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盛亭拿起报纸扫一眼,看见上面黑体加粗的名字,李勤。
能把李勤这个名字和他小时候照片对上号的人不多。
何盛亭问:“发传单的人呢?”
“那人穿着一套玩偶服,看不见脸,连男女都确认不了。”
发传单这事又不犯法,哪怕是犯法也是警察的事情。
黎山眼里闪现几分惊喜,“何老板,说不定对方是您的家里人呢。前些天那些名单和照片公布出来后,有很多人都找到申城来了。”
“有很多人找过来了?”何盛亭若有所思。
“是的。”黎山认为以何老板如今的能力,想要找回自己的亲人有的是方法,他不去做,应该是他不愿意去做。
那要是亲人主动找过来,就没有理由拒绝去相认。
可何盛亭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在问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关注这个事情了。
“何老板。”黎山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对方打断了,“已经联系好梁言滕了吗?”
“是的。”
姜映夕在第二日上街发传单的时候,就发现街上已经出现了很多跟她一样的人,她觉得她的目的达到了。
民众会将这桩旧案推向下一个顶峰。
她路过小商贩的摊子时都能听见他们在议论,“这天杀的人贩子,当年那些被拐卖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吧?”
“可不是,就怕有些孩子的父母都不在了呢。”
“年纪小的不记事,成长的过程不会有什么心结,那年纪大些的孩子真是遭罪呀,认贼作父偏偏又无能为力。”
“你说这事警署那边有没有在调查啊?”
“有吧……”
“有什么呀,听说这事能上报纸还得亏了一位警长呢。你说这事若是能走正规渠道,那警长还能如此剑走偏锋?”
“说的是,请问是哪位警长?”
那人附在问话人的耳旁说了一声,听的人纷纷点头,“年纪不大,却胆识过人。”
当日收工的时候,姜映夕见到了一位熟人,时闻屿的父亲时处长。
“姜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的理由。”时处长脸上疲态尽显,他手里拿着一张寻人启事,“能抽个时间和我聊聊吗?”
他收起以往对她的蔑视,领着她进入就近的一家茶楼。位置选在二楼私密性较好的包房里。
二人相对而坐,时处长看见她放置在一旁的传单和玩偶服,以及包裹在玩偶服外面的大海报。
“看来,你一直都在调查当年的案件。”时处长双手交握,搭在茶桌上,“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正当姜映夕想问他怎么帮的时候,听见他说:“当年我是这桩案子的调查者之一。我可以如实告诉你当年的情况,但请你先帮个忙。”
姜映夕问:“什么忙?”
时处长为人处世有个特别厉害的地方是,只要有求于人,无论是什么身份,他都可以放下身段去交涉。
“劳烦您在何老板面前说句话,请他放过我儿子时闻屿。”
时闻屿被关押是因她而起,她去找办法把人弄出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并且在这之前,她已经跟何盛亭说过此事,只是何盛亭的态度过于冷淡,她目前还不明白其中碰壁的原因。
现在又加上时处长承诺会交代当年的情况,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的,我会试着去跟何老板谈谈。”
时处长见她如此好说话,点了点头,“那时某先谢过姜小姐了。”
虽然嘴上答应的快,可真要做出成果是不容易的。
如果是其他人还好说,可那人是何盛亭,这事就要难上加难了。
姜映夕有了解此次时闻屿被关押的具体情况,在她得知时闻屿对何盛亭的指控毫无反抗的时候,她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时闻屿的。
其实对方只要把她供出来,再找司机作证,早就可以出来了。
除了这个方法之外,能让时闻屿获得自由的人就只剩下何盛亭了。
时处长的担忧她懂,若是何盛亭真的想要针对某个人,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有谁能经得住?
源头不解决,后顾之忧无穷尽。
从茶楼出来,姜映夕回到了租来的小屋里。
她从姜老师那里借用了一些钱,现在已经花了大半了,要是没有收入,余钱很快就会见底。
她需要一份收入,是时候回到原本的岗位了。
姜映夕这次找秦铭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她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去上班。”
秦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回来上班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的是回去,他说的是回来,姜映夕知道他理解错了。
她纠正道:“我要的是回到警署上班,我不想再做卧底了。报纸你应该看过了,我无法再回去做卧底了。”
秦铭静默了片刻说:“回不去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谁?”
“陈四爷。”
“你。”姜映夕指着秦铭的鼻尖,“他们是养父子。”
秦铭说:“但他们的关系不好,而且,他们二人都很自负。最主要的是,陈四爷对你很感兴趣。”
姜映夕忍住即将爆出口脏话,“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二十四年前的旧案不是重新启动调查了吗?”
她说:“我卧底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出我父亲的死因,你明确表示过,我父亲的死是因为这桩旧案。”
“所以,时闻屿被关押是因为你?”
“是。”
“你这个卧底做的很成功。”秦铭笑了下,“他宁愿找个顶罪的,也不针对你。”
他的眼里有更深层的考虑,“现在陈四爷走到人前来了,他才是这桩旧案的主要涉事人,你应该去到他的身边。如此,你还能激化他们父子二人的矛盾。”
秦铭话里话外的算计毫不掩饰,姜映夕只觉得全身发寒,看来通过语言沟通是无法达到她想要的目的了。
姜映夕把随身带来的手提包打开,拿出里面的录音机。
她就这么用手托着,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按钮,最先播放的是她和秦铭的首次会面谈话。
这场对话还是何盛亭录下来的,她记得那是第一次跟着对方外出,在大雪过后的观雪亭二楼走廊上。
随着录音继续往后播放,秦铭的脸色愈发阴沉,“你录下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一刻,用来要挟你。”姜映夕问,“秦警官,我现在能不能回到警署上班?”
秦铭绷紧了下颌线,静静听完录音后,掂量许久开口道:“交通部。”
“交警?”姜映夕立刻拒绝,“不行,我要回到原岗位,参与刑事调查。”
“那就免谈。”秦铭发出结束谈话的信号,“大不了我辞职,生意也不做了。”
他把生意放在了辞职后头,姜映夕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问题,对方似乎把生意看的比职位还重要。
她想了想点头,“交警就交警,但是负责的路段我有要求。”
姜映夕把负责指挥的路段选在了何盛亭上班的必经之路。
黎山载着何盛亭赶早班的路上,一个出神,脚下一用力,把车停在了路口。
“怎么了?”
“何,何老板。是姜小姐。”黎山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什么姜小姐。”
黎山重新启动车子,擦着姜映夕的身旁过,“您看见了吗?”
何盛亭的脸黑了黑,“我不瞎。”
黎山这样的做法,有种故意现眼到对方面前的意思。当然,姜映夕也误会了,她转了个方向,面对另一边车流。
何盛亭从后视镜里看姜映夕,对方穿一身墨绿制服,蹬着小黑皮鞋,大长腿,束腰带,一张俏白的侧脸藏在帽檐的阴影下。
口哨咬在嘴里,带着白手套的手打着手势,无论从哪个方位都有司机停下来看她,甚至还有司机把头从车窗探出来看她。
看着人影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何盛亭勾唇笑了一下,心道:这家伙又不知道在耍什么心眼。
黎山抬眼扫一眼他的表情,意外发觉他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男人的脸有时候变起来也挺快的,他想。
黎山哪怕再迟钝,如今看见了姜映夕回归岗位也多少窥见了其中的奥秘。
警察和陪酒舞女都是一个人?到底是舞女抽空去上班,还是警察伪装舞女出外勤?
他晃了晃头,何老板这是被人坑了呀。
“何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黎山很纠结,他向来脑子比不过何老板,但想到了这层关系,他必须要说出来。
何盛亭嗯了一声,“你说。”
“这下子,您就可以和姜小姐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何盛亭默默抬头看了他的后脑勺一眼,反思道:“我之前和她在一起都是偷偷摸摸的?”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我知道了。”何盛亭叮嘱他,“往后姜小姐过来找我,都拦着她点。”
“啊?”黎山看对方脸色严肃,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虽然不理解,但也只能照做。
更让他疑惑的是,姜小姐明明是自己走的,又怎么会回头来找何老板。
但事实证明,何老板就是何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