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千年 第2章 行云粥

江亦姝止步在巨大的栀子花树下，似乎这层幻境的秘密就藏在其中……

她右手捏一道诀，凝聚灵力，塑造出一柄暂时性的灵剑来。

“铮——”一道尚为凌厉剑气煞煞袭来，打破了这安谧的一幕。顿时间，各处枝桠上所生长的栀子花纷纷飘落，花飞万点愁如海……

马蹄踏水乱明霞，醉袖迎风受落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可在数十秒后，周围又静了下来……若江亦姝不是仔细上前观察，定不会察觉到，那淡栗的一处树皮，开了一道小口——是剑痕。

江亦姝：“……”

看来她方才的这一举动，对于突破这层幻境没起到任何作用……意料之中。

仙云灵台上，众长老目光都投向眼前的两面大水镜上，里面呈现出的画面分别是几名弟子在滚滚风沙之中寻找一条出去的路，可这狂风根本不停歇，他们只得在最近的地方，找到一座石山壁，暂时先避一避，重新调整计划。

这幻境之中有一妙处，方衡长老在其中蕴含了灵力，当他觉察到那名弟子有生命危险时，自动将他移出幻境，回到仙云灵台下，并弃了他入门的机会。

另一画面——冰天雪地里，寒风凛冽，卷杂着白雪，掺合着丝丝冰霜，雪虐风饕，欺霜傲雪寒……几名女修行走在一起，大概是天气过于寒冷，她们就快要贴在一起。

“你们说，为何选择药修还要入这幻境？”其中一名女修问道，她墨色头发分成平均两股，再拿一部分扎成两个丸子，再系上两根荷叶色蝴蝶结，其余头发辫成了几股辫子，垂在腰上，看起来倒是活泼有灵气……

“……大概是为了考验我们的毅力？”另一人回答。

交谈之际，冰洞口处传来脚步声，几人纷纷警惕起来。随着声音一步步逼近，洞内几人开始警惕起来。

一道朴素布衣踏入——也是来参加“行云之粥”的修士，恰巧他们都被分配到了同一层幻境。

那后进来男子看到几位纤弱的女子，顿了一顿，“我只身一人，实在是受不了这外界的风寒，还请诸位见谅，容我在此地躲避一阵……或是等情况有所好转，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好啊，”是那位扎着几股辫子的女修，当她看到进来的是一位男人时，嘴角竟微微上扬，像是将外界的天寒地冻抛之脑后……“快进来吧，别受冻了。”

“多谢。”

与之同行的几人见女子如此热情，没作声多说任何一句话。

“还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芳名？”

“宋之韫。”

……

仙云灵台，众人望着两面水镜上的画面，从试练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一个时辰过去，而没有一人能从那幻境中出来……不少长老皱起眉头，可是这一届所捏造的幻境太难突破？

彼时，有人发现了端倪。

为何从未有人在水镜中看到先前那个身着京元墨色衣袍的女子？她站在人群中，在与其他女子比较起来，身型算是高挑，一对瞳孔墨色如漆，眉目间尚为凌厉，薄唇微红，一双瑞凤眼能看透世间红尘……

她被分配到了哪一层幻境？或是方衡长老才能知晓。

六出台成一寸心，银盘里许贮金簪。月中不著蝇点璧。春过翻疑蝶满林。陆地水光山院静，炎天冰片石坛深。杨州只说琼花好，漠漠风水何处寻。

江亦姝在“栀子花园”中又踯躅了一刻钟，原本心中的悦意已然消失不见。心中生起一丝烦躁，她甚至想要销毁眼前的这棵栀子花树。

从她的心里读出她的心声后，捏造这层幻境的人：“……”

这般想着，她还真的要打算动手，于是再凝聚一次灵力，最后一次，她将浑身上下的气息敛住，灵力在上千条脉络之间流窜，在她眼眸间，微见波动……

剑气袭来——那一剑神似惊鸿破苍穹，剑势如游龙，气平千峰，势引山洪，砯崖转石万壑雷。剑阁峥嵘而崔嵬，她还未曾悟出剑意来，只此剑气，便有这般势力……

江亦姝这一次再使出剑气，已让她仅有的灵力悉数耗尽，她便有些许撑不住身子，头晕目眩，仿佛天光变暗，云影重重……她手上未持剑，所使出的剑气，也只是用自身灵力凝聚的罢了。她逐渐意识模糊，双腿开始发软，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便向后直直栽去……

却没到江亦姝预料之中的那样。霎眼，她的后背便投入一个柔暖温存的怀抱，顿时间，花香盈袖，是栀子的味道，清淡、雅致……幻境中……是幻觉罢。

她心字一道。

可无人注意到，就在江亦姝使出剑气的一刹那，站在仙云灵台上不出声，也不在意水镜画面的罗诗婴，向后踉跄一分，又瞬间站稳……

原本安静的台下，江亦姝的现身，让众长老不得不另眼相待。不少人下台看望，江亦姝倒在地上，无力撑起身子。甚至有长老想要下去扶她，只因她是第一个从幻境中走出来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可当他们靠近江亦姝时，后者又瞬时间坐起……

“……”

“这位弟子，你已成功进入行云宗。”

罗诗婴向她走去，众人纷纷让出位置。只见她越靠越近，伸手轻轻捏住江亦姝的衣袖：

“你叫什么名字？”

江亦姝错愕一瞬，回答道：“江亦姝。人云亦云的亦，静姝的姝。”

“真好听。”罗诗婴笑着仔细端详着对方，殊不知，自己身上的沁人栀子花香早已萦绕在江亦姝的鼻息之间……

罗诗婴察觉到了，自己眼前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可她还是神色不变，又温声问道：

“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惊世骇俗，舌挢不下……绫罗宗师接近三百年不收弟子，怎的今日改变了主意？方才一起围上前去的众人，听了她这一席话，觉得自己无望。

江亦姝闻后怔了怔，却也没表现出惊愕失色来，反而问罗诗婴：“为何？”

若是说方才罗诗婴的话让众人瞠目结舌，那如今江亦姝说的更是使人惊心动魄……尚不说绫罗宗师在行云宗，在整个修仙界的地位，这世间有多少人爱慕、崇敬她，谁不想成为绫罗宗师的弟子？

而江亦姝的那句话，让罗诗婴有些许疑惑——

“你是问，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而罗诗婴却没听到她所问问题的答案……

“你为何要当我师尊？”

前者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良久，她才笑了笑，道：“这也是我第一次想要收徒，不知还要回答这一类问题，待我日后给你答案可好？……亦姝。”

江亦姝：“……”她没作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罗诗婴这两字亲密的称呼，紧扣她的心弦。江亦姝灵力殆尽，在原地打坐了许久，这才被罗诗婴扶起。

绫罗宗师似乎要把她的首徒扶到仙云灵台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调整。正值上台阶时，有长老打破了她的计划……

“罗宗师，弟子……怕是不能上仙云灵台？”那人小声低喃，像是被罗诗婴听到声音回头的那一眼给震到了……可规矩就是规矩，罗诗婴是知道的。

几秒几后，那人才得到罗诗婴的回应——

“那我带她回芊雪殿。”

芊雪殿在青鸣山背面，较隐蔽，却不失繁华。主殿内，倏尔五色纱糊就，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殿后种满了栀子花，偶尔春风拂满面，那股股花香便会裹挟着风，扑面而来。主殿内多用上好的红檀木建筑，古朴之间透露出雅致。

是罗诗婴喜欢的风格。江亦姝的手被罗诗婴牵着……芊雪殿位居青鸣山高处，上山的台阶工整洁净，可还是有一些稍微坎坷陡峭的地方。罗诗婴倒是能轻而易举上去，可此时江亦姝在那层幻境中耗尽灵力，浑身无力，相对来时还是有几分困难。

罗诗婴见此情景，便提议，“亦姝，要不要为师背你？”

江亦姝听此话感到受宠若惊，她这个师尊，未免太过热情，自己还是谨慎些的为好……“不用了。”

“那我牵着你。”

还没等江亦姝反应，自己右手的几根手指头便触摸到一片温热，那份温暖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起来，一直在全身上下流动……

她没说话，也没振脱手……便让她牵着吧。

如今到了芊雪殿前，罗诗婴还是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江亦姝便顿住脚步，前者这才回头，“怎么了？”

只见江亦姝的眼睛朝着自己右手那边瞥了一眼，这算是在给罗诗婴示意，她该放手了。可对方反倒像是没理会一般，悠哉悠哉道：“不急。”

“……”罗诗婴将江亦姝扶到一个蒲团上坐下，又在面前的桌案到了一杯栀子花茶给她。并且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喜欢栀子花。”

江亦姝早就看出来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看来亦姝不怎么爱说话。”她听见罗诗婴带着散漫的语气。下一秒江亦姝回答了她：

“师尊就这么走了，不再收行云之粥的其他弟子了么？”

江亦姝有些疑惑，毕竟罗诗婴在其他人还没出来，便领着自己回了芊雪殿，像是没有考虑收其他弟子。可下一瞬，罗诗婴便说了令她心底都发麻的话——

“我有你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