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和顾莫回顾宅时,顾棠正和董父下棋。董舒缇立在景池边喂鲤鱼,冬日阳光洒下,池里鲤鱼打挺,格外活泼。
冯妈带着人除叶林上的雪水,见顾莫牵着南淮进来,愣了一愣:“顾总啊。”
“冯妈,早啊。”这些年,他显少这样活泼的语气。
冯妈笑道:“回来啦?你们俩吃早饭没有?正好张嫂在里面忙活呢。快进去,外面冷。董家人也在。”后一句让顾莫变了脸,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牵着南淮穿过叶林,撞上鱼池前的董舒缇。
“顾总,早啊。Yvonne.小姐也早。”她平静地笑了笑,招招手,一袭雪白的冬装,格外平和。
南淮也笑道:“董小姐早。”
顾莫觉得怪异,对董舒缇礼貌点头,牵着南淮匆匆离开。
南淮却打趣他:“我都不在意,顾总紧张什么?”
“我哪有?”
“你没有吗?”二人争着进屋,正撞见与董父一起下棋的顾棠。
顾莫惨遭顾棠冷刀一记,便老实道:“董伯父,好久不见,近来安康?”
“好,当然好。”长辈与晚辈寒暄之语,因是他女儿董舒缇看中的人,又多几分亲切,目光转向南淮时,问:“这位是?”
“我未婚妻,Yvonne.”顾莫抢答。
“哦。”董父一副了然之态,知道是小儿女的恋爱。又夸赞南淮道:“Yvonne.小姐很美丽。”
“谢谢。”
后来,顾莫将自己亲爹推进书房,就婚事和他争吵:“顾董,我说过,不会和董家订婚。”
“我也说过,我不同意那女人进门。”
“这事没得商量了?”
“没有。”顾棠将椅背对着他。
“那行吧。顾董,您再找个儿子来订婚吧。”
“你要干什么?”顾棠将椅子转回,打量着他这稀世儿子。
“我去和南淮领证啊。”
顾棠眉一挑,冷笑一声,“你想好了?离开顾家,你是想做乞丐,上大街要饭吗?要真是,别在京都要,我丢不起这人。”
顾莫气得攥了纂拳头,“顾董,您儿子是窝囊到,离开您就活不成了吗?”
顾棠叹气道:“儿子,没有哪个女人会待在乞丐身边。你趁早结婚得了。”
“你——!”顾莫气得仰倒,面色铁青站在窗边,正看见南淮和董舒缇一起开开心心地喂鱼,心想:“这没心肝的女人!”,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和顾棠谈判:“有什么条件,顾董?”
“我没记错的话,你为了和她结婚,八年前就和我谈过一次。”
“没错。”
“结果怎么着?人不愿意跟你,治完病,一脚踹了你,跑到美国去。”
“不一样,她说过,一定会和我结婚。”
“你还信她?”
“对。”
顾棠深吸一口气,面色平和,甚至有丝笑意,“我和你外公的意思是,董家就挺好。这个女人,不适合你。”
“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为了让你儿子卖身给董家,又和我外公胡说什么了?顾董,你能不能别像个老妈子似的?”
“怎么和你爹说话的?!那能叫卖身?就你?也买不了多少钱。董家姑娘哪里不好?配你那钢筋混泥土的脑子,绰绰有余了。”
“顾董!”
“好了,否说这么多。你铁了心要和那个Yvonne.结婚?”
“对。”
“那以后,等我和你外公死了,照你这恨不得给她犁两亩地的傻样。顾家不得落她手里了?让她签婚前协议。”
“顾董。”
“这是我的底线!”
顾莫面色沉重地从书房出来,董家人已经离开。他牵上南淮的手到卧房说话,南淮却发现,从前他们住过的那间主卧上了锁。
“想不想进去看看?”顾莫拿钥匙开门,地板积了厚厚的灰,一踩一个脚印。
抽屉里她的首饰还在,衣帽间里,她的衣服、鞋包都还在。一切还是原样,一切却又不一样。
宽大木窗两侧的白底蓝碎窗帘,是她到顾宅后换的,现在还是原样。顾莫倚在绿纹绒皮沙发后,晨光落在他脚边,他有点不自然的陌生感,微微转过身,对南淮说:“很多年不住人,要叫人打扫一下。”
梳妆台面摆放的,是那条满钻项链和蓝水晶手链,首饰盒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现在都已落灰。
她用手指擦擦,顾莫却看不过眼,过来用手帕将几个首饰盒擦干净。拿出那串水晶重新戴回她手上时,心乱如麻的他却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默不作声,轻吁一口气,“这条水晶是有名字的,Yvonne.你知道吗?”
“哦?叫什么?”南淮倒意外,她戴过三年,却从不知道它的名字。
“Crystal love.”
“很好听,阿莫。”南淮轻声应着,揉揉他的耳垂,问他从前左耳的星钻去了哪里?
“喏。”顾莫的目光正落在梳妆台面的满钻项链上。南淮从未发现,那条项链的边缘处缺失一颗钻石,原来是戴在顾莫的左耳上了。
“那是我母亲结婚时戴的,后来她人走了,我就取下一颗钻石做耳钉,一直戴到国外。”
“原来如此。”,南淮细细摸着那条项链上的钻石,沉默着。那颗耳钉已然被嵌回去与整条项链融为一体。
曾经他母亲的结婚项链,那该是很珍贵的东西才对。是她当年辜负了他的情意,让这么好看的首饰,蒙尘六年之久,着实心酸。
她在顾宅熟悉的区域转一圈,很早就发现,整个顾宅,一张顾莫母亲的照片都没有。从前,她怕触及顾莫的伤心事,现在她问起来,顾莫才道:“你想看?”
南淮点点头,等顾棠离开,顾莫就牵着她,扭动书桌后书架上的一个玉笔洗,整面墙朝两边打开。
顾莫曾带她来过这里,里面无非是珠宝、珐琅、瓷器等珍藏……然而,藏宝阁更深处还有一个暗阁,顾莫拨动一个古董西洋钟的指针到十二点和六点处。这个暗阁打开,里面空间极大。摆放着许多女士礼服,珠宝,相册。
“都在这里了,我母亲的照片。”
南淮本以为顾棠的妻子,顾莫的母亲,会是极温婉高贵的名门淑女。却没想到,照片中的女子多了几分俏皮,笑起来,有两颗洁白小巧的虎牙,形象并非与高贵相违背,而是更显得灵气有趣。
“顾夫人长得好美。”南淮摸摸相框,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
这样的女子,二十多岁就失去生命,实在是怅然的悲戚。如果没有遇见顾莫,她本该,也会,死在二十岁,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没有人会记得她,她也没有什么遗物,可以留与珍藏。
她悲戚与她命运相似的女子,更悲戚无辜受苦的女子。
“我以前没有带你来过,是因为顾董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进来,包括我。就连西洋钟上的密码,我也是六年前才知道的。”
那时候,南淮手术成功后离开京都,去了美国。顾莫狠狠醉了几个月,被他爹两巴掌扇醒,拉到这里,对着他母亲莫纤纤的遗像跪了两天连夜。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顾董将他母亲的东西都藏在这里。
“顾董和你提了什么要求,阿莫?”南淮突然问他,打破这平静。
“他要我和你签婚前协议。”
“好,我签。”
“Yvonne.你不考虑一下?签了之后,即便你和我离婚,也带不走顾家一分钱。”
“没错,我知道。”
“那你之前不是说,是回来挣我的钱的?”,顾莫一只手将她锢在怀里,扭过她的脸,要她看他,“不想挣了?”
“我不离婚不就行了?以后,一辈子就花顾总的钱。”
“好啊,乐意至极,走。”顾莫扣紧南淮的手,两人说签就签,签完就去领证。
今天也不是周末,等顾莫将结婚证甩在顾棠面前时。顾棠脸一黑,那深沉的目光好像在说:“你还真去领证了?你没毛病吧?”
“顾董,是您说的,只要Yvonne.肯签婚前协议,您就同意我们结婚。喏。”他将顾棠原先交给他的,两大摞婚前协议拍在桌面上:“都签好了,您可看仔细了。”
顾棠气得两眼泛白,骂骂咧咧,叫他滚出书房。顾莫滚了,并且到春雨阆苑,躺在南淮怀里诉苦:
“我爹这人,狡诈之外还有一点婆妈……”,他将他小时候一直到如今二十八岁,顾董的所作所为吐槽个干净,大有嫌弃之疑。
南淮靠着沙发,与他在毛绒地毯上一座一躺,笑道:“你理解理解顾董,他就你这一个儿子。一个人操两个人的心,情绪自然不太好了。”
“他操心?还真不一定,他就没管过我,只有事关顾家的继承和财产,他才会跳出来喊停。”
他的头枕在南淮腿上,对上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有几分认真:“Yvonne,要是等顾董死了,冒出十几个他的子女来争华盛的财产。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应该是顾总怎么办?”
“那你能从我这挣到的钱,就少了呀。”
“怎么?顾总这是打算将顾家的财产都给我花销了?”
“你胃口那么大,我怎么知道够不够?”
“怪不得,顾董逼你签婚前协议,还是很有必要的。”
“怎么啦?”
“没什么,顾总以后估计会破产啦。”
“破产了,你还跟着我吗?Yvonne.”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咬她的耳朵,嗓音极其蛊惑。“顾董经典名言,没有一个女人会留在乞丐身边。你认为呢?Yvonne.”
“我认为他说的对,所以,顾总,你千万不要变成乞丐。”
……“果然,不愧是你。Yvonne.我就知道,难怪顾董那么忌惮你,因为你和他一样狡诈,都是千年的狐狸精。”顾莫一顿碎碎念,她听着他的声音,心痒痒的,有点喜不自胜,将他抬起的脑袋按下去,拿颗青葡萄堵住他的嘴。
“多谢顾总夸奖,你老实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