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树下，那年秋 第17章 第 17 章

期中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教室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堆满了各科试卷，像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小山。粉笔灰在阳光下飘散，与翻动试卷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备考图景。毕竟是入学后第一次大考，大家都很重视。

老师每天都会抱着一摞新试卷走进教室，眼镜片后的目光严肃而凝重。"这套题是去年期中考试的真题，大家要认真做。"他的声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声。试卷像雪花一样飘落在每个人的课桌上，带着油墨特有的气味。

顾筱然作为课代表，自然是要负责收发作业。只是最近作业格外多，全班40个人的练习册摞起来足有半人高。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摞练习册，像捧着一座随时可能倒塌的积木塔。

“你猜我为什么一开始想要两个课代表......”余秋芸看着顾筱然歪歪斜斜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那为什么后来又没跟陈老师说了？”顾筱然说着，最上面那本练习册终于还是滑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

“因为我料想到应该没几个人愿意当，有就不错了。”

“嘿嘿，我可是全班唯一一个举手的呢！”顾筱然重新抱起练习册，得意地朝余秋芸眨眨眼，“你可要好好珍惜我~”

余秋芸已经基本对顾筱然的油嘴滑舌免疫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好，你赶紧把作业拿过去吧。"说着，她站起身帮顾筱然扶住摇摇欲坠的练习册。

窗外的水杉在秋风中摇曳，但教室里没人有心思欣赏这秋日的美景，所有人都埋首于题海之中。课间休息时，往日热闹的走廊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和讨论题目的低语。

“这道题选C吧？”

“不对，应该是B，你看题干这里......”

“天啊，这套卷子我错了这么多......”

“别灰心，还有时间，我们一起讨论一下错题。”

每当一套试卷批改完发下来，教室里就会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看着满卷的红叉唉声叹气，有人则因为进步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天中午，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讲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陈言放下手中的课本，望向窗外。

“同学们，你们可曾注意到，窗外那片水杉林已然换上了秋装？”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同学们纷纷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远处的水杉林仿佛被晚霞染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记得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背影》吗？”陈言轻声说道，“有些景致，错过了便再难重逢。这满树红妆，正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诗篇。”他顿了顿，看着台下仍有人在奋笔疾书，“不用那么紧张，中午短暂地放松一下不会影响考试成绩的，趁着课间，不妨邀请你三两好友，去记录下这转瞬即逝的美好。待到来年此时，翻开相册，这些照片便是你们青春最动人的注脚。”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窗外的水杉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这群少年发出邀请。一个人先站了起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教室里充满了欢快的脚步声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快来快来，我今天带了拍立得！”

“咱哥几个拍一张？”

“陈昱帮我们拍张照呗？”

“好嘞！”

“你先这样，在这样......对对对就这样别动！”

“陈老师太帅啦！好上镜！”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陈老师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拍照的队伍，他站在水杉树下，书香气息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

顾筱然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一向不喜欢拍照，觉得拍下来的照片除了占用储存空间一无是处。在她看来，如果人主动忘了自己的过往，那说明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记住，空有照片又有什么用呢？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也许是这满树红妆太过动人，也许是同学们的欢笑声太过感染人。当王洛凌拉着她要拍照时，她竟没有拒绝。

“咔嚓”一声，拍立得吐出一张相纸。王洛凌小心翼翼地甩着相纸，等待影像慢慢显现。照片虽然模糊，却氛围感满满。

接着是和陈昱的合影。这个一学习就皱眉的同桌，今天难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拍完这两张照片，顾筱然便悄悄退出了人群。

她抬头看了眼教学楼，转身朝楼梯走去。余秋芸还在311，得去找她。

余秋芸一听是顾筱然找她拍照了，二话不说就跟着下去了。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苏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余老师！一起拍照呀！”顾筱然看到余秋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等我和筱然拍完的！”余秋芸笑着回应。

拍照时，两人都有些拘谨。顾筱然站在余秋芸身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很想靠近一些，却又不敢。最后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像拍证件照一样僵硬。

“咔嚓”一声，王洛凌按下快门。顾筱然偷偷瞥了眼余秋芸，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相机。这一刻，顾筱然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里，停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瞬间。

然而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拍完照，两人很快就被苏瑶她们拉走了。

“嗷嗷嗷我也要和美女拍照！”苏瑶第一个冲上来，挽住了余秋芸的手臂。顾筱然看着她们亲密的姿势，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余老师我也要合影！我今后一定好好学生物qwq”刘夏凑了过来。余秋芸温柔地笑着，来者不拒。顾筱然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筱然我们也合张影吧！你好帅啊呜呜呜......”安颜的声音把顾筱然拉回现实。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配合着拍照，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余秋芸的方向。

那边，余秋芸和苏瑶正在拍最后一张合影。苏瑶挽着余秋芸的手臂，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上次见余秋芸笑得如此开心，还是运动会上看她吃跳跳糖。顾筱然不知道这是苏瑶的请求，还是余秋芸主动的。她只知道，看着她们在红杉树下嬉笑打闹的样子，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余秋芸的笑声清脆悦耳，像风铃一样在秋日的校园里回荡。顾筱然却觉得这笑声格外刺耳。她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是突然觉得，秋天的阳光，原来也可以这么刺眼。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拍立得照片。照片上，她和余秋芸站得笔直，像两个陌生人。而余秋芸和其他人的合影，却都那么自然亲密。顾筱然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会摆造型。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小心翼翼地藏起手中的拍立得相纸。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红杉叶。她伸手接住一片，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忽然觉得，也许有些回忆，确实值得被记住，哪怕是通过照片这种她曾经不屑一顾的方式。

回到宿舍，顾筱然轻轻关上门，将喧嚣隔绝在外。她蹲下身，从最底层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白色塑料瓶，里面装着细腻的二氧化硅粉末。又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变色硅胶和一个崭新的塑料饭盒，盒盖上还贴着超市的价签。

她盘腿坐在地上，将饭盒放在膝间。拧开二氧化硅的瓶盖，粉末倾倒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秋叶落地的声响。顾筱然用镊子夹起那片在阳光下接住的红杉叶，又从口袋里掏出几片在地上捡到的落叶，每一片都承载着不同的记忆。

“这样就能永远保存了吧。”她轻声自语，将叶片一片片埋入雪白的粉末中。二氧化硅的颗粒轻柔地包裹着叶片，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最后，她在边缘倒入一些变色硅胶，蓝色的颗粒在白色粉末中格外醒目。

盖上盖子时，顾筱然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将饭盒放回柜子最深处，就像把一份说不出口的心事悄悄藏起。

台灯的光晕中，她环顾着这个被她改造成小型实验室的宿舍角落。显微镜、试管架、各种试剂瓶整齐地排列着，这些都是她从家里搬来的“宝贝”。小时候，她总喜欢躲在书房里捣鼓各种实验，植物标本就是之一。没想到，这些童年的爱好，会在这样一个秋天派上用场。

顾筱然靠在床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暮色中的红杉林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但她知道，再美的景色也终将凋零。而此刻，在那个不起眼的塑料饭盒里，一个关于秋天的秘密正在慢慢凝固，连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一起被封存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