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线的螺旋 第2章 Chapter 2

真用阿斯兰留下的钱给玛由买了好看的公主裙。这条裙子曾让玛由无数次在商店的橱窗门口停留，可他们却从没有足够的钱能买下它。

粉色的蕾丝花边印衬玛由苍白的面容，好似玛由真的是在城堡中沉睡的公主。真把玛由最喜欢的兔子娃娃放在她的胸前，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合上了棺盖。感谢阿斯兰，让他至少能给玛由一个流程完整的葬礼。

一切结束后真没有回到他和玛由住的那个烂尾楼里。他现在孤身一人，身无常物，在哪儿都是一样。他漫无目的地晃荡在约克市的街头，渴了就拧开市政公用的水龙头喝点水，饿了就用身上剩下的零钱在街边随便吃点。晚上，他会随意窝在一个没人管的阴暗角落，静静地等待黑暗过去。

四年前，他十二岁，他的父母被人陷害欠下巨额债务后自杀，他和玛由也被抓住扣下卖给人贩子。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他得以在人贩子疏忽的时候带着玛由逃出来，流落到这里。从那天起，玛由便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暗巷外传来了枪声，真抱着膝盖坐在暗巷的角落没有动作。

约克市每天都会发生枪战，也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所有这里的住民都十分习惯这一点。所有人也都十分清楚，听到枪声的时候不能好奇，要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声源，但现在的真并没有逃生的意愿和气力。

枪声越来越近，真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了暗巷。

是他！

电光火石间，真看到阿斯兰利落地闪过袭来的子弹举枪回击。拿着枪的阿斯兰和之前判若两人，他就像是优雅的豹子，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危险气息。

阿斯兰扣动扳机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开枪都必然伴随着对面的一声闷哼。对面的枪声在阿斯兰的反击中渐渐稀疏下来，阿斯兰也逐渐被逼入这条没有出路的暗巷。

阿斯兰蹬上暗巷的墙面腾空而起，躲过正面射来的子弹。他趁着腾空的间隙，迅速为自己换上了新的弹夹，然后在落地的瞬间瞄准射击。

太帅了！

真盯着阿斯兰根本移不开眼，他从来没想过动作片里的场面会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对方的枪手还剩3人，阿斯兰就地打滚，利用身形的掩护从下方开枪干掉一人，接着又在起身的瞬间朝着背后开出一枪。就在他准备解决最后一个枪手的时候，真看到在暗巷的角落，一个之前被阿斯兰打中的枪手，拼着最后的力气，挣扎地抬起了枪口。

“砰！”枪响的瞬间，阿斯兰惊讶地回头。阿斯兰的子弹穿过了最后一个枪手的眼窝，而另一枚子弹也贴着真的面颊飞过。

“是你！”阿斯兰疾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对着真扑倒的枪手进行了补枪。

鲜血在真的耳侧炸开，他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久久无法回神。他虽在约克市挣扎求生了这么许久，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血腥。

阿斯兰在周围检查了一圈，把所有没死透的枪手就地补枪后才有空去看真。

真维持着刚刚扑倒枪手的姿势一动不动，血色的眸子惊慌地如同第一次离家的雏鸟。

阿斯兰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把真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留给你的钱不够吗？”

阿斯兰等了约莫半分钟，见真还是没有回神，便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叠钱塞到真的手里：“就算是一个人也得好好活下去，你妹妹肯定不愿意见到你这个样子。”

当阿斯兰再次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对着阿斯兰大吼了出来：“等一下！”

阿斯兰又一次转头看他，露出疑惑的神情，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般。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阿斯兰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开了口：“我叫阿斯兰，但在外人面前请叫我阿雷克斯。”

“我叫真飞鸟，我的妹妹叫玛由，谢谢你帮了我们。”

“举手之劳罢了。”阿斯兰笑着摆了摆手，再次准备离开。

真追了上去，不由自主拉住了阿斯兰的手臂：“我，我能不能跟着你？我是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真的眼睛看着地面，说得万分小心。他看得出阿斯兰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在这茫茫天地间，此刻的他似乎除了阿斯兰再也找不到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阿斯兰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平静地开口：“你看到了，跟着我并不安全，可能会死的。”

“我不怕！”真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阿斯兰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一定不会的。有危险的时候你不用管我，拿我挡枪都无所谓。我很会照顾人的，我可以帮你做很多杂事，我就是……”

我就是不想一个人。真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看着真恳求的眼神，阿斯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不由想，心太软这个毛病他大约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好吧，但你得保证听我的。”

“一定！”在阿斯兰答应的瞬间，生机重新出现在了真的眼睛里。

阿斯兰带着真迅速离开了约克市。他生于黑暗，现在亦被黑暗追杀，对于他来说约克市并不是能隐匿行踪的地方。他来这里，只为了能得到一个安全的假身份。现在新的ID资料已经到手，他不能再冒险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南二区的边陲小镇斐南，经济不甚至发达，人口稀少，是一个平和地几乎要被世人遗忘的地方，阿斯兰带着真来到这里，租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

无数脏污交杂在一起的约克市，很容易被埋下各路眼线。而那些体面的大城市更不是逃亡者的合适选择。无论是警察还是□□，都在大城市有足够的势力和利益。只有在这种不发达的小城，因为无利可图，反而无人问津难以追查。

“你读过书吗？”阿斯兰打开电脑，一边操作着什么一边问真。

“只上到初中，后面就在约克市讨生活了。”真一边回答，一边把衣服都收拾到衣橱里。

真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十分会照顾人。阿斯兰当初租下这间公寓的时候，公寓里只有基本的电器，阿斯兰也并不觉得需要额外添置什么。是真拉着阿斯兰到超市购买了替换用的衣物，日常需要的锅碗瓢盆及一堆正常生活需要使用的杂物。

“太过简单的清苦生活会让你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真看着阿斯兰一脸无语，话语间不由带上了说教的语气。

阿斯兰想了想，发现他的确不知道如此平和的小镇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也就放手让真去折腾。

真会做饭，味道也还不错。每天早上阿斯兰出去晨跑回来，都能吃上真做的热腾腾的早饭，就好似幼年时被母亲照顾一般。家里的卫生打扫也不用阿斯兰操心，真做得十分快速且干净。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后，阿斯兰不由开始默默庆幸把真带在了身边。

他可以一个人生活，但他却从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而真在一点一点教会他。

能在逃亡的日子里感受到这么一丝类似家的温暖，大约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约克市有人知道你的真名吗？”阿斯兰一边问，一般持续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

“没有吧。”真抬眼回忆着。约克市的生活并不用进行身份登记，人们互相间也不关心彼此的过往。

“你自己以前的身份ID还记得吗？”

真对着阿斯兰报出了一串数字，报完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斯兰翻飞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下来，他把电脑屏幕转向真：“你之前在学校的成绩很一般么，我在网上给你找了在线课程，明天开始你在这里把落下的课业都补回来，不懂的可以问我。”

“什么！”真看着屏幕上他以前的成绩单，觉得世界有一瞬间的错乱，“你怎么有这种东西的！”

“我黑了政府的学籍网站。”阿斯兰回答得理所当然。

“先不说这个。”真看着阿斯兰一脸的窘迫加无奈，“为什么我还要读书？”

“小孩子读书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是小孩子！而且我觉得，我们都这样了，怎么还会需要读书？”

“我们怎么样？”阿斯兰看着真的眼睛，问地十分认真。

怎么样？真被阿斯兰看得忐忑起来。阿斯兰的目光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润内敛的，他从不会用带有攻击性的目光去强迫别人做什么。可此刻的阿斯兰却前所未有得凝重，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怒意。

真被阿斯兰看得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是真的不明白，从约克市逃出来的他们早已没了在阳光下生存的可能，还要读书做什么？他讨厌在学校里的日子，那些数字符号他看着就头疼。他从来没想过，他都沦落至此了还逃不过要读书的命运。

“真，读书，工作，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生活，这种事我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阿斯兰抬手按了按真的肩膀，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哀伤，“我查了你的ID信息，一切正常，甚至没有人为你报过失踪。所以等到十八岁，你不再需要监护人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回到阳光下正常生活。”

什么意思？！

真看着阿斯兰满眼震惊，他打开阿斯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吼了出来：“不要！我要跟着你，你不过正常日子的话，那我也不过！”

“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

“为什么？”

阿斯兰愣了一下，他盯着真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翠绿的眸子里是真从没有见过的犀利。

“你以为不过正常日子就不用读书了吗？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我的世界。我会七国语言,了解世界顶尖的安保系统，能破解绝大部分民用网站，你会什么？你觉得你凭什么跟着我?”

“这些我都可以学！”真不服气地说。

“就你以前这个学校成绩，你学得会吗？”阿斯兰点了点屏幕上的成绩单。

“那不一样！我现在一定能学好的。”真执拗地说。

“3个月的时间，你要是能把正常高中的课业补完，我就教你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成交！”

真答应的那一刻，似乎在阿斯兰的眼睛里看到了得逞的笑意。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但没关系，他不介意被阿斯兰算计。只要能和阿斯兰在一起，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