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丝,阵阵刺骨,雪花随风飘飘荡荡,落在定昭王府垂眸低首的下人身上。
苏千皓稳重且牢牢地抱着自家娘子,绕过错落有致的楼阁。
从膳堂至新房的一路内,为防醉酒的江茉妍着凉,他特意脱下披风掩盖其全身,始终不曾让一片雪花沾染,自己的衣襟反而被凌乱的初雪渐渐打湿。
新房小院,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的侍从,闻见二人立即上前打开房门,随后恭敬地垂首,快速退至院落外。
苏千皓甫一迈进屋内,一股炭火独有的暖香便迎面袭来。
他抱着自家娘子,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将冷风隔离在外,继而将阖眸安睡的娘子轻柔放置在床榻内,半蹲着身体为其除掉鞋袜,摊开被褥,仔细掖好。
做好一切后,他方松了口气,下意识俯望薰薰然的江茉妍,视线在红晕的两侧脸颊打转,旋即移向那湿润的朱唇,盯了良久……
屋内的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温馨,只余炭火的“噼啪”声。
苏千皓感受这难得的亲近,目光变得愈加灼热,呼吸不知为何骤然急促,身体犹如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几乎让人窒息。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轻抬手臂,将江茉妍发髻玉簪逐一取下,顺带轻轻梳理她耳畔的碎发,别于耳后。
碎发极少,苏千皓理完这侧,又稍稍俯身,以指尖触碰她另一侧的碎发,一遍又一遍地梳理……
约摸半盏茶后,苏千皓似是再也无法忍耐,猛然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大杯泛凉的茶水,仰头利落地灌入腹中,随即将茶盏狠狠磕在桌面,双手拄在其上,急促地大力喘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狼狈。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林清的催促,语气虽然极轻,但因苏千皓常年习武,仍旧听到了她的全部话语。
“王爷,小……王妃在屋内吗?今日后厨所备的果酒甚烈,不知王妃可有喝醉?奴婢准备了醒酒汤,此时正待温热,王爷是否方便让奴婢进屋?”
话音刚落,林清便侧耳抵在门口,仔细聆听屋内的动静,内心忐忑起伏。
这半月以来,王爷对自家小姐如何她是知晓的,然而郎有情却妾无意,小姐平时瞧着柔弱,但那皆是演于外人所观瞻的。
逢此世代,女子本弱,且无任何话语地位,万宁侯府现在固然安稳,可那却是以小姐八年的隐忍换来的。
若不是府内姨娘犯下苟且大罪被震怒的侯爷发卖,小姐不足十五就定被姨娘强制许配凡夫俗子了,就连这桩勉强的婚事都恐难得到。
虽然小姐私下常常告诫自己人人平等,但天家臣子、士农官商,这传承数千年的礼教仍旧如此,人人又何谈平等呢?
为了保下徽墨阁与阁内的学子,小姐如今还不是认命接受天家赐婚了。
哎……
想到小姐以往傻傻的言论和前日的嘱咐,林清再次高声喊道:“王爷,王妃今日错饮烈酒,奴婢特备了醒酒汤一碗,可否让王妃今夜用下?”
而此刻在屋内的苏千皓,这时才勉强压制住那份冲动。
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不由得含笑摇头。旋即绕过屏风,来到门前,仅打开一条缝隙,强硬地接过林清手中的瓷碗,便迅疾关上了房门,唯恐那寒凉的冷风流入屋内,冻坏自家的娇弱娘子。
被骤然开启的屋门所吓到的林清,“……”
*
屋内,苏千皓将醒酒汤放于桌面,行至炭盆前,向其内添加诸多无烟煤后,这才满意地拍打下衣袍所沾染的初雪。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正午朦胧的天际到了此时反倒清晰开来。
月色皎洁,透过落雪的窗棂洒入拔步床的被褥中。
彼时的苏千皓端着醒酒汤,看着自家娘子樱桃般的朱唇,还有那安稳的睡颜,眉头微微蹙起,为难地呆滞许久。
冗长的沉默后……
“……阿妍?”他稍稍俯身,指尖摩挲着江茉妍的脸颊,低语轻唤,“娘子?喝完醒酒汤再睡。”
屋内一片寂静,江茉妍显然醉的厉害,未曾答话,只是不厌其烦地将脸颊转向床内。
“娘子?”苏千皓端详着她如此可爱的姿态,嘴角顿时扬起。他坐在床畔,不断轻抚江茉妍浓密的发丝。
“你不起身,我要如何喂你呢?要不然……”苏千皓心跳骤然变得极快,呼吸也愈发沉重困难,“娘子,醒酒汤不喝,明天会难受的,我来喂你,好不好?”
言毕,苏千皓只给其留了一息拒绝的机会,时间方到,便强行将她的身体翻转,令其平躺于床内,正视自己。
而后,苏千皓颤颤巍巍地用嘴含住仍旧温热的汤剂,不再犹疑,浑身哆嗦地彻底俯身而下……
烛光闪烁,微弱的火苗摇曳不定,在密闭的房内,“噼里啪啦”地不停跃动,轻柔而清晰的水声顺着烛台一路蔓延至底部,连连不断,起起落落,许久都未曾停下。
半个时辰后,苏千皓再次出现在桌畔,手持茶壶,低首垂眸,仿佛沉思着什么。
终于,他下定决心,干脆地起身,为炭盆内填了足量的无烟煤后,来到内室,脱掉今日所穿戴的全部衣袍,摘掉发冠。
做完此番动作,他用发抖的手指挑起仅有的被褥,光滑地钻进之中,紧张地搂过自家娘子,一点一点地将其圈入怀中。
梦寐以求的一幕如今终于实现,苏千皓不住地以鼻尖摩挲她那清香的乌发,火热危险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颈侧,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苏千皓黑眸深幽如井,暗沉的可怕,努力克制良久,却还是将右手伸向自己下侧……
*
翌日,初雪虽停,晨时却愈发寒凉。
苏千皓于鸡鸣之时就已醒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借着灼热的被褥轻蹭自家娘子玉颊,感受着自家娘子的呼吸和心跳,这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也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温存好大一会儿后,苏千皓方心满意足地窃窃起身。
待穿戴齐整,他再次为江茉妍掖好锦被,于炭盆添上无烟煤,便轻轻打开门扉,趁此时机步入厨房,为其准备早膳。
*
江茉妍是被四溢的饭菜香气引诱而醒的。
甫一睁眼,她便揉了揉微胀的额头,而后慢慢坐直身子,揭开被褥,披上衣服。
昨夜初雪,上京城难得的好风景。往年此时自己皆会约上三两好友,烹茶煮雪,从诗词歌赋聊到家国大事,再由家国大事转为一方庭院。
自从徽墨阁创办后,那些与她聊得来的同辈,皆被家中双亲蛮狠地要求与己断绝往来,只因自己泛了大族规矩和某些种族的利益。
古时女子开店,多为青楼产业,想要正经一些,要么不曾拥有人脉,要么不被世俗容纳。
自己能够做到如今声名,多亏了父兄与……王爷的大力奉顺。
江茉妍一边系着腰封,一边胡思乱想,无意间瞥向屏风,却乍然瞧见一道极其眼熟的人影,登时惊愕不已。
“王爷?你怎会在这里?”
言到此处,她忽而察觉不对,于是立即抬眸巡视四周。
这时方才知晓,自己竟未曾回到一直所居的偏房,而是来到了苏千皓所在的新房内。
江茉妍不自在极了,她穿戴衣裙的速度顷刻加快,而后用早已打好的温水洗漱完毕,紧接着径直绕过屏风,来到门口欠身行礼,就欲开门离去。
苏千皓却在此时唤住了她,“外头风寒,我特意吩咐后厨炖了腊粥,还有龙肝凤髓饼。用完早膳再回房,如何?”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餍足。
这种要求不算过分,且如今自己身在王府,不可与此间主人翻脸。江茉妍只得回身,极为缓慢地走到唯一位置,那个与门缝遥遥相侧的膳桌内部。
待她落座后,苏千皓为其盛了一碗热腾的腊粥,顺带夹了一块龙肝凤髓饼放于她盘中,眉眼带着止不住的温柔笑意,体贴地嘱咐她“小心烫口”。
食不言,寝不语……
直到江茉妍放下汤勺,以锦帕拭唇后,苏千皓这才开口。
“今日母亲托婢女传话,番邦外史过几天会来上京朝贡,且带了三位公主,要献于天家。兹事体大,届时宴席必然隆重。你若是有空,可否安排一下,让婢女今日为你量身,做几套新衣。”
“多谢长公主厚爱,不过不必如此。”
江茉妍朝着门外抱拳作揖,继而偏首望向他,眼神灵动而无辜,语气真挚。
“父亲与兄长对我极其宠爱,每年侯府新进的衣料皆是由我先行挑选。除此之外,将军府内所得的赏赐嫂嫂亦会分我一份,王爷放心,天家礼仪我都知晓,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千皓并未急着反驳,而是很耐心的等待她讲完,方道:“母亲对我二人之事始终心有愧疚,一直想要补偿。且宫廷布料与侯府有极大差别,王妃就全了母亲的心意与日后安心吧。”
他都如此说了,江茉妍自不好反驳,只得含笑颔首,表示赞同。
可谁曾想,这次宫宴竟险象迭生。
□□大皇子本是武将出生,奈何生母作死,自以为高明地暗害后宫众多嫔妃子嗣,被皇帝查出后,竟大嚷着要联合世家逼宫,实在愚蠢至极。
大皇子因此受到牵连,却神情自若地服从圣上旨意,装了足有十年后,先是利用兄弟情宰了所有成年皇子,后勾结番邦和北衙禁军当众逼宫。
天_朝混乱了整整半年,幸得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和苏千皓力挽狂澜,期间亦有万宁侯府的辅助。
江茉妍和苏千皓在一次次危机中感情升温,诞下女儿苏珞一后,二人把仅有三月的女儿丢给了新上任的皇帝嬴良意,便外出为苏千皓寻觅名医,终于彻底治好其旧疾,开始环游山河。
而彼时,嬴良意抱着“哇哇”大哭的奶香味团子,头疼地在养心殿批着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