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影 第5章 第五章

“牧遥，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适应学校的这种生活了吗？”周子凯趴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一边转着书一边问道。

“还好吧，又不是没在学校待过。”

“说的也是哦，哎对了，在家不用上学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棒，我做梦都想这样。”

牧遥一时有些茫然，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淡淡一笑，“对啊，可好了，不用看书不用考试，只干自己想干的事儿，而且还光明正大。”他一直盯着桌子上一本书的封面，上面是一幅水墨画，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股墨一直变换，直到最后成了一间黑色房子的模样。他慌忙的移开视线，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我还是喜欢待在学校。”

周子凯又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要是你，我也喜欢在学校，成绩那么好，不在学校都亏了。”

转得正起劲儿的时候，手里的书突然被一巴掌打落在桌子上。

“你干嘛，转个书也碍着你了？”他用厉狠狠的眼神瞪了对方一眼。

“你太吵了，嗡嗡嗡的跟苍蝇一样，”辰阳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跟牧遥说呢，又没跟你说，真是的。”

“我要睡觉了，转前去，挡着我了，”辰阳说着脑袋往胳膊上一枕，睡了过去。

“……”

牧遥转过头看着趴在桌上的人，愣了好几秒钟，又缓缓地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了不知何处。

周子凯刚打算转身，李端拍着篮球走了进来，屁股刚挨到凳子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叫他。

那人趴在教室门口喊道：“班长，燃姐叫你呢，去办公室。”

“卧槽，”李端一惊，“我最近没犯事啊，怎么回事，”说着挪开板凳站了起来。

牧遥把桌上的书换了，拿出了草稿纸，“过去看一下吧，说不定是班级啥事呢。”

“等一下哥们，”李端又朝往前走的人喊了一声，“有没有说啥事。”

“没有，”他摇了摇手，“就说让你去办公室，其他的啥都没说。”

李端双手合十，仰头看向天花板，嘴里念念道：“上天保佑我啊，本人一生虽没有行善积德，但也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保佑保佑。”说着走了出去。

如果说他走出去的时候是内心焦灼，那么进来的这个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脸上满满一副痛苦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百万家产被盗了呢。

“怎么了，”看着他那副模样，牧遥不禁笑出声来，“班主任给你判刑了啊，怎么样，几年？”他开玩笑的说道。

“比处决都要严重呢，更别说判刑了，”他说着把那张单子平铺在桌子上，还用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无比庄重。

牧遥看向了那张A4纸，最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月考座位表

“已经要月考了吗？原来这周已经第五周了。”他小声问道，但更多的像是在问自己。

“没错啊，”李端抓了抓头发，“第五周就要月考了，你来的时候已经第四周了，所以感觉很快，我还觉得前两天搁家里呢。”

“哈哈哈，”牧遥笑出了声，“面对现实吧，逃避是没用的。”

“啊，”李端像是没有了骨头似的，软体动物一样，瘫着靠在了墙上。

他艰难的抬起胳膊，摇了摇睡觉的人，“阳哥，辰阳，快醒醒，要考试了。”

过了半天那人才发出闷闷的一声，“考就考吧，怕啥，又不是没有考过试，都考十几年了，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

牧遥嘴角弯了弯，李端一副“我竟无言以对。”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上课考试都如约而至。

但有些东西总是不一样了，是社会的一往无前还是你对这个世界不一样的认知，好像没有人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之中，无论是人或物，还是你看得到看不到的。

“考试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李燃问道。

“知道了，”底下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又夹杂着些许有气无力。

“别这样同学们，要接受，现在还好一点，等到了高三就知道了，那才叫考试无处不在。”

底下又是一片哀叫声。

“李端你下课了把表贴在教室后面，大家都看一下，我们是一个班分两个教室考，牧遥你刚来就跟另外一组同学一起，去阶梯教室考试。”

“好。”

“好。”

牧遥跟李端异口同声回答道。

“接下来咱们回忆一下上节课的知识，都知道要干嘛吧，”她说着从粉笔盒里面抽出了几根粉笔，“孙甜甜，辰阳，还有……，上黑板，考单词，底下其他人拿出纸笔在底下写，速度快一点都。”

牧遥全程看着某个人上去，站了一会又下来，就他的那块黑板上面啥都没有。

“辰阳，下次再这样你就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嗯，”他边往下走边说，“我记住了。”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刷刷刷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正行走在过道的人身上。

本来看起来冷冰冰满身戾气的人，在那一刻变得暖了起来。金灿灿的、暖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耳垂上，鼻尖上，衬得整个人异常的柔和，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了整只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还蛮好看的。

辰阳一抬头，就跟牧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安静仅仅属于教室。

谁人内心的汹涌澎湃，可能只有自己知道吧。

数学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炼狱般的存在。

简简单单几个数字、几个符号，构成了一道道并不平凡令人头疼的题。

今天的数学课下，没有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可以看得过去的。

牧遥还在埋头，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上面是一个画的不太好看的三角形和一个又一个公式，不知道是自己推导的还是书上本来就有的。

辰阳站在凳子跟前，静静的看着对他置若罔闻的人。

他已经说了两遍了，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人真的是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耐性。

辰阳以为他会抡起桌上的书，狠狠的朝他的脑袋扇过去，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动作会是又好声好气的说了一句：“让让，我出去一下。”

牧遥听见旁边人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来，盯着辰阳，两人的目光又一次撞在了一起，辰阳立马抬起头，看向了窗户。

牧遥反应过来后略微有点尴尬，他立马起身，让出了道，笔还捏在手里。

晚上十一点多的街道，清清凉凉。

这时候街上几乎已经没人了，偶尔过去两三辆车，大家都是晚归人。

半轮弯月悬挂在空中，屡屡月光洒在树的枝头上、屋顶上，还有一些悄悄地落在了多情人的心头，感受着心脏跳动的旋律。

辰阳骑着自行车，逆风在马路上驰骋，到拐角处他刚想转头，一个人影从他的余光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月光下，那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一直盯着前面校门的方向；头发貌似有点长了，斜落下来停留在了眼角处，高挺的鼻梁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更加冷峻，脸上看不出是啥表情；双手自然下垂，一只手拎着书包，连肩带掉在地上了都没有知觉；身上还穿着校服，在凉风中显得异常单薄，貌似来一阵风就能够将人吹跑，不带一点犹豫的。

辰阳本应该转头就走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连人带车已经来到了那人的身旁。

“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干嘛呢？”辰阳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

牧遥木木的抬起头，眼睛布满着红血丝，眼尾红红的，眼神涣散，好几秒中眼里才有了焦距，看清楚了来人。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辰阳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震惊到了，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人跟教室里他所谓的同桌，那个人人口中的学霸联系在一起。

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他把眼里的那种不可思议隐藏起来了。

牧遥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那种姿势，一动也不动。

“冷不，”辰阳慢慢的把手伸向他拿书包的那只手，见他没反应，把书包轻轻扯下来，拿在了自己手里。

就在辰阳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的时候，面前的人缓缓地发出了声，嗓子哑哑的说了句：“冷。”然后又是一直盯着他看。

辰阳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身上穿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对方身上，看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觉得走不了两步就会掉下来。他又把书包丢在了自己肩膀上，提起外套，“胳膊抬一下。”牧遥很听话的抬起来胳膊，把衣服穿在了身上，目光从辰阳身上转移到了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上面。

还是一直愣愣的盯着。

“要拉拉链吗？”辰阳问他。

牧遥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或者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递在了他面前。

牧遥没说话，也没理手机，直接转身，走向了路灯旁边的长椅，在上面坐了下来。

辰阳收起手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面的人，一时竟有些无奈。

他扶了扶额头，“那你告诉我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钥匙落教室了，进不去。”

辰阳又看着学校大门，心想我能从学校翻进去，但我给你爬不了三楼啊，摔下去小命都不保了。

“带身份证了吗？”

“没。”

辰阳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干嘛不回家睡觉，大半晚上在这给自己没事找事，真恨不得立马骑上车转头就走，他想干嘛干嘛。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辰阳又特别小心的问道，生怕自己语气不对对方立马哭出来。

牧遥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眼里带着不容察觉的泪花。

“那你要我吗?”语气委屈巴巴的，搞得辰阳觉得自己跟个负心汉似的，是自己把他给丢了出去。

“要。”

“真的吗？”

“真的。”

“你没骗我？”

“没有，我发誓，”说着竖起来三根手指头。

牧遥把手伸了出来，放在了辰阳面前。

辰阳一把抓住肩膀那处的衣服，把人从椅子上面拉了起来，“走吧，带你回家。”

深夜的街道，好像也不是那么凄凉。

牧遥的手揣在兜里，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小块冰凉的金属。

那是一把钥匙。

两个少年并排走在一起，靠近马路中央的少年穿着件薄毛衣，肩上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旁边的少年身高比他矮一点，校服外面又穿一外套，脚步轻盈。

不知是路灯还是月光的功劳，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远远望去，影子好像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