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到达那名女孩家中时,原本应在女孩家中守卫的几个人站在树下,神色讪讪。而那户人家门洞大开,有几人正热火朝天地进进出出。
这跟他们商量好的可不一样。
岑奚拉住一名正端着一盆热水向屋内走的大娘,问道:“今晚不是宵禁么,请问,里面是怎么了?”
大娘应该是被问了太多遍这个问题,脸色十分不耐烦,跺了跺脚道:“里面正生着孩子呢,你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耽搁我时间了!”
这个回答出乎了三个人的意料,余鹤水表现得最为激烈,拔腿就要往屋里冲。门口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喝道:“哪儿来的人?里面不能随便进!”
“哎,那可不行,我必须得进!”
“凭什么你必须得进?!”大汉推搡了他一把,差点把余鹤水推一个屁股墩,“俺嫂子生孩子哪儿来的野男人想围观?有点廉耻没有?!”
连祁戈都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住了张牙舞爪想要冲进去的余鹤水,实在不知道他为何听到女人生孩子会如此亢奋。
“见笑了,二位。”祁戈冲门口门神似的两个男人点了点头,“他是男的不能进,那我可以进吧?”
“你不能丢下我!”余鹤水的爪子章鱼似的扒拉上了祁戈。
“不行!”
“为什么?”
祁戈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然而两个男人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她。
“我会接生我会接生我会接生!”余鹤水凑在祁戈的耳边说道,“你把我带——”
“我会接生!”祁戈突然大声道。
“真的?”男人半信半疑。
“真的!”祁戈坚定地点点头,“我家弟弟妹妹都是我在家中接生出来的。”
“他们长得怎么样,健康不?”
“健康,那可叫一个健康。”祁戈满口胡诌,她的弟弟妹妹都还没出生,在天上等着投胎应该还挺健康的。
“那行,你进去吧。”男人在墙上磕了磕烟袋,对祁戈说道。
祁戈点点头,正要往里走,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大人们的欢呼声随之传来。
两个男人神色俱是一喜,祁戈转身恭贺道:“恭喜恭喜。”
然而与这两个男人的喜笑颜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余鹤水两条激动得哆嗦的腿,他看上去快要尿裤子了。祁戈感到奇怪,转过身推了推余鹤水,问道:“你怎么了?”
余鹤水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都红了。
“不是吧,”祁戈后退一步,小声喃喃道:“里面是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胡话!正经点好不好!”余鹤水气得拍祁戈的头,祁戈被他拍懵了,余鹤水却顾不上,冲着正在拔腿向楼上跑的男人喊道:“快看看大人啊!”
他神情中的担忧不似作伪,更巧的是,他这句话刚喊出口,楼上的脚步声便慌乱起来。“哎呀,怎么流这么多血!”“醒醒!”“快去叫人!”
随即一片兵荒马乱。楼梯很窄,余鹤水想要冲上楼去,然而他面前一堆人挤在楼梯上,急得他挥舞着两条小细胳膊,想要推开面前的几个彪形大汉,推了推,推不动,正要再用力,祁戈从空中翻过,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被祁戈在空中提溜着,余鹤水表现得进步了许多,只是下来得有些急,直接滚到了床边。
刚刚生产过,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床上的女孩出血很多,血已经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女孩紧闭着眼睛,在床上时不时地抽搐两下。
余鹤水二话没说便扑到女孩床边,掀起女孩的被子。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咔嚓。”
“咔嚓咔嚓。”
细小的声音如同老鼠啃食萝卜,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吸引向向女孩的身体。
一片死寂。
明明方才还在接生,但现在女孩的腹部以下全部都被破开,有尖头尖嘴的灰色鸟类正从她的肚子里慢慢向外啄开,内脏和脂肪都被啄食,血肉的渣落了满床。
在所有人都欣喜地围绕着孩子打转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可怕的事情正在她身上发生着。
此时,有灰鸟破开了她的肚皮,舒展张开带血的灰色翎羽,偏过头望了人群一眼,振翅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怪物啊!!!”
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四散奔逃,接生婆惊惧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尚未睁眼的男婴,仿佛这也是个怪物似的,慌忙将他抛到空中。
“呜哇!”婴儿在空中大声啼哭起来。祁戈抬头看了一眼,在落地前将他接住了。
“看好孩子!”余鹤水道。
余鹤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明明胆子细小得一根针轻轻就能戳破,却在此时混乱的局面中显得最为镇定。祁戈下意识地点点头,“知道了!”
祁戈这才发现,身边没有岑奚的人影,他并没有跟上来。
余鹤水掰开女孩的下颌,将手伸了进去,转了几圈,接着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用力将它拖拽出来。
那是一条青色的、鳞片极厚的蛇,从女孩喉咙中取出来之后,女孩喉中终于没了阻碍,惨叫起来。她竟然还活着。
“咣当!”木窗被猛地推开,寒风呜咽,倒灌进来,女孩肚子中呼啦啦飞出许多灰鸟,冲着祁戈怀中的孩子疾冲。
一团火光猛地炸开,地上落了一层被极度高温烧焦的灰鸟尸体,焦糊味呛得婴儿啼哭起来。
祁戈警觉地抬头,一个全身穿着紧身灰衣的人蹲在窗沿,他的四肢长得可怕,像是某种鸟类,见祁戈抬头望他,他龇着牙笑了笑,冲祁戈伸出手,嗓音尖锐:“把孩子给我吧。”
祁戈把婴儿抱得更紧,那人视线一凝,目中精光尽现,是大型鸟类捕捉猎物的眼神。祁戈指了指他的身后,“你回头看看。”
“你这招太老套了,没用的。”
“那就不怪我们了。”祁戈话音未落,岑奚的剑已经逼近男子的背后,刺了进去。
男子吃痛地皱眉,一回头,正对上岑奚拍来的一掌。他的背后忽然开始生出大量蓬松的乌羽,每根羽毛都十分巨大,坚硬无比,粗而硬的羽毛密密地覆盖着他整个背部,竟将岑奚的剑从血肉中逼出来了。
他尖利的指甲向后猛地抓去。岑奚歪了歪头,似乎对这变化十分好奇,就势一侧身,在他背脊生出的茂密羽毛上一蹬,在空中转了身,一剑劈在他的羽毛之上。
羽毛竟是金属质感,与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祁戈原本以为两人打了个平手,一抬头,却见有厚厚的冰层包裹着羽毛,从根部开始向上蔓延。灰衣人的脸色变了,岑奚立在外墙一根极细的管子上,盯着他。
感觉到冰层甚至凝结进皮肤下的血管中,灰衣人被迫褪下大部分羽毛,只留下一双翅膀,转身便要飞走。
岑奚追了上去。
看这个局面,岑奚一人就能解决,祁戈抱着婴儿走到床边。余鹤水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特殊的针线,正在尽力修补女孩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内脏。
祁戈沉默地坐在地上,看着余鹤水忙活,余鹤水满手的血,已经把女孩的内脏修补了一大半。
“她还能活吗?”祁戈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知道。”余鹤水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虽然伤成这个样子,但她十分顽强。”
这是实话,这种伤口和出血量,一般人早就没救了,她却只是陷入了昏迷,时不时还会发出闷闷的痛哼。虽然祁戈先前对这个女孩的美被众人排到第一位提出了质疑,但她不得不承认,女孩真的十分美丽,虽然脸上没了血色,眼睛紧闭,但弯起的睫毛和精巧的侧脸已经令人沉醉了。
即便是祁戈,即便是在此时,一个念头也不受控制地跳到她的脑中“人怎么会这样好看呢”。
然而没过多久,当她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时,飞快地摇了摇脑袋。余鹤水的缝合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看到祁戈突然摇头,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祁戈回道,过了一会,她开口道:“你是大夫?”
“不是。”余鹤水捏着手中粗粗的针回答,“我是个裁缝。”
祁戈笑,笑完之后道:“你就是个大夫。”
余鹤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你说是就是吧。”
“那你医术怎么样,高超吗?”
“不高超不高超,还差得远。”
“那你跟游一道比起来呢?”
祁戈说完这句话,余鹤水非常严肃地望了她一眼,道:“游一道怎么能跟我比。”
“你在逗我吧?”祁戈白了他一眼。
“不是我吹嘘,就咱这医术,我说我是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余鹤水缝合完毕,又恢复了欠揍的语气。
“真真假假,谁知道你。”祁戈托腮,道:“既然这样,待会你帮我看个病人吧。”
“要是这样,那我还是不如游一道,你还是去找他吧。”
祁戈揍了他一拳,两个人一起跪在床边,女孩没过多久就醒了,但却不再有神智,口中只叫着没意义的音。
“她这是怎么回事?”祁戈神情凝重地问道。
余鹤水同样神情凝重,“能做的我都做了,但是她的魂已经成了碎片,暂时留在躯体里而已,恐怕待会就散了。”
果然,没过多久,女孩口中无意义的喊叫停了下来,身子渐渐冷了。
“这孩子可怜,”余鹤水揉了揉眉心,“恐怕没人敢再养他了。”
话音刚落,岑奚推窗而入,余鹤水问道:“怎么样?”
“死了。”岑奚看了一眼床上断气的女孩,眉头仍皱着,“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的战力不太可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祁戈道:“没错,而且还有一点,这个人带来的动物是鸟,不是狼。”
然而死去的那些人身上带着的,是狼牙咬出的致命伤。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又一件奇怪的事。”
祁戈和余鹤水望着他,心生不详。岑奚道:“田宅走水了。”
祁戈腾地站起:颜淙还在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