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迷宫任务
4.1
“你听说过‘莫里斯小鼠水迷宫实验’吗?”
Laurent一边走,一边这样问。樊华轻轻摇了摇头。
假记者跟在研究员身后,神情自若地穿过宽敞明亮的分子与细胞实验室。她不动声色地留意实验室的指示牌:
她们前进的方向被标注为“动物行为实验部门”。
Laurent说:“没有听说过,没有关系。我可以为你解释——你看。”
下颌微扬,研究员用下巴指向其中一个动物行为实验的封闭实验室。
樊华脚步微顿。
从实验室的玻璃窗里看进去,实验室中央,两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围着一只半人高的圆柱形水缸,正在调试设置器材。
Laurent说:“那就是‘莫里斯小鼠水迷宫实验’。”
樊华若有所思,Laurent解释道:“他们在水缸的中央固定了一个用于避难的平台。小鼠想要从水缸中逃生,必须记得平台在水缸中的位置。”
Laurent这样说着,一位研究员已经戴好一次性橡胶手套,拎起一只黑色小鼠的尾巴,将它放进水缸里。
黑色小鼠沿着水缸的边缘挣扎着游动几下,惊惶而毫无头绪,研究员于是用手掌引导着小鼠向水缸中央的平台游去。
“这是训练阶段。”Laurent解释说,“水缸里的水是清澈的,避难平台的高度高出水平面。这样小鼠可以被训练着,去记得平台的位置。而训练之后,真正的迷宫实验才刚开始。”
樊华微微蹙眉:“真正的迷宫实验?”
“你先看下去。”
“……”
实验室里,训练阶段之后,研究员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准备工作:
一个研究院向水缸里撒入大量的白色奶粉,使得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不清;
另一个研究员在计算机上操作,供小鼠逃生避难用的圆台也降到了浑浊的水平面的下方。
樊华看着水缸里的变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水变得浑浊不堪,平台也看不见了。小鼠没有办法看见逃生的出口。”
Laurent点点头:“是的,没错。小鼠不再看得见逃生的平台,因此,只能依靠记忆——如果小鼠能够记得刚刚训练中逃生平台的位置,那么。即使在浑浊而看不见平台的水中,它也会直接向着平台的位置游去。”
樊华看了Laurent一眼:“这是一个对小鼠记忆力的测试。”
Laurent笑起来:“是的,樊。你很聪明。这就是一个对小鼠记忆力的测试。如果小鼠的记忆和认知功能受到损害,那么,它将在水迷宫里绕出更多的弯路,无法直接地向逃生平台的方向游去。”
她们说着话,另一位研究员操作电脑,并将摄影机固定在水缸的正上方,记录正式实验中,小鼠们逃生的路线——
如果小鼠的路线直直地通向逃生平台,说明小鼠的记忆与认知能力较强;
如果小鼠没有头绪地在水迷宫里绕路,说明小鼠的记忆与认知能力较弱或受到了损害。
Laurent说:“测试记忆,空间学习,认知功能等等的动物行为实验中,迷宫是非常常用的实验工具,水迷宫是其中普遍应用的一种——如果你看明白了,我们就走吧。不要过多地停留。”
樊华点点头。
她们举起脚步,不动声色地离开莫里斯小鼠水迷宫。
“那么,”樊华一边走,一边低声说,“Amineumab项目,我想,它进行的也是类似的迷宫实验?”
“是的。”Laurent回答,“Amineumab是一种针对大脑中淀粉样蛋白的抗体——怎么说呢?简单地说,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治疗神经退行性疾病的药物。”
一种药物。
樊华若有所思,正要说话,走廊里有人和Laurent打招呼。
她闭上嘴巴,Laurent笑着向对方挥一挥手,带着她离开动物行为实验室,回到分子和细胞实验室。
两个人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站定,Laurent交给樊华一个试管,和一张打印出来的数据表格:“不要东张西望。过来,这是我的工作台。我们假装讨论实验数据。”
樊华将试管和表格接过,口罩之下,她微微笑起来:“不需要假装,我们确实在讨论你的项目和实验,Amineumab。”
分子和细胞实验室里,研究员们各司其职,两个人握着器材,穿着白色的实验服低声地讨论,是非常寻常的景象。没有人对这个角落太过于注意。
“我想,”樊华说,“你们的水迷宫实验,大概是为了验证Amineumab这个药物的效果。”
“是的。” Laurent说,“实验原理不难解释——我们给一些小鼠的大脑注射了淀粉样蛋白。哦,淀粉样蛋白就是引发疾病的坏东西。你可以理解为,大脑中被注射过淀粉样蛋白这个坏东西的小鼠,它们便患得了神经疾病,使得记忆与认知能力下降。”
“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模拟疾病和病人。”
“这是常规的实验方法。”Laurent说着,对着光,若无其事地假装看了看试管中的试剂,“我想,你可以推测到,相比于正常的没有被注射蛋白的小鼠,这些患病的小鼠,它们在水迷宫里表现糟糕:由于记忆力受损,它们无法记得逃生平台的位置,只能在水缸里乱转。”
樊华看了Laurent一眼。
她没有说话,但她已经明白了:
研究员是在利用水迷宫,测试“Amineumab”这一种药物的效果。
他们将“Amineumab”使用在患病的小鼠身上,试图用水迷宫去判断:这一种药物,对于患病小鼠的记忆与认知,是否有着正向的作用。
“是的,”Laurent说,“你想得没错,樊。”
谈起自己的项目和实验设计,Laurent精神一振,眼睛微微弯起。
樊华想,她在口罩下应当是在微笑。研究员对于自己的工作的确具有相当的信任和热忱。
Laurent说:“小鼠分为三组,1,完全没有患病的;2,仅仅注射了蛋白而患病的;3,注射了蛋白而患病,然后接受了Amineumab的治疗的。这三组小鼠都进行了水迷宫测试。你猜结果怎样?”
不需要樊华的回应,研究员握紧试管,眼睛里发出光来:“第3组小鼠在水迷宫里的表现惊人的好。它们和第1组没有患病的小鼠表现几乎没有差别。Amineumab的治疗拯救了疾病,拯救了患病小鼠的记忆与认知能力。它是一个非常具有希望的药物。”
樊华望着Laurent,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试管。
金色的自然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窗外的阔叶树颜色深深浅浅。
实验室里十分安静,只有樊华叫不上名字的仪器规律地“嗡嗡”运转。
科研人员们勤恳地工作,他们全神贯注地研发着新的抵抗疾病的药物。
——这似乎应当是一副令人尊敬的画面。
然而,在这冷静而温和的生物实验室里,樊华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轻轻地说:“原来,乔瑟芬,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小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