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边暗巷的尸体被发现前,阿斯兰和真就离开了这个落脚才不到两个月的城市。
真依然不知道阿斯兰为什么被追杀,但他不介意和阿斯兰一起漂泊。
新的落点阿斯兰选在了东九区,这里并不像他们前两个的落点一般是破落的小城。东九区的城市规模明显大了许多。
“你不是说大城市危险吗?”真疑惑地问。
“他们既然抓到了我的行踪,必然已经知道我会选小县城躲了,现在往稍微大一点的地方走反而安全。”
“这样啊。”真点点头,不再多问。
城市里的一切都很方便,人与人间也更多距离。大家都按流程做事,无关的事不会多打听,邻居间就是住得近的陌生人。这省去了阿斯兰和真许多编故事的麻烦。
同样的,城市里并不会有人觉得你不上班很奇怪。只要不影响自己,没有人关心隔壁的住客是什么职业。阿斯兰便也就不再需要找个班上以掩人耳目。
睡到自然醒的清晨,伴着阳台的鸟鸣,真和阿斯兰一起起床,下楼晨跑。晨跑过后,阿斯兰去浴室洗澡,真则会简单地准备一下早餐。早餐过后,阿斯兰会收盘子整理厨房,真则去洗澡。
阿斯兰依然执拗地坚持让真继续文化课的学习。真被阅读任务和语言学习搞得头大不已,为了加速他语言学习的进度,阿斯兰甚至每天上午都和他用外语对话。
讨厌背单词的真在高强度的语言攻击中感到了绝望!
“你是怎么学会七国语言的!”
“大概是因为我每年换个国家生活?”
“啊啊啊!你作弊!”
“所以我现在只让你学两种外语,而不是七种。”
“都我这个年龄了,怎么可能学得会啊!我不要。”
“你还想不想学用枪了?”
“……”真无奈地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面前的原版电影上。
两个人窝在一起的日子逐渐变得轻松缓慢,阿斯兰不再有意无意地推开真,也不再刻意在两人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虽然他依旧没有对真坦诚,依旧会有意识地不让真接触到更多黑暗,但他不再推拒他。
他们会一起逛超市,一起吐槽电视上无聊的节目,他们甚至会在天气好的日子里一起去远郊踏青。
和真在一起的日常,是阿斯兰从未感受过的,流淌在指尖的安逸。
真会在学习遇到困难时对着他撒娇,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迷恋上真所带来的平和温暖。
真会关心他的口味,按他的喜好调整菜谱,会在寒冷的清晨皱着眉提醒他多穿一件。真也曾在浴室抚摸他身上的伤痕,猩红的眼里满是心痛和不舍。
“这没什么,都过去了。”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的心中有一个迟迟无法愈合的伤口。
正是因为那个伤口的存在,他才会在真吻上他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冷汗。
“对不起!”真被他的反应吓到,慌忙退开。
“没事。”他艰难地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不是你的问题。”
他用手撑着额头,妄图把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清出脑袋,但身体本能的恐惧却无法抑制。
“阿斯兰。”真朝着他靠近了一步,言语里透着焦急。
“不要碰我!”阿斯兰后退一步,后背贴上浴室冰凉的瓷砖。
真停住动作,脸上是受伤的表情。阿斯兰是不愿接受他吗?
阿斯兰意识到真的误会,不由放软了语气:“先不要碰我,一会儿就好。”
慌乱的心悸终于过去,阿斯兰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穿上睡衣,抬头对上真担忧的眼神。
“我有些不好的经历,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
阿斯兰看着真的眼睛里带着歉意,他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走出过去的阴霾。
“没事,我等你。”
没关系,我还年轻,我有大把时间可以等你。
时间在平静中流逝,舒爽的秋风中,真迎来了他的17岁生日。阿斯兰早早帮真订了蛋糕,他们去蛋糕店拿的时候真一脸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登记的生日是9月1日啊,今天是你生日吧。”
生日,这两个字让真感到陌生,上一次生日的记忆过于久远了。他愣了片刻,转头问阿斯兰:“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下次我也要给你过。”
“10月29。”阿斯兰犹豫了一下,微笑着回答。
在点蜡烛前,阿斯兰递给了真一个小小的纸盒子。
“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真的吗?”真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拆开盒子,眼里满是星光。
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金属项链,链子上有个圆形的小坠子,坠子是可以打开的样式。
“打开看看。”阿斯兰笑着对真说。
真打按动锁扣打开坠子,在看清坠子里是什么的那一刻,水雾漫上了他的眼睛,他拿着坠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阿斯兰……”
“凭着印象画的,但愿是你记忆里的样子。”
坠子里是真和玛由的肖像画,画里的玛由依偎在真的怀里开怀地笑着,是十分幸福的样子。
“我帮你戴上好吗?”
“嗯!”真觉得他的鼻子很酸,酸得发胀。
链子挂在脖子上,只有些许的分量。但真握着胸前的坠子,却觉得这个坠子重逾千斤。
流离失所的他,并没有任何一张,能保存下来的,和玛由在一起的照片。
感谢阿斯兰,让玛由终于可以一直陪伴着他。
“吹蜡烛吧,今天是开心的日子。”
“嗯。”
桌上不大的黄色蛋糕上插着17岁的蜡烛,真在烛光中闭上了眼睛,默默许下心中的愿望。
愿我能抚平阿斯兰的伤口,让他快乐。
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真看到阿斯兰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
“你许了什么愿?”
“我想你快乐。”
阿斯兰看着真,突然感到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想要顶开冬日的冻土,急切地想要迸发新芽。
现在,在他眼前的真已经不似当初初见时一般瘦弱。真高了,也状了,阿斯兰几乎已经要平视他,不再需要低头。
“你果然不是小孩子了。”阿斯兰轻声感叹了一句,抬手搭上了真的腰侧。
当初的真瘦弱无助,在约克市破败的街头仰望着他,好似望着希望的光。
而现在的真已经有着宽阔的胸膛,强壮的臂膀,以及独自前行的力量。
阿斯兰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皮肤的战栗,努力说服自己跨过那幽暗的深渊。
真,你想成为我的光吗?
灼热的呼吸缓缓贴近,真顺着腰间的力量轻轻吻了上去。单薄的唇一开始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放松下来。阿斯兰轻轻打开了牙关放任真的进入。
真一点点小心地探索着,他慢慢略过阿斯兰的口腔,和阿斯兰的舌交缠在一起。
阿斯兰闭着眼睛,津液交换的水声通过耳骨在脑中炸开。深埋在记忆中的恐惧随着这声响流淌出来,这让阿斯兰不由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但同时,他也感到有什么正从心中慢慢升起,那一束从胸口扩散开来的暖意,似乎正在一点点把那不堪的记忆逼回去。
没事的。
阿斯兰说服自己沉醉在灼热的气息里。
真张开双臂,把阿斯兰拥到怀里。
和谐
突然,阿斯兰就如同受了惊的猎豹,猛得把真推开,力气大到真止不住地后退,直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阿斯兰急促地喘息着,那刻入身体的恐惧一下全部涌了出来,漫过了他的鼻腔,让他感到窒息。
他咬着牙,愤怒地一拳砸到身后的墙上。
他好恨!好恨这如影随形的梦魇!好恨一直无法跨过去的自己!好恨在他身上烙下痛苦记忆的那个人!
“阿斯兰!”
真跑过来,掰过他僵硬的肩膀,轻轻吻过他湿润的眼角,把那些咸涩的水珠吞入腹里。
“阿斯兰,不要这样,不要逼自己。”
真紧紧抱住阿斯兰,不敢想象怀中的人到底经历过怎样的黑暗。是什么,是什么能让如此强大的阿斯兰恐惧至此?
真感到自己好似跟着阿斯兰在痛,阿斯兰的眼泪就如锥子般扎在他的心上,让他也痛到发抖。
阿斯兰抓着真的衣服,整个人都颤抖不止。那些长久以来被压在心底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没有节制地漫了出来。
黑暗中,他一个人撑了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习惯,久到他认为所有的忍耐都理所当然。是真的出现,让他再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也需要喘息的空间。
他也需要爱的陪伴。
“真,对不起,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
啊,明明就是不想影响到真的,明明就是不想让真知道这些的。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呢?真是丢脸啊。
“你白痴吗?!”
真抱着怀里的人气急了,这人怎么还有心思关心他的生日的!现在他的生日算个屁啊!要是能让阿斯兰不哭的话,他一辈子不过生日都无所谓!
“阿斯兰,也许我说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我会保护你的,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不会让那些东西再找上你的!你相信我!”
阿斯兰闭上眼睛,想起那幽深的黑暗。
不,那不是真能应付的事。
但此刻的他却愿意抓住真向他伸来的手,只因真执拗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一切。
“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