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影 第9章 第九章

早上十点多钟的步行街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卖红薯的大叔把一个个洗的干干净净的大红薯放进烤炉，加入更多的炭火，在三四十分钟后，架子上面放着的空盘都会被香甜味充满。

街道两旁的商铺门口一尘不染，似在等待着顾客们的光临。

小商贩们也都已经支好了各自的摊位，为今天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做好了准备。

“公交车已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从后门依次下车，”公交车的播报声把辰阳的思绪从一路上的各种招牌上面拉了回来。

站在马路旁缓了好几分钟，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学校旁边的吃的虽然比不上这边的种类丰富，但是填饱肚子还是没啥问题的，真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跑这么远，专门坐趟车来这儿吃。

转头又想了想，好歹是人家请客，就不要这么多问题了。

“怎么样了，缓过来没有，真没想到连公交车都晕，”牧遥的声音缓缓在辰阳耳边响起。

辰阳觉得有些恶心，真的是生理上的那种恶心，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忍者回了句：“好多了，弯转的急了，有点没撑住，走吧。”

当看到那个可以用“破败不堪”来形容的门时，辰阳的内心不是拒绝，也不是震惊，而是难以置信。

这么远的路，还受公交的罪，就来到这样的地方吃饭。

他真的，，，，，，

牧遥似乎看出了辰阳的犹豫，他停下来，“一看你就没有来过，不要被这些表象所迷惑，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门好不好看的。”

辰阳这次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跟在牧遥身后走了进去。

从破“大门”进去后，里面是一间间不太大的店铺，外面的大致装饰都差不多一样，没有任何招牌，特别简单，第一次进来的人，还真可能不知道这是干嘛的。

“来这边吧，”牧遥朝辰阳招了招手，走进了角落里的一间。

里面的空间不太大，放着大约六七张桌子，但布置上面却是一丝不苟，整个屋子的布置以灰白色为主，两盆绿萝的叶子从半空中垂直而下，多少带着些文艺感。

辰阳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原来是个麻辣烫店。

牧遥拿着两个盆过来，递给辰阳一个，“想要吃啥自己从这里面选，”说着拉开了冰柜，自己先选了起来。

里面各种各样的菜都有，荤素齐全，看着那些那些绿油油的菜，辰阳突然就来了胃口。他拿了一点绿菜，然后就把夹子伸向了牛肉卷、羊肉卷和鸭血这些。选完之后拿过去称的时候，牧遥手里的盆吸引了他的目光。

底下垫着一片生菜，上面是各种各样的豆制品，豆腐皮、油豆皮、嫩豆腐和貌似用豆腐皮置成的不知名的东西，切成一片一片的，总而言之都是些跟豆有关的。

“你就吃这些吗？”辰阳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没有，还有其他的，”说着又朝里面喊了一声：“阿姨我还要一碗手擀粉。”

辰阳刚把东西放在称上面，牧遥就问道：“你要粉吗？宽的细的手擀的都有。”

辰阳摇了摇头，“不要，我不喜欢吃这个，这些就够了。”

菜上来的时候，牧遥又进去端了两个饼子出来。

两人吃完饭已经十二点了，出来站在街边，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辰阳打破了沉默。

“接下来要去哪，你今天还要回家吗？”辰阳问道。

“我不知道，”牧遥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就在辰阳思考他那句他不知道是回的哪一问的时候，牧遥又开口说话了。

“我爸妈都不在家，就不回家去了，一会儿没事干的话我就去学校了。”

辰阳在那一刻有点出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会，问道：“那你想不想去修理店？”

“修理店？”牧遥一脸疑惑，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你去我家，我们先去的那个地方，我有给李叔拿过药。”

牧遥考虑了一会儿，“哦，我想起来了，我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呢。”

“去不去，去的话就走吧，”辰阳说着已经朝人行道走了过去。

“等等我，”后面一个声音喊道。

他们俩没有坐车，不知道是距离比较近还是某些人晕车，不敢坐。

不过这种想法牧遥只敢在心里跟自己念叨念叨。

走了两分钟后，牧遥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沉默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了，他尝试着打破这种氛围，就主动找辰阳搭话。

“你觉得今天的麻辣烫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还不错，”辰阳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那你是不是以前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牧遥又追问道。

“以前没有来过。”

“我今天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我第一次来还是我外婆带我来的呢。”

“嗯。”辰阳又是一个字。

他叭叭说半天人家就拿几个字把他给打发了，突然感觉有点小憋屈，干脆不开口了。

两个人就在这种状态下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店里的生意看起来挺好的。

店门口放的凳子都在工作中，坐满了人。

辰阳口中的李叔正“躺”在地上，给一辆面包车装零件还是啥的，牧遥也看不懂。

辰阳径直走过去，跟其中的一位打了个招呼，应该是认识的人，就进了店里面。牧遥在后面跟着，上了二楼。

“冰箱里有喝的，想要什么自己拿，我一会就出来，”辰阳说着就走进了一个房间。

牧遥没有去冰箱里找喝的，他拿起桌上的香蕉，刚剥开还没吃两口辰阳就出来了。

少年换下了校服，着一身黑色的工装衣，袖子挽到了距离手腕十厘米左右处，头发似乎有点长了，低下头前面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嘴唇薄薄的，还自带色号，淡粉中透着一点点橘色，看起来有点诱人。

牧遥似乎忘记自己要干嘛了，香蕉还拿在手里，口里的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那样紧紧的盯着刚刚走出来的人。

辰阳看了坐在沙发上的人一眼，又低下头摆弄另一只袖子，边往上折边走到冰箱跟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放在牧遥面前的茶几上面，开口说道：“我要下去一会，你困了的话就去房间睡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牧遥想了想，把含在口里的香蕉咽了下去，点点头，“好的。”

“那个房间是我的，”辰阳指了指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方向，“时间还早，去吧。”

牧遥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从躺下到现在，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也一直维持着刚开始的那个动作。

他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点睡意都没有，反而越躺越清醒，不知道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还是枕头上面有专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的影响，反正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又紧紧的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猛然睁开，起身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辰阳手里还捏着一把扳手，听见后面想起的脚步声，他缓缓的转过来身。

牧遥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手里的扳手吸引到了他还是别的什么。

“我睡不着，下来看看，”牧遥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辰阳应了一声，又抬了抬下吧，指着里屋，“里面最后一层货架上面有折叠椅，去给你拿一个。”

牧遥抱着椅子环视了一周，在挑选哪个位置比较合适一点。

最后还是坐在了距辰阳最近的那一块，一抬头就能将面前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牧遥离开学校一年，没怎么听说过辰阳的大名，反倒是上学的这几周，就已经断断续续有意无意间听到了不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单单就坐同桌的这几周，还有眼前这人干活时的认真样，这两个人的差别还真的不是一般大，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碰到了一个假辰阳。

褪去一身校服的辰阳少了几分青涩，更多的是渐渐显现出来的不易察觉的成熟，各种各样的工具在他手里如鱼得水，用的非常顺溜。地上的小盒子上面放的大大小小的螺丝钉、螺丝帽一会儿就被他安在了藏蓝色的自行车上面，他又拍了拍车坐，感觉没啥问题了就把车推过去放在了一边。

“往里坐一下吧，”辰阳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直在拉着衣领扇风，“这会儿太阳有点毒，我马上就好了，这辆车就刹车有点问题，很快的。”

牧遥还是拉了拉衣领，没动。

辰阳笑了笑，抬起手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怎么了，里面没有太阳，凉快点，你现在坐在这儿是想干嘛呀？”

牧遥没有理辰阳，过了好办天才慢慢吞吞说道：“坐里面就挡住我视线了，就看不见了。”

“啊？”辰阳疑惑的抬起了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牧遥手里拿着一把辰阳刚刚丢在地上的钳子，边敲边不耐烦的说道：“里面就挡住我视线了，我没事干，很无聊。”

“那看着我就不无聊了吗？”辰阳开玩笑说。

牧遥瞪了辰阳一眼，“我没有看你，我看车呢。”

“好好好，你看车，看吧看吧。”这句话刚说完，辰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够了吗，好笑吗？”牧遥起身走到辰阳跟前，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里捏着一把钳子，一副“你再笑我就把你脑袋敲烂”的模样。

辰阳一句“还不错”没说出口，李叔就把他给打断了。

“这位是你的同学吧，这么大太阳怎么不去屋里呢？”李叔笑着走了过来。

“没事不热叔叔，”牧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手里的凶器藏在了背后，“待在这里挺好的。”

“嗯嗯好，热了就去屋里，”李叔笑吟吟的说道，他又转头对辰阳说：“小辰，把手里的活停下来吧，赶紧进去洗一下，一会你们俩去上学，剩下的我来吧。”

“马上就好了，叔，”辰阳回了一句，又拧了起来。

中午回去的时候还早，教室里没有一个人。

辰阳拿着水瓶转身在饮水机上面接水，就听到旁边的人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干这些的呢？”

“你指的是什么，修车吗？”

“对，”牧遥又微微转了一下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隐藏技能？”

辰阳仰头喝了一口，“说不定呢，修车这个大约是初中开始就接触到的。”

“初中啊？”牧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小声的说了这句话，眼里是辰阳没有看到的某种情绪。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你的爸爸妈妈也让你去吗？”牧遥又不甘心的问道。

这次辰阳没有像之前那样立马回答他，他想了一会儿，“也许他们不知道。”

“所以是你偷偷背着他们去的吗，你是对车感兴趣是吗？”

“不是，”辰阳的声音有点哑，“哦也不对，算是吧。”

牧遥有点不明白了，疑惑的望着辰阳。

此刻的辰阳也在看着他，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辰阳又补充说：“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不过很大可能不知道。”

牧遥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哪怕一刻这么后悔过，后悔追着一个人问一个问题，辰阳刚刚的一句话震的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我没有父亲，我母亲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