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闪 第9章 晕染

京歧大学戏影专业的带头人连看了一周天气预报，找了一个说80%概率能下初雪的周五，安排了《我在八零年代当继姐》的首映会。

万一赶上初雪，那多浪漫。

海报贴满了整个大学城，连兄弟院校的许多学生都被吸引前来观摩。

#高校自制微短剧、#初雪首映，你心动了吗……八条tag蠢蠢欲动，校宣传部的小编在本地热搜位舞来舞去。

距离首映会还有不到一天，主演姜斓终于拿到了她的出场服装，一条洁白的法式连衣裙。

首先，这已经是初冬了！其次，为什么是白的，她的角色服装不是红的吗？最后，为什么现在才给她！

姜斓的三连问让张岭直接在微信框里发了一个“磕头”表情包，“我也不想啊，这是个系列剧，服装一共就这么多，大部分已经给下一个剧用上了，姐多担待一下吧……我保证报告厅有空调绝对不冷，你看女明星一年四季都这么穿！现在才给……那不是前面时间用来协调了吗，没协调成。”

姜斓本想发火，要是一天给她208万，穿麻袋都行！

但她摸了摸这料子，感觉张岭倒也是努力了，至少从仓库里给她翻出来了一条最有设计感的裙子，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骂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裙子给秦施看，他发出了和她一样的三连问：这颜色好惨淡……到时候你不冷吗？还来得及再换一条吗？

姜斓抱着裙子垂头丧气地说：“来不及了，晚上就开始了。”

就算现在直奔商场，也很难挑到一件满意的连衣裙。

事实上，只有姜斓一个人向剧组发出了质疑，其他妹妹们都觉得这是一次堪比银幕红毯的新奇体验，兴奋地去超市买了暖宝宝。

秦施趁着菜还没端上来，把裙子接过来，左右看了看，问道：“这裙子贵吗，能改造一下吗？”

姜斓说道：“贵倒是不贵。”

剧组到现在还一分演出费都没给她呢。既然都是自己人，她造一条裙子怎么了，以资抵债！

顺着秦施的视线，姜斓的目光也落在一片布似的裙摆上。或许是有改造的必要，但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学过裁缝，肯定不是四体不勤的她。

姜斓笑道：“你会改衣服？”

那她的衬衫先生可就称得上一句“贤惠”了，居家必备。

秦施把裙子叠好，重新放回盒子，又摁出空气，扣上盖子，移到一旁，给服务员留出上菜的空间，交叉双臂压在桌子上，笑道：“不会。”

“不会你在这儿说什么。”姜斓的声音温软，更像是一种嗔笑。

秦施说完自己的后半句，“但帮你上个色还是绰绰有余。”

姜斓是如此明艳的一个人，这素到家的裙子实在不能衬托她的面庞，他这位三流画手有必要从那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冒出来，给她真正地救一回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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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首映会开幕还有一个小时，已经定了妆的姜斓坐在后台用指尖点着桌面。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叫她别等人了，随便穿，只要穿衣服就行，马上开始了。

姜斓随手回复着“哦”，人却岿然不动。

四十分钟后，秦施踩着风火轮一样跑进后台。他抱着一个盒子，“刹车”踩得急，差点一头栽到桌子上。

“刚风干好。”秦施大口地喘着气。

幸好没迟到，这一个下午，他报废两个吹风机。

秦施气喘吁吁地打开盒子，一条斑斓的裙子抖落，亮在姜斓面前。

姜斓细细地看着这条已经判然不同的裙子，微微张开了口，诧异道：“这是你画出来的？”

纯白连衣裙的下摆本来垂坠着两卷欧根纱，如今藕荷色打底，葡萄紫化开，一缕幻彩成双，化作了紫鹮的翅膀。裙摆虽只采用了妃红、釉蓝、鹅黄、竹绿、明橙五色晕染，仔细望去，却如雾气缭绕般相互缠绕着，生出渐次流动的感觉。仿佛是彩虹的光束透过三棱镜便拢成了纯白，连衣裙的上半身几乎保留着原样，只被点缀了几笔群青，便如千堆雪有了絮状的边缘。

姜斓久久没说话，末了，只笑着吐出一句：“好看，真好看。”

所有的词汇都显得贫瘠，最真诚的话便是这三个字——“真好看。”

她似乎在说衣服，目光却看向人。

只有秦施会为了给她改一条裙子，一下午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嘴唇上布着干燥的裂纹。

裙摆的色彩繁复，她的目光穿透那彩云，想象着秦施动笔的过程，被他的专注、热切所感动。

秦施仍旧举着衣服看她，渴盼得到她的认可。一路急跑让他的脑门闪着薄汗，英俊的面容挂了几分狼狈，但眼睛星星亮亮。于是姜斓揣着几分别的心思，特地说了一个带有歧义的句子。“秦施，真好看。”

就像一桶奶油被泼进了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秦施咧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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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斓虽是主演，却并不想出风头，这毕竟是一种专业性的试验品，在于剧作本身的概念与元素。开场后，她只稍微讲了讲“临阵上马”的逸事，又从专业的角度拆解了一番角色的内涵，便将话筒交给了编剧团队。他们才是这部剧的灵魂赋予者。

下台的时候，她如愿地看到一部分观众的目光在她的裙子上流连。

主创组的座位在第一排，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的新生代表大会。她伸长了脖子往后排看，果然看到了她的秦大画家在喝水。

她回过头来，开始想办法让秦施坐到她身边来。

姜斓把主意打到了旁边的廖开身上，他是这个剧的责编之一——专门问责编剧水平的那位。

姜斓不怀好意地低头和廖开说了一句话，他便匆匆离去。随后她朝秦施招手，让他坐过来。

秦施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差点被当成演员组的人被围着要签名，他“不不不不我不是”地一路道歉才来到第一排。

秦施坐到姜斓身边，看到座位上“廖开”的名牌，奇道：“廖开走的时候怎么一脸不高兴？”

姜斓抚掌笑道：“因为我告诉他，隋舟也来了，她旁边坐着的人是她的前男友！”

现在隋舟理都不理他，他反而来劲了。她已经撞见过好几次廖开和隋舟在校园里纠缠了。此时不激他，更待何时！

秦施也笑着叹气：“这两个人。”

姜斓今晚的心情很好，她把玩着自己的腰带，试图看清他落笔的每一个细节。

腰带外侧被仔细勾勒了金边，翻到里面，竟赫然有一个落款。“QS.2024.3.27”

姜斓一下子定住了目光。

她临近开场才换的衣服，没来得及注意这个细节。现在发现了，脑子里如闪过雷电一般。

她掏出手机，翻出“老福磕柯”里“青山”的画栏，随机点开一幅画，放大再缩小，一张一张地比对过去。每张画的右下角都落着一个“QS”和日期，格式一模一样，连字母弯曲的弧度都一样。

似曾相识燕归来。

姜斓的脑子突然有些不够用了。

仿佛有一连串的蛛丝马迹在她的大脑中飞速组成一条线索，隐隐约约指向一个令人感到奇异的事实。

秦施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银幕上她主演的片子。听到姜斓叫他，便侧过身，低头听她说话。

只听得姜斓指着腰带上的签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解释：“是‘秦施’。”

“秦施”的首字母缩写就是QS。

姜斓听了，也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刚刚那种心情复杂的感觉仿佛被削弱了一层，但她已经被那条线索套了头，有一种解不脱的滞闷感。

然而只听得秦施下一秒说道：“或者‘青山’。”

这种复杂的感觉瞬间崩开，炸得她耳鸣。

银幕里的话语变得嘈杂而模糊，帧与帧之间变动的色彩打在他的侧颜上，如梦似幻。

她曾在“青山”评论区种下的排排树苗，抽条一般疯涨，逶迤连绵地铺开去，化作遥远的一场青黛。那些或激动或共鸣的言语，一句一句地从二维的平面里飞出来，环绕着她自己。她曾以此打发了无数个孤单的夜晚，将自己看作一个落寞的骑士。而此刻，她发现她所守护的那一块灵魂碎片，飘飘摇摇地现了身，嵌回一个整体，正是秦施的模样。

所有的逻辑都变得流畅，所有的痕迹都闪闪发光。原来无论是在二进制的世界还是在喧闹的人群中，她选择的都是同一个人。

姜斓神色古怪地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秦施不明所以，仍顺从地接了过来，而后在她的手机上看到了自己账号头像。

秦施有些愕然，不知道自己的涂鸦账号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咬着嘴唇往下滑，却瞥见了她的用户名字——“是爱莎人”。

片刻后，当他意识到这是谁时，他猛地看向姜斓。

秦施曾无数次猜测过他的这位粉丝到底是什么人，尤其是近半年来，她的用词越来越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这里来，总觉得这茫茫世界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遇到一个姜斓大约耗光了他毕生的缘分，却没想到她的一缕侧影早在数年前就投在了他的园地。

那些寂静的夜晚，无人理睬他的时候，只有她不停地和他说话。虽然他总是沉默，却早一直都听着。

而此刻，他才明白，守护着他脆弱心灵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叫作姜斓。

他望着姜斓的眼睛，觉得这实在是一场难求的际遇，而他幸运到能在初见时解她燃眉之急，也能在这个热闹的夜晚送她一场裙摆上的云蒸霞蔚。

银屏的光照耀在姜斓脸上，她裙摆上的缤纷色彩紧密地融合着，流动着，一同抵御四周的暗。

“秦施，我们该早点认识的。”姜斓低声说道。

片子里的剧情走到**，戏份里都是字字珠玑的争吵，但他们都听不太清了。关了灯的报告厅，如同影院一般，浓重的黑夜将他们包围，纷至沓来的良缘惹得人心潮澎湃。

秦施用麋鹿一般的眼睛望着她，玻璃溢彩，烛火辉煌。

随着银幕里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她趁乱牵上他的手，穿过层层的人群，带他跑了出去。

终于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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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