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泞深呼两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敲响隔壁的房门。
等了十几秒,客厅的光线从门缝里泻出,门开了。
池泞后退一步,低着头,然后道:“你好。”
对方道:“有事?”
池泞记性不好,但熟悉的音色如过电般钻进大脑里,引得一片酥麻,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景……景谈?”
景谈没有什么反应,重复了一遍:“有事?”
池泞沉默了两秒。
他感慨,真是天赐的缘分。
回过神后,他干巴巴笑道:“有有有,就是……呃,我刚搬过来,家里还没有通电,现在手机里也没电,能不能借个充电宝?”
景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身拿了块白色的充电宝递给他,池泞连句完整的谢谢都没说完,对方就把门关上了。
池泞嘴角扬起的弧度又归为平整。
不过也总算带来了“一线生机”,手机有电总比乌漆麻黑待在房间一晚好白白发呆好。
天已差不多黑了,拿了充电宝回来之后,他本来想拿手机开个电筒,结果一开机,几十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轰炸般不停歇。
他眉头一跳,点进去了。不知道谁拉他进了班群……哦,想起来了,估计就贺咎言。
这群里的消息不间断,什么话题都能扯上,池泞往上滑,陡然出现了张照片,那张照片很模糊,似乎是隔着十几米外放大后偷拍的,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能让人思绪飘散。
这是景谈。
池泞看着下面一排排整齐的消息,跟给爱豆应援喊口号没什么区别。
才来不到一个下午,人气就这么高。池泞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景谈的长相……啧,不足为过。
行吧,不仅是个大学神,长得也甩人千里之外,认了。
他借着手机的光,在六个纸箱里翻找自己的换洗衣物。单是蹲下去找的那会儿,都热得出汗。
洗完澡后,把心里那股烦躁的劲头都压下去不少。格外神清气爽。
池泞本来打算刷刷网上的美术指导视频,结果刚打开,平台就十分歹毒地推送了一条零零年代的经典东方鬼片,那电影解说和背景音乐比原片还惊悚,镜头也是十分开放,连码都不带打的,画面极具冲击感。他胆子本来就不大,看了之后就更加怂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池泞环视了四周,总感觉屏幕里的鬼影会从哪处闪现出来。
他识趣地把手机关机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能学美术的脑子画面都比较抽象,那张手机里僵硬黝黑的鬼脸在他脑海里不断扭曲放大,在床上挣扎了十几分钟,睡意一丝没有,诡异感倒多添了几分。
“我靠……”他自言自语骂了一句,“这手机有毒吧,大晚上的怎么给人推鬼片。”
池泞掀开被子,周围没灯,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随手把箱子放地上了,刚抬起脚,膝盖处便传来一阵痛感。
池泞又愤愤地补了一脚给箱子,挡道不说还撞人膝盖。
他把被子卷成一团,右手提着枕头。虽然有点突然,但为了这一晚能睡个安稳觉,脸皮厚一点也是值得的。
池泞再一次敲响了隔壁的门。
这一次等待开门的时间有点长。
门只开了一个小缝,景谈冷眼扫了他一遍,右手擦着自己滴着水的头发。
池泞回想了一下电视剧女主角精彩的表演,也马上装出一幅无家可归下一秒就要流浪街头的可怜样,全是戏:“景谈,虽然咱们还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学,但作为邻居,可不可以让我在你这借住一晚?”
景谈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但在池泞把目光移到他脸上时,又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理由。”他说。
池泞比了个一:“停电,算一个理由。”
“第二,没网。”
池泞想不出第三个理由了,问:“这理由行了吗?够正当吧。”
景谈:“驳回。”
池泞哀求道:“别啊,我……我再想一个,你别关门,我那乌漆麻黑的连点光都没有,手机电也没充好,我回去也没事干,你这好歹能看清路,我一路从房间走到门口,都被撞了三次了。”
景谈发问:“我们很熟吗?”
池泞一只手扒着门,道:“现在来看,也没有很熟……不过我就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卷被子走人,不会打扰到你的,而且我睡客厅睡地板睡阳台都可以的,不挑地方,我睡觉特别安静,跟我没来过一样。”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倒也没有关门,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抽了下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事已成,池泞不管景谈爱不爱听,朝门里喊了一句:“景谈,虽然我对你的了解不深,而且你总是对我报之面无表情,但从这件事来看,你值得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称赞。”
池泞把被子往沙发上一摊,枕头一放,踏踏实实地躺了下去。
景谈的客厅不知道比他那整洁多少倍,地板干净得能反光。明亮透敞,舒适,灯光也不刺眼,室内温度刚刚好,好到池泞在考虑要不要给租金,住个大半年。
里面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猜不出来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池泞想这人八成在学习,从S中来的,给他一种一天二十四时钟都泡在题海的感觉。
池泞侧着身子四处打量,一个黑色吉他包挂在墙上,特别显眼。大概四十寸的样子,从吉他包外表来看,价格就很不一般。除此之外,白净的墙上还挂了一把尤克里里,小巧一点。
看来这位神还有点广泛的兴趣爱好,还以为他只是个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池泞盯着白花花的墙,至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个大概。
一夜安好,无梦。
“起来。”是池泞清早听见的第一句话。
他大概睡得真的太死了,原本打算一早不留一丝痕迹灰溜溜地走,现在反倒被催了好几遍。
他甩了几下头,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说:“马上。”
池泞把自己的被子又重新“打包”好,朝着景谈的方向道了声谢。
他又看到了,景谈左耳处那块白色的物块,贴合着耳廓。
池泞在原地站了几秒,盯着景谈看。
他再怎么傻,也看明白了,是助听器。
景谈像是对他太过灼热的视线感到不满:“看够了没,还不走?”
池泞嗯嗯两声,把景谈有听力障碍这个结论吞下肚子,当作毫不知情,识趣地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池泞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半摸着去卫生间洗漱。
秦知桑给他打的电话都不知道响了多久,他才慢悠悠地按下通话键。
“起床了没?”秦知桑的早晨惯用话语。
“起了起了。”池泞一股火就往外冒,“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没通电啊,我昨晚跟瞎了一样找不到路,还一堆烂摊子等我收拾。”
秦知桑那头难得慈母一点:“是是是,我忘了。我昨天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今天有人来装,材料备好了。其他东西你收拾一下啊,我打算给你办个住宿,周末才回来,这样来来回回不麻烦。”
“住宿?”池泞皱着眉头,态度十分坚决:“不要,不想。”
秦知桑好言相劝:“你又不会做饭,晚上何必跑回一趟呢。你想想啊,学习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你回到家,还是冷锅冷灶的,多心寒啊。”
“那我可以学,再不然就……”
“再不然就天天吃外卖是吗?”秦知桑打断他,“我不是不让你吃,只是天天吃的确不太好。我先帮你搞住宿,半个学期过后,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你就搬回去,我给你找个家政阿姨行吗?”
这样的话还是值得考虑的。
秦知桑简直就是池泞肚子里的蛔虫,说:“不用考虑了,我就这么定。”
池泞妥协:“算了算了,听你的,谁能说得过你啊。”
秦知桑:“这两天吃饭问题自己解决啊,出外面吃比你自己做的饭好点。”
池泞:“……”挂了。
——
秦知桑两天内帮池泞搞好住宿问题,衣服床铺生活用品已准备齐全。住的哪栋楼,宿舍号和床位号已经发给池泞看了一遍,星期一直接拎包滚蛋入住八人间。
池泞站在宿舍门口,对了两遍宿舍号,心里百般无奈地给他妈鼓了两个掌。
池泞握着门把手,里面闹哄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觉告诉他,不太好。
“砰”地,门被撞开,池泞反应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常人的话早就被吓愣了,毕竟几个男生同时扭打在一块把门撞开的场面实在有点壮观。
“我的天爷啊……”池泞感慨一句。
贺咎言本来是打算看个热闹,把头探出门外,结果看见了池泞雷打不动地靠着走廊边上,一幅一言难尽的样子。
贺咎言朝他昂了一下头:“唉,新同桌,这么早来啊?找谁?”
池泞指了指宿舍里面:“没有,我刚搬过来。”
贺咎言转来看向那个在角落的床铺,说:“那个啊,我说呢,怎么放个周末假就少了个空位,原来是你搬的啊。”
贺咎言朝旁边大声喊了一句:“我说你们几个,小学生掐架玩够了没有,每天都上演这出戏,别把人吓着了。让道,恭迎新舍友。”
那几人真当换了张笑脸,刚来还一幅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模样,现在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变。
“来来来,快进去啊,我们每天都这样活动活动筋骨,别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既然你加入了302这个大家庭,就是咱们的好兄弟啦,以后好好相处哈。”
“不用害怕,我们都是很正直善良的人,中国好舍友。”
池泞在几人的注视下进到宿舍。
宿舍环境属实有点出乎他意料了,八人间空调是标配,两个独立浴室,两个都配有热水器,地板的瓷砖白到能反光,宿舍卫生很合格,看来卫生这方面学校管得挺严格。
“你们阳台还能养绿植?”池泞指着一盘多肉问。
贺咎言疑惑:“能啊,怎么了?”
池泞摇头:“没怎么,听我之前住宿的朋友说,他们阳台如果有多余的东西会被内务老师直接丢掉。你们这……还挺陶冶情操啊。”
贺咎言:“那必须,我养多肉的技术可是炉火纯青,我隔壁床那个兄弟,带了两盆来养,一盆变‘少肉’,另一盆从根就开始烂了。”
贺咎言想起件事,问:“你知道学校作息表吗?”
池泞:“不知道啊。”
贺咎言:“我就猜到了,我发一份电子版的给你,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自由活动你得清楚一下。”
“哦,好,谢谢啊,我都没想起这个。”池泞低头接收手机里的文件。
只是刹那间,寒意四起,有种被肆意打量的感觉涌上他的脊骨,池泞不安地转了一下头。
宿舍里还是一片打闹嬉戏,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在这种能吵翻天的情况下,左边靠门的下床位置,还能有人在做试卷,那股莫名不安的情绪又压了下去。
池泞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没睡好还是怎么,有点奇怪。”
贺咎言见他有些发呆,问:“怎么了?”
“没怎么,”池泞一下子抬起头,拉近了和他的距离,低声问,“那个在写作业的是谁啊?”
“他?”贺咎言啧啧两声,“这人叫严青佑,咱们班的。他还挺牛的,实科和文化科成绩都挺绝,常据班级第一,就是不理解他为什么选美术,好好走个文化路不好吗,努努力还能够着211的线,干嘛找这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