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阳将人瘤虫斩灭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寻找顾黎两人。
好在没有出什么意外,他还没有推开门,顾黎就先一步地将门从里面打开。
青年满脸笑意:“刚好被我算准时间。”
乔青阳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危,一路上走得很快,现在还在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着。
顾黎摸了摸他被屋檐水打湿了些的头发,连忙拉着人进来,语气温柔又带着些埋怨:“昨夜下了雨,怎么不知道打个伞。”
少年因为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歪头,眼睛垂下来:“没有伞。”
顾黎趁着乔青阳没发现,偷偷摸摸地勾住他的手指不放,闻言扬起些嘴角:“知道了,我帮你擦头发。”
两个人便自顾自地坐到了窗台前,一个安静地乖乖抱着剑,一个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替少年擦拭着黑发。
真是……
被完美遗忘的身受重伤行动困难,勉强还有一口气在的角落中的徐沐阳:“两位。”
却没有人回应。
还好徐大公子是个锲而不舍坚强有毅力的人,他扬起点声音:“两位!”
这次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
顾黎眉眼弯弯却眼神不善:“怎么了?”
徐沐阳咳嗽一声,努力微笑:“两位要不然先帮我哄体内的小东西出来再说。”
“或者把门关一下,它在我身体里哭了一个早上了。”
月华花,性情怯懦,恐惧光亮。
但其实也并非不能在白日里生存,更不用说会导致狂躁,只是光亮会使得它们心中悲伤不已,从而不断哭泣,很多月华花都是因为哭泣不止,导致脱水而亡。
是个胆子极小又脾气极软的生灵。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它不会藏到凡人的体内。
乔青阳从在徐沐阳身上发现月华花留下的踪迹起,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在装疯,再加上徐老爷完全不注意藏好身上那股子腐烂的味道,剑的嗅觉超级好,一下子就闻到了。
再加上,徐老爷那股无意识落到自己身上的,贪婪渴望的眼神,事情的真相如何,自然是很容易便猜到了。
人瘤虫极善伪装,到了人的体内后,连魔物的气息也能隐藏起来,如果不是乔青阳曾经恰好闻到过它的味道,还真是很难识别出来。
乔青阳在一旁思考着该怎么把徐沐阳体内被吓坏了的月华花弄出来,顾黎便坐在他旁边翻看着书籍:“就连宋夫人都没有发现枕边人身换了个芯子,徐大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问的很是随意,徐沐阳便也毫不介怀地分享自己的经历,他苦笑一声:“是无意撞见。”
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在院中练剑,听闻城中来了个带着面具的剑修,很是厉害,他早就想去和他较量一二,因此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努力修炼。
却忽然听到奇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很小,像是细雨落到草地一般。
他本来没有在意,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徐沐阳实在奇怪,便收了剑向着那处走去。
“我看到、我看到……”他垂着眸子,睫毛轻轻地颤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我看到父亲的胸口伸出来一只张嘴巴的肉瘤,那嘴巴中正咀嚼着一只残臂。”
残臂的主人是徐家的一位家仆,此刻已经痛晕了过去,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这场面实在太过恐怖血腥,即便是徐沐阳也一时被吓得怔在原地,但在下一刻‘徐老爷’却忽然转过头来,露出个夹带着血肉的诡异笑容,徐沐阳冷汗直下,眼前一花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以失控伤人的名号被关在了房中。
那个时候的徐老爷还没有完全被体内的人瘤虫控制,也或许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不属于自己的事实,还剩下些属于原身的本能,始终没有对宋倾和后辈们下手。
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因为那块奇怪的石头。
它被徐老爷带回来之时还是完好无缺的,外部朴实无华,内部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不论徐老爷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吸收利用它,遂放弃,随手将它送给了徐沐阳。
但谁都未曾想到,如此年轻的青年,竟然是府中唯一一名能够利用石中灵力的人。
徐沐阳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在发现自己可以同那石头一起修炼时的神情。
或许从那一日起,徐老爷便已然慢慢地不再是自己的父亲了。
“从那以后,他便经常以来看望为由,强迫着我吸收石中的能量,再通过法器将我身上的灵力夺走。”徐沐阳现在想到那披着自己父亲的皮的魔物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注视自己时的模样,还是会心头一颤:“但事实上我根本无法得到石中灵力,只是与它在一起时修炼速度会较高而已。”
长此以往,徐沐阳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不知道那魔物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将它犯下的伤人事件全部套到了徐沐阳的头上。
月华花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它莫名出现在徐家,差一点被‘徐老爷’吃掉,危机时刻藏入了徐沐阳的体内。
人瘤虫因为妄图通过徐沐阳获得剑鞘碎片中的能量,还不能直接吃掉徐沐阳,也不能暴露身份,连带着藏进徐沐阳身体中的月华花也吃不了,只能眼馋地不断寻找方法将月华花弄出来。
“他既然说我是发了狂,那我就干脆装成疯了的模样,掩人耳目,暗中寻找法子。”徐沐阳苦笑一声,垂眸掩下眼底的涩意:“我也想过要不要直接揭穿它,但那魔物用母亲和幼弟做威胁,我又苦于受困,左右行动不能。”
本应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一身伤痕。
乔青阳只是一把剑,生于混沌,长在天地间,没有父母,更不要说是兄弟姐妹,对于面前青年的经历,他虽然觉得可怜,但也难以有太过直接的共情感。
不过剑是一把善良的好剑,乔青阳努力地尝试安慰:“不要伤心,你是个好孩子。”
虽然总觉得面前的少年,顶着一张青涩年轻的脸严肃正经地喊自己好孩子的行为很是诡异,但徐沐阳还是好脾气又无奈地笑笑:“谢谢你,乔公子。”
顾黎恰合时宜地到两人中间来,不动声色地打断两个人的对视,眉眼如画:“不如我们先帮徐公子把月华花弄出来再说。”
看上去便是一副心情颇好热心助人的模样。
如果不是手里拿了把短匕首的话。
徐沐阳尝试着沟通:“要不然黎先生先将匕首离在下的胸口远一些呢,我猜月华花应该不在此处。”
顾黎眨眨眼,温和无害般的轻笑:“真的吗,万一呢?”
徐沐阳脸上带笑,心中却打起了鼓,幸好那位安静的少年开口否决了顾黎的提议:“不在。”
但可怜的剑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少年坚定表示:“我猜在这里。”
然后寒光一闪,徐沐阳心头一跳,果然低头便看到少年用那把才斩杀过魔物的,锋利无比的剑尖指向了自己的左肾处。
徐沐阳:“……”
要不然,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好在月华花实在是个善良的生灵,或者说是实在胆小。
还没当两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把刀落下,便自己利落地从徐沐阳体内出来,咕噜一声落到地上,滚到了床底下。
乔青阳面冷心也冷,毫不留情地将它拎出来,顾黎没见过这等生物,便也凑过来看。
月华花长得像只被染上了蓝毛的兔子,长耳朵耷拉下来抖啊抖啊抖:“啊啊!”
乔青阳好奇地戳了戳它的腮帮子:“你长得如此肥,怎么能跑到凡人的身体中。”
月华花无故被剑骂肥,还被揪住了耳朵不敢反抗,又小声地啊啊几句,然后变成一颗指甲盖大的蓝色种子,落到了乔青阳的手心。
顾黎一边感慨着:“真是有趣神奇的生物。”
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能将它剖开看看构造吗?”
月华花:“!!!”
幸好,它的眼光没错,来到凡间后选中的青年最是良善,看不过它被欺负,将它接了过去。
徐沐阳安抚地揉了揉重新变为兔子样,在他怀中啊呀啊抽泣的月华花:“小花胆小,两位公子不要再开它玩笑了。”
顾黎笑盈盈:“好。”
心里却遗憾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制药的好药引。
乔青阳觉得自己才没有开玩笑,它本来就肥肥胖胖的,和秘境中的胖鱼一样。
说到胖鱼。
它应是和徐正熙一起失踪的,若是他的猜测无误,眼前这位徐沐阳便正是失去记忆落入幻境中的徐正熙,那鱼又去哪里了呢。
鱼……
鱼在发疯。
天知道它只是一时嘴馋,烤鱼还没吃上几口,便和那个倒霉的傻小子一起一脚踩空,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同样莫名其妙的幻境中。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
它硬是在这个垃圾幻境中被困三个月了!
百年前它和小花一同意外掉入了人界,失去了联系,鱼才睁开眼正虚弱着就被背着剑的笨蛋凡人捉了去当宠物,为了一点点灵力卑躬屈膝卑微讨好,好不容易苟延残喘兢兢业业地苟到那凡人去世,才重获新生。
没想到!它!九重天尊贵的鱼!又踏马地回到了原点!
看着尚且年轻,翘着二郎腿,咬着狗尾巴草,一天天傻乐的暄安,鱼只觉得眼前一黑。
正研究着要如何在十天后的比剑中大赢徐沐阳的暄安,虎躯一震:“诶诶诶?小金鱼你怎么翻白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