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灯火摇曳,不觉间,蜡泪如雨下,整整流淌了一夜。
终于,曙光熹微,江茉妍拖着疲惫之身,从屋外的贵妃榻上缓缓站起。
她无声地绕过屏风,来到卧房内,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定昭小王爷的肩头,试图唤醒他。
“王爷?天光大亮,可否起身?”
苏千皓呼吸平稳,看来睡意正浓。
江茉妍遂未再呼唤,自行至檀木桌畔,倒了一杯茶水,浅尝轻饮。
久病之躯,经过昨日劳累,难以起床亦是常态。
今日要做什么呢?
她低头盯着茶盏中晃荡的水纹,思索着近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昨晚苏千皓并未碰她,甚至主动提及去卧榻休憩,可自己怎能让一孱弱之人去那寒凉外室呢!
想到此处,江茉妍偏头看向床内熟睡的人影。
该说不说,嫁与定昭小王爷,诚乃人生大幸。
古语有云,“贵贱有别,尊卑有序” ,在皇权至上的古代,这一原则尤为显著。
小王爷虽为皇室成员,但因其母为长公主,身份高贵,故不曾居住在一起,自己亦无须向公婆进茶。
而皇室对自己有所亏欠,所以在这两天之中,自己无论做何事皆无过错,无人敢为难。
还有,这定昭小王爷长得倒是极为不凡。
肌肤皓如凝脂,朱唇映日如雪,腰肢婀娜小蛮,轮廓和面容皆俊朗秀雅,好似雨中的青竹般如玉挺拔,通身气派更是仿佛飞花碎玉……
不对,不对!
江茉妍只手掰动自己的头,强硬把它扭转过来,无声地拍了拍脸颊。
皓如凝脂?婀娜小蛮?
这不是形容女子的吗?
小王爷虽说身体虚弱,常年不得外出,导致肌肤泛着冷白,却也不至于把他想得如此……不妥。
江茉妍思绪混乱,猛地仰头灌入一大口温热茶水,旋即起身快速绕过屏风,来到外室的案几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大字,遂整理好衣裙,无声地出了新房之内。
待她彻底远去、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后,床上之人方才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流露出些许疲惫和如释重负。
“咳咳……咳……”
苏千皓从床内取出一块手帕,以此抵着唇角,不断轻声闷咳……
继而,他揉了揉太阳穴,使紧绷许久的神经徐徐松弛下来,这才艰难地坐直身躯,暗自松去那一口浊气。
“咳咳……咳……”他闭目呢喃道:“王妃留了什么?”
不知何时,对面竟站立一黑衣男子,闻其所疑,急忙恭敬地抱拳弯腰作答。
“回禀王爷,王妃在纸上匆匆写下一行字,而后便离开了王府,径直去向徽墨阁。至于其目的何在……观王妃与身边下人的交谈,似是为了采买而出行。”
“采买?”听到此话,苏千皓登时睁开了双目,神情愕然,脑海恍惚,“成婚第二日,她去经营店铺了!?”
“额……”玄衣男子愣滞了一瞬,又立即作揖道:“听王妃与婢女交谈,似是偷偷去城郊采买徽墨阁所需要物,不曾大张旗鼓,使得上京人知晓……”他偷偷瞥了一眼床内的身影,不敢再言。
“知晓我果真身体虚弱,终身不纳妾皆是寻觅的托辞。”苏千皓浅淡一笑,“确实,她又怎会明白,我到底是为何求亲,为何会出现在护国寺,为何……”
苏千皓拨弄着床头冰蓝的轻纱,目光中满是兜不住的柔情,“你说,王妃她还记得我吗?”
“额……”玄衣人又顿住了,“王爷是说八年前梅花林一事?若为此事,怕是不太可能,毕竟王妃当时方才十岁。”
“也罢!”苏千皓举袂于右,偏首言曰:“王妃留下的字迹在何处?拿来于我。”
玄衣人早有准备,听闻此言,顿时绕过屏风,虔诚地捧着一张薄薄宣纸,缓步行至床前,俯身以双手奉上,遂递之。
苏千皓以手帕拭尽掌心,揉搓了无数遍后,这才面色凝重地接过那张宣纸,置于被褥之上,逐字逐句认真诵读开来。
“定昭小王爷敬阅,今日欲出外购些许物品,或有几日不归,然归宁之期,必偷偷回覆,掩人耳目,不会大肆张扬。江……茉……妍……”
尾部三字,他不断重复低喃,并不停抚摸着那铭刻心间八年的倩影。
约莫一盏茶时,苏千皓恍若初醒,方才细细将自家娘子的笔迹叠成方状,随即启开床头柜子,指尖在三个檀木盒侧来回游移。
最终取出雕有梅花的一盒,将娘子笔触细腻的手书珍重安放于其内,再置床畔柜中。
做好这一切后,苏千皓摩挲着她昨夜触过的卧枕,语气肃穆道:“暗无,你去安排人手,护好王妃,不得让她有一丝意外,明白吗?”
不知为何,玄衣人撇了撇嘴角,“属下明白,额……王爷……”
“嗯?”苏千皓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有何要事?”
玄衣人稍稍挺直腰来,“属下名为暗流,不是无哥。”
“……我都知道,说出此话,不过是想考验你的忠诚。既然敢当面顶撞主子,便下去自行领罚。”
他的话音刚落,暗流的身影一下子僵在原地,旋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音色尖锐道:“不会还是……在后山暗卫练武场的水塘中,脱……上衣来回十趟?”
“不,”苏千皓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五十个来回。”
“……王爷!!!”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远处峰峦叠嶂,如画如黛,青松翠柏由远及近交错其中,遮蔽了灼灼的烈日。
江茉妍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宝马,悠然自得漫步于曲径通幽的密林深处,嘴中不时地哼着小曲儿,轻松清脆的旋律在林间回荡,令人迷醉流连。
“啧,都日上三竿了,也不知小王爷如今起了没?哎,就他那身子骨,到底是怎么熬过这十……二十余载的?墨墨,你知道答案吗?”
她一手轻扯着缰绳,一手梳理棕红马匹的毛发。
“墨墨,你说,护国寺的那帮少爷千金,到底是何人引去的?那副画像,又是何人绘制的呢?出生至今,到底是哪位仇人有如此大的权利?竟能劳烦得了天家店铺笔墨砚,我……”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茂密的林间草叶忽然簌簌作响,未至刹那,竟见众多身着红衣的江湖人士,如同从地底冒出般,悄无声息地从草丛中站起身来,顷刻间便飞至江茉妍四周,把她牢牢围在圈内。
这些红衣人彼时皆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浑身呈攻击状态,表情神秘而紧张。
密林间顿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任何风吹草动定能引发一场残酷的危机。
“嗯……”江茉妍勒紧缰绳,不慌不乱地打量着四周敌群,气若游丝地言曰:“你们便是幕后黑手?”
就在此时,一道粗狂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不知阁下在讲些什么。”
骤闻此音,江茉妍登时警觉,却泰然自若地抚摸着那匹棕红色宝马,牵引缰绳,轻盈转身,眯眼望向正前方的那名男子。
绯红且绣有黑金暗纹的衣袍,腰间悬挂紫玉吊坠,头戴硕大金冠,威武霸气地负手站在原地,满脸轻蔑地扫视着她……
江茉妍望见此番画面,摩挲着缰绳——头头!有钱!太丑!品味太差!身手嘛……这群人对他如此恭敬,怕是不好对付。
而对面之人,许久不闻她回话,便主动冷笑道:“江姑娘,刚刚所言,莫非是知晓我们从何而来?既如此,那就不多废话,交出徽墨配方,今日可给你一个痛快死法,否则……”
江茉妍很是好奇,眼睛忽闪忽闪,神情畏惧地询问道:“否则如何?”
黑金人自上而下猥琐地打量着她,“长得倒是不俗,若直接杀了,倒是可惜。”
“嗯,说得在理!”江茉妍很是赞同地颔首,而后抽出胸前锦帕,端庄一甩,抵着眼角,轻拍马背,啜泣道:“墨墨,对不住了,若是有缘,我们来世再见……”
黑金人听此临别赠言,抱臂斜站在那里,“江姑娘放心,若是你……快去,他奶奶的,给我拦住她!”
不等他言毕,江茉妍毫无预料地乍然弃马于地,如同云中飞燕般,转身施展出绝世轻功,往另一侧仇人稀少之处逃离。
她身形飘逸,足尖不断轻点着两侧树叶,一边逃亡,一边自言自语道:“身在古代,不学几手功夫,岂不是要处处吃亏?如今看来,我五岁便寻觅暗卫的决定果然明……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黑金人,立即停下脚步,认命地落在平整地面上。
一群红色的身影紧随其后,再次把她团团围起。
“哼,小姑娘轻功倒是厉害,可惜,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今日是逃不掉的,还……”
“这位高手,劫色是吧!”江茉妍陡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想必高手定是领军人物,你应当第一个前来。可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放不开。”
黑金人欣慰地笑盯着她,眼神迷离地巡视着她的全身,“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你们都先退下,轮着来。”
有名红衣人前来劝解,“门主,此女狡诈,万不可轻信啊!”
“无妨,她内息不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们且先退下。”
听到他如此决绝,众人目光皆不舍地掠过江茉妍,随后才磨叽着陆陆续续地退至不远处。
待他们离开后,江茉妍也不矫情,婀娜多姿地款款上前,来到黑金人身侧,莞尔一笑。
黑金人作为常年混迹江湖的糙汉,最爱的便是这种身娇体嫩官家小姐,望见她细腻的肌肤,还有勾人的笑容,那里还忍得住,急哄哄地马上扯开外袍。
“美人,你快自己动手,我们好省些时间。”
虽然他的动作轻慢,但江茉妍并未忽略掉其眼中的提防。
于是,江茉妍凑得更近了些,目光如水地与他视线交汇,柔夷与其身体隔着一掌距离,从胸口缓缓向下。
“别急,就来……”
言罢,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无比,素手重重地朝前一刺。
“啊——”
杀猪般地吼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密林,继而冲向云霄。
江茉妍趁此时机,再次施展轻功,向正前方旋身跃去,边逃边道:“身在古代,不多携几枚暗器,岂不是要处处吃亏?如今看来,我五岁便寻觅暗卫的决定果然明智!!!”
而暗藏在隐蔽树杈内,正欲出手,却未来得及的暗流,亲眼所观黑金人下_体处那纤细如丝、却一掌之长的银针,瞳孔急骤收缩,感同身受地默默捂着自己下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