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近了,萧延年嗅到了她身上的清香,中间夹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酒香,香醇扑鼻,仅是嗅闻就要醉人了。而萧清歌的眼底有一抹很淡的醉意,她意识到殿下看似清醒,实则已经醉了。
“我扶您回屋吧,稍后让厨房煮点醒酒汤来。”
“你觉得我醉了?”萧清歌侧了下身,避开她的搀扶,探头朝她身后看去,随即笑道:“你在洗衣服,我看着你洗。”说罢,撩了下衣摆,径直坐在了井边。
“小心跌下去!”萧延年连忙上前拉她:“我先送你回去。”不知不觉您变成了你,萧延年自己也没有察觉,她只是有些苦恼,以往殿下饮了酒都是直接睡下,这次怎么像个小孩似的,可她不会哄小孩。
对于回去的话置若罔闻,萧清歌指了下水盆:“再不洗的话,好像要结冰了。”突然发现这身泡在水里的衣服有些眼熟:“这是我的吧?”
萧延年无法,只能坐下,再揉了几下,拧干,然后她就意识到这个时候洗衣服真是无比愚蠢的决定。这样的天气,衣服挂在外面绝对会冻得**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无语,萧清歌笑:“挂屋里去吧,点个火盆,坏了我再送你就是。”
“我不是……”萧延年想解释,却忽然发觉大半夜洗衣服本身就很蠢,再否认有点欲盖弥彰了。默默按照她说的,将衣服挂在屋内火盆附近。
再出来的时候,萧清歌依旧坐在那里,仰头望着月亮。天很冷,她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怕她冻坏了,萧延年再次道:“很冷,回屋吧?”
“我有这个!”萧清歌忽然捧起手中的手炉,炫宝似得在萧延年面前轻轻晃了晃,双眸亮晶晶的,好似在说“不冷就不用回屋了”。任谁也想象不到,手握重权叱诧朝野的长公主,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萧延年沉默了一会儿,回屋将自己的被子抱了出来,裹在她身上,然后在她身侧坐下。
萧清歌看一眼她单薄的衣服,主动掀开棉被,笑道:“阿年你也进来,可暖和了!”见萧延年没反应,柳眉微蹙:“想再烧一次吗?”
昨夜会发烧是因为下了水,还穿着湿衣服,现在这点程度,不至于再发一次烧。萧延年想解释,对上她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主动接过被子,将两人都紧紧包裹。
萧清歌的头上还佩戴着华丽的头饰,动起来的时候会随身体轻摇曳,虽然好看但是很重。棉被同样也重。这样的重量下,她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即使是困到打了个哈欠,也以手掩面,腰肢动也未动。
萧延年一直在关注着她,知道这样很累,她轻声道:“累得话,靠我肩上吧。”
即使比一般女子高挑,但她看上去并不多健壮,尤其是穿着衣服的时候,比起其他男性暗卫来说,称得上是瘦弱。萧清歌看了眼她削瘦的肩膀,莫名想起换药的时候看到过的光景,那些流畅利落的身体线条,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可她肩上的沉重,不是身体上的力量能够支持的。
萧清歌收回视线,笑着摇了下头:“我不累。”
萧延年不说话了,随着她抬头望月。她不懂赏月,更不懂这时而就被乌云遮掩的月亮有什么好看。但不看月,她也不敢扭头看殿下。
打更人的声音被风从来,在耳中若隐若现,明明是声响,却给这浓郁的夜增添了几笔寂静的氛围,微风时而吹动檐下灯笼,光亮在周遭轻晃。
肩上忽然一重,冰凉的发饰抵碰下颌,萧延年呆滞住,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动也不敢动,她轻声唤:“殿下?”
除了穿越屋檐的风声外,再无任何回应。
这样的视角看不到她的脸,但萧延年猜测她许是睡着了。殿下饮多了酒后,在外人面前愈是正常,在无人的时候就会睡得愈沉。这是她以前藏匿在周围的黑暗中保护殿下安全时,无意中留意到的。
天上的月,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月光如潮,时间如水。萧清歌手里的暖炉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燃尽了,余热也在逐渐消散,夜愈发深了,空气中的寒意似乎企图穿透层层阻拦。在这样的寒冷中睡觉,会染风寒的。
萧延年碰了碰萧清歌的手,没有唤醒她,胳膊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绕过,扶住肩,让她可以往后靠在自己的手臂弯里。
棉被打开的瞬间,萧清歌冷得瑟缩了一下,睡眼朦胧地抬眸,隐隐约约地只看见一个温柔的下颌线,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抱着自己,自己又为什么睁不开眼,于是下意识唤道:“阿年!”
“嗯?殿下,我抱你回屋睡。”
比萧延年的声音还要沙哑很多,但能够确认是她没错。而这声音响起时,自己靠着的人胸腔微微震动,似乎同时有沉闷的声音从这具身体传入耳朵。萧清歌确认抱着自己的就是萧延年了,下一秒仅存的意识便被困倦倾覆。
简短的对话后,怀里的人再没有一句话了,萧延年不再耽搁,单手替她拢紧了狐裘披风,弯腰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小心地护在怀里,身体挡住来风的方向,向着主院的方向平稳地前进。
夜深了,府里的人大多都睡了,一路没有碰到任何人,但这不代表没有人。
推开主卧的房门时,萧延年回头朝假山后看了眼,有黑影晃动,见她回头立刻缩回脑袋,收敛要命的好奇心。
将萧清歌轻轻放在床上,拉起被子仔细盖好,又就着微弱的亮光替她把头上的发饰解了下来。这样繁复的发饰佩戴麻烦,拆解也麻烦,又怕扯疼了她,萧延年全神贯注,紧紧盯着手上的动作。
这是萧清歌的卧房,屋内到处都是属于她的气息,有一种很浅的檀香,又混杂着某种花朵的清甜。而她常睡的床这里尤为浓郁。萧延年弯着腰,不敢放肆呼吸,每过一会儿,才缓缓地呼出一长串气,再小心地汲取空气。可愈是如此,嗅到的香气就愈是令人着迷。
好不容易解开了所有发饰,下意识低头,便对上了那张沉睡的脸。微启的唇瓣上有一颗饱满的唇珠,像一粒香甜可口的果实,在引诱着窥到它的过路人。
回过神的时候,萧延年发现自己比方才更往下了几分,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了。
她刚才是想趁机轻薄殿下吗?
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脑海中生成,卑劣不堪无耻等形容词也一并在心里蹦出,萧延年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
不敢再多看一眼给予自己如此信任的萧清歌,萧延年落荒而逃,最后还不忘轻轻阖上房门。
假山后的暗卫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萧延年站在自己身边,他下意识缩了下脑袋:“老大,我没犯困!”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好好守夜,辛苦了。”
目送她离开,那名暗卫打起精神,继续留意院里的风吹草动。
从主院回到住处,棉被还孤零零地躺在井边的地上,上前捡起,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灰,抱着被子回到屋内。太久没添柴,盆中的火已经熄了,只余火星随时有时无的微弱的风而忽明忽暗。
湿衣服悬挂处的地上有一大片洇湿,但衣服已经不滴水了。添了些柴,将火烧起,燃旺。
棉被表面又冰又凉,盖在身上有些重,萧延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白有为大概是对的,她对殿下产生了不可告人的情愫。
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呢?
是望过来如星河璀璨的双眸,是举止眉目间的温柔,还是一声声“阿年”?
萧延年的思绪纷乱,许许多多画面涌入她的心里。
**
“老许,这丫头你捡回去不是准备给儿子当童养媳吗?怎么又不要了?”
“别提了,你知道这丫头是哪里的人吗?洛家村!”
“什么?是那个染疫全村都死光的洛家村吗?!不是都死光了吗,怎么还有个小孩?”
“那还能有假?她亲口说的!整个村都死了,就剩她一个,这么点孩子,能在那种环境活下来,还什么病都没有,是不是很古怪?看她可怜才捡回来,结果这么些日子,我儿子腿摔折了,老婆子又在院里滑倒,浑身都青了,再说我,最近是事事不顺啊。实在遭不住咯,只能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哎老许啊,你先别扔,这保不齐是什么天煞孤星,你随便扔出去,万一祸了全镇可咋整?”
“听说了吗,那洛家村有个遗孤,据说是天煞孤星……那还能有假?没见全村都被克死了吗!”
“好心收留她的人家,那可是怪事不断,差点也遭横祸了呢!”
……
“天煞孤星”的身份被牢牢钉在了小女孩身上,直到不知是谁提了一句“祭天消灾”,然后呼声愈发火热。
被绑在简易木台上的时候,她不理解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周围的人却那么真切地恨她。她想大喊,她不是什么煞星,她明明,连蚂蚁都没有欺负过。
可多日滴水未进,她的嗓子干哑难耐,身体虚弱到无力说话。身上仅存的所有力气,支撑着昂起头颅。
费力地看向人群的时候,模糊不清的人影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明丽的颜色,向黎明的骄阳般闯入她的世界,对视的瞬间,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怜惜,她咧嘴笑了下,希望这个好看的小姐记住的不是她被烧后的丑陋。
***
梦停留在了那个瞬间,紧闭着眼的萧延年舒展了眉头,仿佛直到此刻才摆脱噩梦,无意识轻喃:“殿下……”
梦境缭乱地变换,随即那一幕又出现,梦中的萧延年看着在自己眼前熟睡的萧清歌,看见她缓缓睁开眼,凝视着自己,朝自己展颜笑:“想你了,就回来了。”
熟悉的一幕,让萧延年恍忽了一瞬,然后意识到这是梦,她弯了弯唇回以一笑,倾身靠近。
不可思议地看着存稿箱:我的存稿怎么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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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