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树下，那年秋 第23章 第 23 章

期末考试对于学生们来说，是寒假之前的最后一道坎。顾筱然作为课代表，已经在班级群里发出公告，欢迎所有想要提高生物成绩的同学和自己讨论问题。大家看大佬发话，纷纷拿着习题去找顾筱然。

从实际来看，由于顾筱然实在太强，所谓“讨论问题”还是变成了单方面的讲题。不过顾筱然乐在其中，她认为在讲题的过程中也能加深自己对概念的理解。

这天课间，余秋芸让顾筱然通知班里同学下节课要带的书。顾筱然刚走进教室，就被苏瑶一把拉住胳膊。对方手里攥着生物练习册，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快帮我看看这道遗传题，余老师讲的时候我明明听懂了，自己做又卡壳了。”

“这里应该用棋盘法......”顾筱然抽出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格子，余光瞥见苏瑶正盯着她笔袋上的小猫挂坠——那是上周余秋芸在实验室随手送给她的。

“你看，显性性状的概率就是......”

“余老师也送过我挂坠。”苏瑶突然打断她，从书包侧袋拽出个同系列的兔子挂坠，“不过她说我上次实验课把培养皿打翻了，这个就当安慰奖。”她指尖摩挲着兔子的绒耳朵，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不像你，每次都能拿到优秀奖。”

顾筱然笔尖停在半空，想起上周五余秋芸陪她整理器材时说的话：“苏瑶其实很有潜力，就是太容易紧张。”此刻练习册上的遗传图谱突然扭曲成复杂的关系网，显性基因与隐性情绪在棋盘格里暗自较劲。

“这道题其实还有更简便的解法。”苏瑶突然凑近，带着柠檬香气的发丝扫过顾筱然的手背，“余老师上周放学后教我的，要用伴性遗传的思路......”她快速写下几行公式，笔迹比平时潦草三分，“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快？”

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很大，顾筱然望着苏瑶微微发红的耳尖，突然意识到那些总在课间“恰好”出现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的偶遇，那些被精心装饰的作业本边角，还有每天放学总是找借口最后一个走的身影。此刻练习册上的两种解题方式正隔着纸页无声对峙。

“你说得对，这样确实更简单。”顾筱然恢复平静，目光转向了手上的题目，“谢谢你啦！我也新学了一个方法。”

苏瑶看向顾筱然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是对她的平静感到诧异。她说了声“不客气”之后，便回到了座位。

“余老师说下节课带大家一起复习，要把之前月考的几张卷子全带上。住宿生们别忘了这周末回去拿。”顾筱然一边喊着，一边在白板上写下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写完后她才发现手上的铅笔不见了，翻遍笔袋都没找到。仔细一想，大概率是刚刚被余秋芸顺手牵羊了。

“这家伙......”顾筱然和往常一样，一边心里暗暗骂着，一边笑着走向311。

余秋芸的笔筒里，除了她自己的笔就是顾筱然的笔，要么就是打赌赢的，要么就是顺走的。

顾筱然记得有一次余秋芸顺手那她粉色的笔批作业忘了还，等到顾筱然去要时，余秋芸一脸撒娇：“我刚好缺支粉色的笔，你就送给我好不好嘛......”

通常，顾筱然都会任由她拿去。

她走在去311的走廊上，周围全是下了课在外面放风的同学。这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余秋芸。

她身边还有一个女生，应该是别的班的。不知道为什么，余秋芸正挽着那女生的手往办公室走去。

顾筱然见状赶紧往回走。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是加快步伐想要逃离。

“女生之间挽个手不是很正常嘛......”她突然想起上次安颜试图接近她被她拒绝后说的话。

“对她来说，估计很正常吧。”顾筱然自言自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所以......”

她不敢再往下想。

随着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打响，寒假正式来临。

教室里，大家纷纷收拾起书包，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假期计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仿佛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倒数着回家的日子。

“你今年回老家过年吗？”林晓一边拉上书包拉链，边转头问道。

“那当然了！”安颜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我外婆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去了就能吃上。每次一想到那香味，我就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哇塞，你也太幸福了吧！”陈昱忍不住感叹，脸上写满了羡慕，“我家过年都是出去吃，虽然也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年味。”

“是啊，家里的味道总是最特别的。”沈亦熙点头附和，眼中闪过一丝温馨的回忆。

“筱然，这里都下雪了，你老家的积雪应该已经有老厚了吧！”陈昱还对顾筱然家乡的雪念念不忘。

顾筱然将最后一本寒假作业塞进书包：“应该吧。往年这个时候雪已经没过脚踝了。”

“哇！没过脚踝！”陈昱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转身凑到顾筱然旁边，满脸期待，“好想去你那玩雪啊！堆雪人、打雪仗，听说还能在雪地里打滚，是不是特别爽？”

顾筱然背起书包，语气依旧平静：“还好吧，雪看多了也就那样。每年都下，没什么特别的。”

“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陈昱夸张地叹了口气。

顾筱然看了他一眼：“那你干脆跟我回老家算了，让你一次性玩个够。”

“真的？”陈昱眼睛一亮，随即又挠了挠头，讪笑道，“算了算了，我妈肯定不同意，她早就安排好了寒假行程，说是要去亲戚家串门。哎，想想就无聊。”

顾筱然点点头，语气依旧淡淡的：“那等你以后有机会再来吧，反正雪每年都有。”

“这可是你说的啊！”陈昱立刻来了精神，笑嘻嘻地搭上顾筱然的肩，“等明年寒假，我一定去你家蹭吃蹭喝，顺便玩个够！你可别嫌我烦！”

顾筱然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先走了，明年见。”顾筱然背上书包与朋友们道别。

“明年见！”

顾筱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出校门，而是鬼使神差地拐向了311办公室。她站在门外，习惯性地踮起脚尖，透过隔板的玻璃窗看见余秋芸伏案工作的身影。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咋了？”余秋芸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嘻嘻，没啥。”顾筱然靠在门边，看着余秋芸专注的侧脸。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的镜片上，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顾筱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有些刺耳。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下次见面就是明年咯！”

“嗯。”余秋芸依旧没有抬头，目光牢牢锁定在屏幕上。

顾筱然站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轻声说了句“你忙吧，我先走了”。

顾筱然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不自在。她想起之前这段路都是她和余秋芸一起走的。她试图理清心里的想法，却发现越理越乱。

2025年12月12日 星期五 阴

今天去办公室找余老师，她盯着电脑改卷子，她的手由于长时间处于一个姿势已经开始抖了。我说“下次见面就是明年了”，她头都没抬就“嗯”了一声。这时候隔壁班张雨欣抱着一摞作业进来，余老师突然就笑了，还问她“感冒好点没”。我站在旁边像个傻子。

这礼拜第三次了。周二我去问竞赛题，她在接电话，摆了摆手示意我等着。结果苏瑶来送作业，她直接挂断电话笑着接过去。周三实验课我故意最后一个走，她收拾器材时看见我，说了句“早点回家”就走了。但昨天我看到她陪陈昱在走廊聊了二十分钟，陈昱还笑得特别开心。

我像个变态一样在日记本记这些：

周一：和我说话0次，和苏瑶聊了5分钟

周二：看我3秒，看张雨欣笑了2次

周三：对话长度7个字

周四：在食堂看见她和李老师吃饭，笑得很放松，和我说话时从来没那样笑过

我知道这些数据毫无意义，可就是控制不住去算。每次见到她和其他人亲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今天最过分，我站在她旁边足足三分二十八秒，她愣是没看我一眼。可张雨欣刚进门她就站起来了，还顺手帮她理了理围巾。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突然发现她朋友圈背景换了，是一张聚餐的合照。照片里她搂着苏瑶和陈昱的肩膀，而我甚至不知道有这场聚会。

我真傻。我明明知道她只是我老师而已，怎么可能只对我好呢？有什么好难过的。明明是我先说喜欢她的，她又没说喜欢我。

她之前确实对我好，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因为刚开学她只认识我。

她凭什么喜欢我呢。我性格那么糟糕，不通人情，每次都能把天聊死，识别不出她的玩笑，接不住她的梗。而她是那么好，有一堆朋友，大家都喜欢她。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认真工作。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更开心吧。我只是她的负担罢了。那些我以为她对我的“特别“，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一直不知道我对她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她和王洛凌、陈昱她们不一样。她们生病时我不会一直担心。她也和陈言他们不一样。我对其它老师顶多只有尊敬，却不想和他们走得很近，甚至分享关于我的事情。

我算不出她对我微笑的概率，也算不出她对我的好感度。我只能清楚地感觉到，每次见到她，我的心跳都会失控；每次她靠近，我的脑子就会一片空白；我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却又忍不住靠近她。

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她。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是更复杂、更难以启齿的感情。我知道这不对，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她是老师，我是学生；她是大人，我是小孩；她是那么优秀的人，而我……我只是一个有敏感有别扭的学生。她一定觉得我情绪很不稳定很奇怪吧......

她放下笔，却发现日记左下角的字迹被晕开了。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泪水。

“哭什么哭，她算老几。”顾筱然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硬是把那股酸涩憋了回去。她翻开日记本，发现只剩最后几页了。往前一翻，密密麻麻全是关于余秋芸的记录——从她第一次在实验室教自己用显微镜，到上周五她穿的那件米色针织开衫，甚至连她喝咖啡时喜欢加几块糖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筱然盯着那些字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把日记本合上，重重地扔进抽屉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