一样,殊不知,真丝白睡裙底下,大腿上的粉云一撮一撮的。张嫂见这一地狼藉,顾莫那小子,昨夜指不定又干的什么荒唐事?
南淮见张嫂盯着她,红着脸去洗漱。挑衣裳时,愁眉苦脸。她不想在夏天戴丝巾,再轻薄的料子也热的慌。但不戴丝巾,这颈上的痕迹怎么办?
早起熬的粥快凉了,张嫂绕过古董屏风,见南淮穿着白绸睡裙,立在复古鎏金的衣橱前,踌躇蹙眉,不高兴一般。
“怎么?这是衣裳不够穿?”
想来不是。
二楼衣帽间,衣橱林立。顾莫那小子,看见什么时兴的,好看的,都要买回来。
张嫂见南淮迟迟不定,挑出一件蔷薇色的长袖旗袍在她肩侧比划:“这件好看!”
旗袍立领将颈上的痕迹悉数遮盖,一抹轻粉,雪肤如瓷,气色比往日都要热闹,南淮出来,倚在窗前,窗外一枝绿叶将人衬得白玉粉衫,格外明亮。
她平日穿衣不是素青墨蓝,就是月白黛紫,如今病了,更显清瘦。
是以,张嫂特意挑这件蔷薇色旗袍,版型留有余地,上身果然不同。
她连摸带瞧,拉着南淮转个圈,越看越喜欢:“好看好看,这才对嘛!珠光满面的才好,年纪轻轻的女孩,穿得明艳动人些,有什么不好?反倒是穿得太过冷清,叫上门的人瞧着,不热闹。”
张嫂点点头,颇为满意,一脸祥和地拉南淮下楼吃饭。南淮被张嫂盯得不好意思,便问:“张嫂,坐下一起吃饭么?”
张嫂笑道:“哎呦,张嫂早吃过了,你们年轻人起的晚,这个时间,公园里的老人都打好几套太极拳了。”说得南淮脸一红,埋头吃饭,再也不问。
张嫂左瞧右看,觉得南淮衣衫光洁,缺点什么?便从首饰台挑来一条白珠项链,在她颈前比划:“我看配这个正好,来,看看!”
南淮笑着推拒道:“张嫂,我是去上课,不是去参加婚宴。”
“哎呦,瞧我!”这又提醒了张嫂,她忙放下珍珠,急匆匆去叫李叔备车。
后来,南淮整个光彩照人地从豪车上下来,迎面学生,全都回头看她。南淮不得不庆幸,幸好没听张嫂的话,将那串珍珠戴上。
·
今天,顾莫说好,要去接南淮下课。
正巧,林霖到华盛找他谈生意,撞上一位冒失的助理,失手泼她一身咖啡。她不想为难人家新来的实习生,转眼便气势汹汹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找顾莫的不痛快来了。
“哟,林总,您这是怎么了?”
林霖胸口那块褐色的咖啡渍,虽然略微破坏整体美感,但,丝毫不耽误她的美貌。她冷笑一声,道:“呵,顾总。拜顾总所赐,这身衣裳由您赔偿。”
“又不是我泼的,我不赔。”顾莫总言出必行,稳定发挥。
林女士每天风风火火,嘴上没个把门,指不定,就有人要泼她咖啡。有什么奇怪的?他只当是常事。
结果林霖双手拍桌,大怒道:“有你们这么对待合作伙伴的吗?!”
顾莫:“你想怎样?”
“赔钱——”
这女人有病,鉴定完毕!可是顾总,其实,也是有病的呢!
“不赔。”他堂而皇之说出口。
“什么?”
“不赔——”顾莫看看表,转眼又道:“好吧,我赔。”
他想早点下班去接南淮,只能陪这位大小姐去挑身衣裳。
他跟在林霖身后,多次催促:“你挑好没啊?”
“急什么?!”
林霖是个精致爱美的女人,对服装尤其考究,shopping起来神鬼难催。
顾莫第一次觉得跟女人逛街这么费精力?早知死也不奉陪。
“你挑好了没?”顾莫再此催促,看看表,南淮现在刚刚下课。
“好了。”林霖一身魅紫的吊带裙从更衣间出来,及肩卷发光亮精致,贵气傲然。
顾莫看都没看,掏出卡买单。钱包里掉落的照片被林霖捡起。
方寸照片上,是一个略微青涩的姑娘,墨色发丝绑在脑后,懵懂的眼眸染上淡然的漠色。人美得,像初春哀伤淡漠的一树白玉梨花,要和照片一起化风散去。
来这一趟只是为点缀人间?林霖蓦然蹦出这一句话。
“走吧,看什么?”
顾莫发现是他钱包里南淮的照片,一把夺回来,将林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捡了别人的照片,不知道还来么?林大小姐。”
林霖不以为然,嗤一声:“你自己掉出来的,我捡了,看一下怎么你了?又没说不还你。怎么?你掉一块肉了?顾总,把你的肉揣好吧!别一会儿又掉了!”
顾莫无视她的挖苦,将照片掸掸灰,默默放回钱包,道:“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喂!顾总,你有没有一点待客之道啊?我没开车来,你不知道,先把我送回去啊?”
“我没空,叫你们家司机来接!或者打车!”顾莫急着去接南淮,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行行行!你先带我,去接你未婚妻,再送我回去,怎么样?上次我见她是个大方人,想必不会在意。”
林霖一想到,京都这些公子哥,谈恋爱时,恨不得一天换一个女人,真到结婚,双方谁没点家底?
可结了婚又怎样?清心寡欲?骗鬼呢?!
林霖从小品学兼优,除性格冲点,没什么毛病。她最看不上京都那些混吃等死,百花染身的二代,远远瞧着,都有股放荡味。起初她小姨陈伯夫人说顾莫人长的好,性格好,学历也好,哪哪都好。而且顾棠就他一个儿子,嫁过去还没有婆婆。
林霖为应付她小姨的差事,想着顾棠的独子,不至于太差?结果就被放了鸽子。。。
现在,她每损顾莫一次,都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林霖一路上都从车镜里瞟顾莫,神经兮兮的。顾莫都怀疑这女人是有什么翻白眼的怪病?
林霖其实挺看不懂顾莫的。从前京中聚会时,她见过顾棠。那是个谈笑风生眼底隐藏杀气的男人。而顾莫除了长相,和他爹完全不像。
不仅如此,顾莫的未婚妻也与别人不同,她对这位顾少全不在意。
南淮穿着蔷薇色旗袍站在粗陋古朴的梧桐树下,远远看着顾莫的车驶近。
她与林霖打过招呼,顾莫替她系好安全带。按往常,他会亲她一口。
但后座坐着林霖,他只能作罢。
林家府邸落座在京郊山上,银灰的闪电穿出城心,沿盘桓的公路上行。喧声渐尽,夜风卷着树叶香气吹进车窗,吹乱南淮鬓边的青丝。
不得不承认,顾总挑美人的眼光还不错,南淮比林霖以往见过的太太、小姐都要美,一举一动,别有风韵。
车很快停在林府门前,西式别墅,灯火通明,前院盛大喷泉落水,伴随山顶呼呼风声。
林霖下车将车门一关,风吹动她的发尾,她像一朵夜中迷人的紫玫瑰,自信大方地笑道:“顾总,南淮小姐,进来坐坐吧?”
顾莫正要拒绝,结果林霖先他一步拉开车门,将南淮牵下车。他只能眼巴巴跟上。
林府他来过一趟。有一年,他爹指使他给京都长辈拜年,大过年的,只有林家人还住在山顶。
这会儿,林氏夫妇还在国外度假。家里只有林霖和正好来拜访她的一位朋友。
“小曼,你怎么来了?”
“这不要找你么,这是?”见着林霖身后进来的顾莫,夏曼的眼眸亮了亮。
“这位是华盛的顾总:顾莫。这位是他的未婚妻:南淮小姐。”
“这是夏家的二小姐:夏曼。我的朋友。”
“你们好。”夏曼热情地打过招呼。
林霖大喇喇摆手:“你们随便坐吧。”她喊来家里的糕点师准备茶点,陈姐便对林霖道:“夏小姐等了你许久了。”
“哦?小曼,什么事啊?”
“这……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来找你玩玩。”
其实,夏家摇摇欲坠,只靠她哥夏年一个人撑着。最近有块地,她看夏年着实难办,而林家牵涉其中,她就想来试试看。
毕竟林霖心眼实,能或不能,都能告诉她一个消息。眼下华盛顾总在这里,夏曼不好开口。因为那块地,顾家也牵涉其中。
“哦,你是太闲吧?没事就去帮帮你哥,给他找个嫂子,我看他啊,每天忙得要孤寡的节奏。”
“……”
顾莫就说,林霖这个女人被人泼咖啡,也不是没有道理?
最近夏家的事,他也知道一点。夏利兵去世,夏家债务成堆,偏偏唯一能成事的夏年是个被接回家私生子。
夏父一死,夏母就急着将夏年扫地出门。
然而,当夏年当众将夏家的债务情况公开后。夏母受不了,脑梗去世,夏家一年连办两场丧事。
京都私生子女这些破事,听得他头疼。他早年也怀疑,顾棠是不是也在外面,给他添了几个兄弟,陆陆续续要回来跟他争家产?
结果到现在,一个人没有,难道要等他爹死了,人才来?
“……”顾莫想想那场面,十几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姊妹,抢着在他爹的葬礼上嚎丧。。。
真到那时候,他对这些人,也绝不会手软,毕竟——他看了眼身边的南淮。她坐在他身侧,用光亮银勺戳白碟中蓝莓蛋糕,百无聊赖的样子,浓密睫毛一闪一闪,小脸因为吹过风,微微泛红,顾莫真想吻上她的面颊。幸好,他忍住了。牵起南淮的手要走,道:“茶已经喝过了,林总,我们告辞。”
林霖站起来:“这就走了?”
“当然,再见。”顾莫不想多留,与南淮出门。
夏曼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高大的背影没入车中,替车中的女人系安全带,最后驶离。
林霖在她面前晃晃掌心:“看什么呢?顾莫?还是他未婚妻?”
林霖觉得夏曼看南淮的几率大些,毕竟美人养眼。就顾莫那二傻子,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忽略了,夏曼的脑回路绝非寻常。
“霖霖,这位顾总,是不是顾棠的儿子?”
“对啊,你看上他?还是看上他爹?”
“……”
“你真看上他了?”
“华盛顾总不好么?”夏曼慢条斯理地尝一口芝士蛋糕。
“好是好。”要是不好,陈伯夫人也不肯介绍给她,肯定是好的。
“大姐,你耳背还是我口吃啊?未婚妻——,就刚才那个。人未婚妻就在跟前,你没看见么?”
刚才她就察觉,夏曼压根没跟南淮打招呼,全程盯着顾莫看,整天想什么呢?这是?
“我看见了,挺美的。”夏曼低下头,挖一勺冰点,细细嚼着。
她在思量,为了夏家的前程,搏一搏,也没有什么不好?顾莫是有未婚妻,但归根结底,他还没结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