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斐南生活到第五个月,阿斯兰通知真他们要离开了,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容易被发现。
真很想问阿斯兰,到底是谁在追杀你,你为什么不逃出国去?但他没有问。
他无所谓阿斯兰有着怎样的故事,他相信他所有的决定。
他们新到的城市在北二区,是个落寞的工业城市。城市里到处是倒闭的工厂和人迹稀疏的工人小区。他们十分容易地就租到了房子,宽大的房子靠近街边,楼下就是主干道,非常方便。
这次阿斯兰给自己编的故事是,中学因贫辍学后到大城市打拼失败的兄弟俩,带着不多的存款到小地方躺平。
“所以你们之前在东三区的纽鑫工作?”吧台的小哥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和身边的新同事聊天。
阿斯兰这次找了个酒吧的工作,这样他就能在白天有更多的时间教导真。真的学习能力很强,两个月的密集训练后格斗水平已经提升了不少,在日常精进的同时又开始吵着要学习枪支的使用。
阿斯兰感到头有点疼,他并不喜欢真精通这些东西。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真一辈子都不用踏入黑暗。
“是啊,最早想着大城市总是机会多,没想到也不好干,累死累活也存不了几个钱。”阿斯兰一边敷衍着同事的问题,一边想着要怎么拒绝真要学习用枪的要求。
“纽鑫很繁华吧,和我们这里可不一样。”
“是很繁华。”阿斯兰应和着。
“我也想什么时候能去纽鑫看一看。”同事擦完酒杯,转身去应付前台的点单。
阿斯兰垂下目光,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杂活。大部分人都忽视了,光的背后必然有影子,城市越大,黑暗也就越深,只是普通的人看不见光芒背后的深渊罢了。
小城市的酒吧,晚上也并不会经营到很晚。阿斯兰的下班时间是凌晨2点,回到家洗漱完后,他大概可以在3点入睡。6小时的睡眠,他会在9点的时候起床和真一起开始一天的生活。而在9点之前,真会提前起床去晨跑并做早饭。
阿斯兰和真说过很多次,让真不用等他下班,但其实阿斯兰知道,每次他回家的时候真都没有睡着,真总是在他上床后才会真正入睡。
阿斯兰依然没有答应教真用枪,取而代之的是冷兵器的教学。
“真,暴力的使用从不美好。所以这些我希望你只会用在自卫上。”
真的体能和身体素质已经合格,狭小的房间已经不能满足进一步教学的需要。阿斯兰找到城郊废弃的工厂,除了教真怎么使用冷兵器外,还同时教真怎么利用地形隐蔽,追踪和反击。
没有开刃的钨钢刀,戳在身上依然很疼。真被阿斯兰从背后踹倒,阿斯兰手中的刀锋在他的腰侧留下一道红痕。
“这是实战的话你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被阿斯兰踢到的膝弯酸胀无比,真咬着牙站起来,一脸地不服气。
“我要多久才能像你这么厉害?”
阿斯兰看着真鼓起的腮帮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我练了多少年,你才练了多久。你进步的已经算快的了,一般的小混混已经伤不到你。”
其实在阿斯兰高强度且毫不放水的教学下,真现在的实力,不要说是小混混,普通□□的打手就算四五个人一起上估计也不能把真怎么样。
但真撇着嘴并不买账:“谁关心小混混。”
我只关心你,我想要强大到能进入你的世界,想要能够保护你。
真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知道阿斯兰不爱听这些,他能感到阿斯兰一直不愿意他过于靠近他。阿斯兰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把他推向世界的另一端。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阿斯兰不愿意让他与他并肩,为什么阿斯兰要如此执着地把他推回所谓正常的世界。他早就已经满身泥污了,那个光明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然太过刺眼。
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凌晨3点,平时早该到家的阿斯兰还没有回来。真从床上坐起来,莫名的心悸从胸口漫出来。他起身从窗口向下望去,夜晚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亮着,再无其他。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真试图安慰自己,但焦躁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去。约克市最后的枪战画面,无法抑制地在他脑中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穿上外套,没有停歇地朝阿斯兰工作的酒吧跑去。
“砰!”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在静谧的夜晚依然清晰可闻。真条件反射地贴墙隐蔽,却发现枪响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不详的猜测从心底升起,真随着枪声追上去,果然看到那抹熟悉的蓝色靠在墙边微微喘息。
“阿斯兰!”真跑上去,看到阿斯兰看着他的眸里并非惊喜。
“你怎么来了!”阿斯兰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怪和怒意。
你在这里拼命我怎么能不来?但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阿斯兰带着滚到一边。
阿斯兰手中的钨钢刀贴着真的耳侧飞出,真听到身后的枪手一声闷哼。
阿斯兰上班并不带枪。
凌厉的风声从背后袭来,阿斯兰一把推开真,转身和对方肉搏。对方的枪应该是早先被阿斯兰打掉了,手上只一柄钨钢刀。可现在的阿斯兰是赤手空拳。
真看到刚刚倒地的枪手落在地上的手枪,他跑过去,捡起来,拉开了保险。阿斯兰并没有教过他怎么用枪,此刻的他并不敢扣动扳机,他怕误伤阿斯兰。
“可恶!”他低低骂了一句,丢下枪,从地上的尸体上摸出钨钢刀,朝和阿斯兰缠斗在一起那人后心刺去。
冷兵器的话现在的他不会失手!
战斗中的阿斯兰看到了真的动作,他在真的刀口即将刺入对方后心的一瞬强行调转了身位,真的刀锋在阿斯兰的上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阿斯兰的血染红了真的眼睛,他仓皇地扔开刀后退,他不想伤害阿斯兰的!
阿斯兰终于找到机会扭断了对方的脖颈。他站在黑暗里看了真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真慌乱地追上去,他能感到现在的阿斯兰十分愤怒,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回到家,阿斯兰径自脱了衣服拿了急救箱开始包扎,完全没有理会真。
真越发忐忑,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坐到阿斯兰的身边,试探着说:“我来帮你包吧。”
阿斯兰不理他。
“我不是故意的。”真低声解释,他看着阿斯兰的眼睛委屈地快要沁出水来。
阿斯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着真的眼睛,不由心软了起来。哎,明明才决定这次一定要把他推开的!
“为什么要杀人?”准备好的质问变成了无奈的询问,阿斯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着真永远都强硬不起来。不该是这样的,他一直都是杀伐果断的人。
为什么要杀人?真看着阿斯兰疑惑起来,他并不是要杀人,他只是想保护阿斯兰而已。
“我只是想要帮你。”
“不需要。”阿斯兰拒绝地十分干脆,他看着真认真地说,“真,一旦开始杀人就永远回不去了,除了自卫外不可以杀人。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管。”
“为什么!”真一下跳起来,“什么叫你的事我不要管?我们生活在一起!阿斯兰,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的事!”
为什么呢?阿斯兰突然发现他很难回答真这个问题。直接告诉真他不想他踏入黑暗,真是一定不能接受的。
但和他纠缠在一起,以至于再也回不去原本可以拥有的平静人生,也太不值得了一点。
“真,你拥有过平静的人生,现在也还有回去的机会。不要轻易说你要一直跟着我,你并不知道手染血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那就让我知道。”真并不肯后退。他不想要阿斯兰推开他,不想要阿斯兰自以为是的保护他。他跟着阿斯兰,并不是要阿斯兰来庇护他的。
“真……”阿斯兰看着真,嘴唇不由微微颤抖起来。那些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不愿回想的沉痛从记忆中翻涌上来。那个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为什么他不愿意接父亲的位置的理由。
现在的他,面对着这个单纯地,虔诚地仰望着他的孩子竟然生出了倾诉的**。
是啊,他终究也是人,压抑久了,情绪也总是要有出口的。
但让真知道真的好吗?真的倾诉了,也许他就真的再也无法推开他了,这真的好吗?
真是那么得纯粹阳光,不该和身处泥潭的自己纠缠。
“有些事是无法回头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阿斯兰,我不怕回不了头。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试。你不要觉得推开我就好了,你推开我的话,我绝对有本事把自己搞得更糟糕。”
“真……”阿斯兰震了一下后,仰起头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一直以来也许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他忽视了真有自己决定人生的权力。
约克市的十六岁早已不是孩子,就如他自己一般,没有人会想到现在满身伤痕的他也只不过十八岁。
他在真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已经……
“我妈妈是死于仇家的报复。”比平日里低沉得多的声音从阿斯兰的喉咙里流出来,他看着地面,眼里满是哀伤。
“父亲年轻时结下的仇怨,那家人的孩子长大后想办法靠近了我们,利用我妈妈的善良,和我妈妈一起同归于尽了。”
完美的外壳有了裂口,真看着阿斯兰,从未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脆弱。
“真,一旦沾染血腥,仇恨的锁链便不能停止,无穷无尽。所以,不要踏上这条路。”
真站着,轻轻把坐着的阿斯兰拥进怀里。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给眼前的人一点温暖,想要让眼前的人不再那么孤单。
真感到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阿斯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是想推开他,但在犹豫了半晌后,阿斯兰终是没有这么做。
新生的朝阳透过窗□□进房间,他抱着他,好似抱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