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顾莫在南边接到顾棠的电话,说他外公到京都了,让他回家过年。
他出机场,问来接他的司机,李叔,他外公打哪回来了?见过他没有?
李叔:“我哪能见着啊?他老人见来来回回一堆人呐。”
“你说我这外公是不是个劳改犯?”
“我哪知道啊?千万别提这事!他老人家不爱听。”
顾莫“哦”一声,回家,从顾宅前院的石子路穿林过草,抱怨这路跟个马拉松似的没完没了。正撞上冯妈拿水管给叶子林浇水,从林叶后出来,两人吓了一跳。
“冯妈,你看这叶浇的,偷懒了啊。”
“臭小子,一回来就说胡话,当心冯妈拿水管滋你!”
“诶,别!”顾莫躲着冯妈,绕过水景喷泉到屋里。
见他外公坐在沙发上,黑衣黑裤黑靴,大背头,鹰钩鼻,好像随时要从怀里抽出一把大砍刀“啪!”地砍死你!一看就不像好人呐!顾莫心里嘀咕着,却问出口了:“……您真是我外公?”
结果,他那不像好人,人称莫佬的外公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就是纤纤的儿子?”
顾莫想,他妈叫莫纤纤,这没错。“对,如假包换,我就是顾莫。”
“我是你外公。”
“哦。外公好。”顾莫坐到沙发的另一侧,张嫂默默来上茶,大气都不敢喘。
顾莫给他老人家倒一杯茶,自己也喝一杯,盯着他外公的脸坐立难安。
“顾棠这些年,就将你养成这个样子?”
顾莫掂量自己一眼,道:“我这样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没缺胳膊少腿。”
他外祖叹口气,似乎不想再多说,过一会儿,又道:“你跟我走,我保证将你教得像样子一点。”
“别!您看看我爹这家产。我跟外公您走了,我爹他寂寞呀。再说,我也不想让你老操心呐。”
他外公冷哼一声,“你要不是纤纤的儿子,我也懒得管你。”
顾莫合计着,他爹也不在,估计是躲在楼上书房里。看来,他这外公是相当不待见他爹啊。顾董年轻时候不会是倒插门吧?他放下茶杯,跟他那疑似劳.改.犯的外公说:“我去找一下顾董。”,蹭蹭几步坐电梯到楼上去了。
他爹果然在书房悲春伤秋。
“顾董,外公来了,您也不去招待。这不是您的做事风格呀?”
“少废话。他老人家不待见我,你去陪就行。”
“别呀,他都叫我跟他走了,您再不下来。我刚刚听他打电话,都要叫人给我运走了!”
“你要愿意,就跟他走吧。”
“别介,我还打算继承您的财产活到七老八十呢。真跟他走,那像什么样子?教成黑.帮.大佬还是带.刀小弟啊?”
“臭小子!那是你外公!”
“那还是你岳父呢!你怎么不下去见他,就将我一个人扔那儿!”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还不得问你?就因为是你生的,他连带着也不待见我,哪儿哪儿看我不顺眼!顾董,您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妈的事了?”
“胡说!我对你妈好着呢!”
“那他怎么不待见您?您快下去说说,被让他真找人给我绑走了!”
“你呀你!”顾棠气得下去。顾莫坐在他的靠椅上,将椅子一转面向墙面的书架。
心血来潮:“看看顾董新得了什么好东西!”,他扭动书架上的玉笔洗,到藏宝阁里看见的还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青瓷、珐琅、珠宝、字画、铜镜……倒是一串蓝色的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将那串幽蓝萤亮的水晶手链从藏品柜里拿出,清凉的触感顺着他手心的脉络一路纠缠到心头。使他想起女孩温凉静心的梨花眼尾,染着初春盛夏四季的寒意。
他摸出手机:“爸,外公我也见了,南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啊!”
“你才回来就要走?滚下来陪你外公吃顿饭!”
“他老儿肯定也不想和我吃饭。”
“快点滚下来!我一人在这,他的脸臭得跟什么是的~!”
顾莫笑了:“成吧!”
他将温凉的水晶装进黑丝绒盒,收进口袋,笑着就到了一楼餐厅。
张嫂正往餐桌上上一道砂锅白肉,他老爹和外公对桌长桌两端,跟两座气势威严的泰山似的。
尤其他外公,鹰隼猛禽般的精悍眼神盯着顾棠,顾莫看着都浑身难受。
向来爱热闹的张嫂,在上完最后一道葱烧海参后,全程一言不发,灰溜溜顺出餐厅。
顾棠陪着一张笑脸,往他外公碗里倒了一碗白的:“莫佬,您喝酒。”
顾莫瞪着眼睛,坐下来,混□□的,喝白的都用碗?
“顾莫,给你外公敬酒。”
“啊??”,顾莫盯着他爸,不敢相信。满脸写着:???我?
对,就是你。顾棠眼神示意,笑滋滋给他倒一碗白酒。“快,敬你外公一杯。”
“外公也没打算喝酒啊?”顾莫瞪着他亲爹,余光瞥见哪满当当一碗酒,波纹飘动。
“快!敬你外公一杯!”,顾棠在桌底下踢他一脚,狂使眼色。
顾莫收回双腿,认栽!捧着一碗白酒,笑着脸站起来。“哼!”地清一下嗓子:“外公,您外孙敬您。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然后,他捧着那碗酒,愣是没往嘴边凑,眼睁睁看看他爸。结果他爸笑滋滋地,在桌底下又踹他一脚。示意他:快喝!快喝!
顾莫盯着他外公面无表情的脸,捧着那杯酒,仰头倒灌。脸埋到碗里,辛辣刺鼻的酒香冰凉涌进喉咙,就着他的肠道一路火烧进胃里。
他正要停下,桌底,顾棠对着他一顿猛踹!刚要低下的头颅,又扬起来,灌尽碗底的白酒。
“啊~!”,他忍不住放下碗,惊呼一声,他的肠胃里现在“咣当!”作响。
满满当当装的酒水,辣到他的脑颅,冲破天灵盖,要在这三层的落地建筑里放一束光,冲到月球上去~!
“额——”,顾莫打个酒嗝坐下来,一看他外公面前的酒,一滴未动。
“呵呵。”,顾棠赔笑:“您外孙在国外学西洋建筑和经济管理,现在刚毕业回来,学着管家里的生意。”
顾莫看看他外公的脸色,胃里爆炸一样,想吃点东西垫垫,但一看,他老人家还没动筷子呢。
“外公,爸,我南边的事还没处理完,急得很,我就先回去了啊。”
“臭小子,外公来了!不知道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真不成,那事儿急得很,过两天要拨款项了。”
“不用,我今晚就回去。”,桌上他外公发话。
“你看,外公都发话了。”,他摸着桌沿站起来:“我回去了哈,您俩慢慢聊。”
他三步并做两步窜出餐厅,跑出门外“呕——”地一声,差点吐出来,坐在在门口台阶上缓缓。
冯妈看见他,问:“小顾总,瞧你,多大人了,一人儿坐在门口干什么呢?”
“冯妈,您这还没下班呢?”
“没呢,家里移来几颗上好的罗汉松,今夜才叫人种上,我盯着呢,怕种坏了。”
“这地儿能种罗汉松?又不是在南边,过两天就得撅了。”
“顾董喜欢呀,特地请的植物专家,在家里研究种下的,你这怎么了?喝酒了?”
冯妈走近点才发现:“哎呀!要死!喝那么多酒啊?”
顾莫晃晃脑袋:“冯妈,家里有吃的吗?你给我弄点吃的。”
冯妈往里看看:“我去叫张嫂。”
“您就别进去了,我爸和外公在里面,张嫂刚跑出来了。”
“那后花园的茶餐厅里有吃的,我去给你拿去,你在这等我啊!”,冯妈匆匆从石子小路走了,剩顾莫一个人坐在门口,前面叶林里地灯散射着,点缀其间的岩石显得亮悠悠、凉浸浸的。
“额~”,他轻轻打一个酒嗝,两颊绯红,打电话叫人订回南方的机票。看着面前绿油油模糊的草坪,他差点就仰面躺在门口睡了。
“诶诶诶!”,冯妈赶忙回来把托盘放下,拉他起来:“来来来!醒醒酒,我叫张嫂煮的醒酒茶,吃点点心垫垫,胃里舒服些。”
盘中摆着一杯醒酒茶,两碟精致的糕饼。顾莫接过醒酒茶,一饮而尽,抹一把嘴角:“李叔呢?”
“他在车库里呢,找他做什么?”
“叫他送我去一趟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