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用——唔!”
他话没说完,岑奚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捏住他的下颌,余鹤水下意识地一咽,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顺着食管滚了下去。
余鹤水掐着自己的喉咙咳嗽起来,伏在地上,想把那东西吐出来。“没用的,还没咽下去就化了。”岑奚看他咳嗽得费力,好心提醒道。
余鹤水抬起头,“没救了?”
“没救了。”
“必须得等着你们给我解药了?”
“是的。”
“行吧。”余鹤水坐起身,用手拢了拢自己咳乱的头发,“虽然有点出入,但跟我方才的提议也差不离。”
经过这一番闹剧,再加上余鹤水如此轻易的妥协,三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静谧气氛。
还是余鹤水最先打破平静,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二人继续沉默,余鹤水道:“不会打算真的跟田家保持同一步调吧?!”
祁戈和岑奚对视一眼,再各自别过眼去,面容十分坦荡平静。
然而余鹤水大喝一声:“啊!我知道了!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原来都打算在一起时划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偷偷去查!”
他嚷得十分大声,在旷远的此地传出甚远,祁戈和岑奚同时出手,岑奚捂住了他的嘴,祁戈则揪住他的头发。
“哎,疼疼疼疼!松手!”余鹤水龇牙咧嘴地道,一双眼睛里却笑得令人心里发毛,二人松开他,坐了回去。
“你看,你们两个揍我的时候不是默契得很么,有什么不能一起行动的。”余鹤水开始真诚地提出建议,“你们两个如果非要分头去查,那最好错开时间,都叫上我去,怎么样?”
“别瞎说!”“现在没不想一起行动。”
二人同时开口,但显然岑奚更为配合地诚实了一些,余鹤水转向他,笑呵呵道:“现在没不想,那之前就是想单独行动了,我猜猜,是不是怕她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但岑奚十分自然地下了台阶,道:“差不多。”
“那现在发现这小姑娘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感受?”
余鹤水边说话,边用力地扬着自己的脖子,姿势近乎扭曲,就是为了让他们都看清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尽管它已经不渗血了。
岑奚道:“放心了。”
祁戈眼睛弯了弯,然而还没说话,就紧跟着眯了眯眼睛,指着岑奚和余鹤水的身后,道:“那是什么?”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顿了顿,四下奔逃起来。
岑奚的速度快到连祁戈都没看清,那四只奇形怪状的东西连叽叽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被他提着拎到了火边。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奇怪?”祁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它们只到人的膝盖高,耳朵却很长,跟兔子向上长不同,它们的耳朵向侧方生长,一点都不可爱,反而有点可怖。它们脑袋极大,眼睛也大,只是现在十分畏光,在火堆旁畏惧地眯起眼睛。
祁戈凑过来的时候,正好挡出了一片阴影,其中一只小人睁开了眼睛,惊惧地打量四周,见祁戈正紧紧地盯着它,愣了一瞬,便又飞快地闭上眼睛。
闭眼这个动作似乎是个信号,四只小人一同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它们口中不知是语言还是单纯无意义的嚎叫,比人话烦多了,尖锐的声音直直地冲向人的脑门,连余鹤水都捂住了耳朵,不堪其扰道:“竟然还有比我聒噪的东西!”
祁戈道:“你自己还知道啊。”
然而余鹤水捂着耳朵,根本没听到他这句话,他的视线在祁戈和岑奚身上转来转去,只见二人在说着什么,于是道:“啊?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然而二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岑奚道:“看清楚了吗?”
祁戈点点头,望了他一眼,道:“看清楚了,眼睛里有字。”
岑奚蹲了下来,“但是具体是什么字,很难看清啊。”
“把它们眼睛挖出来好了。”祁戈撸了撸袖子,向前走了一步,小人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尖叫的声音骤然刺耳一个等级,直穿耳膜,余鹤水也跟着叫起来:“啊!烦死了!头疼啊!”
岑奚很有涵养地闭了闭眼睛,没有翻白眼,四只小人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一鼓作气,冲着最为惊恐的余鹤水扑了过去。
余鹤水眼前数道指甲的锐光闪过,然而他只有两只手,超常发挥地一手提溜着一只,还有两只攀附在了他的身上,隔着衣服咬来咬去,体型肉眼可见地涨大一圈。
余鹤水被压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队友!队友!救我啊队友!”
祁戈推测道:“难道它们是吸食人的恐惧为生吗?”
“有可能。”岑奚赞同,对那边脸都怕得皱成一团的余鹤水道:“你试一试不要再害怕了。”
这句话刚说完,方才还在满怀希望地盯着他的余鹤水仿佛感觉到了被抛弃,周身恐惧的气焰猛地蹿升数丈,四只小人险些被撑死,然而随即就欢快地叽喳起来,涨大数圈,余鹤水被压得倒在地上打滚。
眼看他真的要不行了,祁戈一手提起两只,抓着长长的耳朵,把它们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吸食饱了恐惧的小人挑衅似的看向祁戈,祁戈瞳孔中升起一簇幽幽的火苗,小人立刻呜咽一声,身子又缩得比一开始还要小。
“战斗力基本为零啊。”祁戈收了心火,把它们提到眼前仔细打量。
“是的,不像是专门来伤人的,”岑奚也走了过来,“应该是来传递消息。”
岑奚从她手里接过来一只,在火旁坐下来,他手中的那只小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瑟瑟发起抖来。
他察觉到了,轻轻地抚了抚它的后背,他很有耐心,没过多久,手里那只小人居然微眯着眼睛,舒服得打起呼噜。
祁戈和余鹤水都被这一幕给震撼到了,祁戈递了一只给他,“试试?”余鹤水摇摇头,“不了不了。”
“啧。麻烦。”祁戈把它们提起来,与视线平齐,恐吓道:“不配合的话,不如直接挖眼睛。”
此话一出,被牢牢抓在手里的三只小人稀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慌不择人地挣扎着去扑余鹤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余鹤水良知仍在,接了过来,用指尖提溜着它们,离自己的身体远远的。
祁戈则背着手走到岑奚身边,小声道:“有办法吗?”
岑奚已经试着让他手里的那只睁开眼睛了,然而它瞳孔深处的金色字迹极淡极淡,即使努力辨认,依然没办法认出是什么字。
岑奚稍稍侧头,看了她一眼,祁戈在盯着那只打呼的小人,她的侧脸没有表情,下颌收得极克制,虽然她确实想知道这四只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神却出卖了她,她对此没有多少耐心。
祁戈那句话不是开玩笑,如果有必要,她绝对会毫不手软。
岑奚想了想,道:“我试试。”
他抬起手,手心正好对着小人的眼睛,小人瑟缩了一下,岑奚安抚地拍了拍他。
岑奚的手掌距离小人的眼睛只有一段睫毛的距离,当然它们没有睫毛,只有厚厚的眼睑。祁戈紧紧地盯着,只见在手掌与眼睛之间,慢慢有淡蓝色的透明冰层结了出来。
咔嚓咔嚓。
停顿。
咔嚓咔嚓。
祁戈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水汽凝结声响中微妙的不和谐,她现在基本猜到了岑奚的想法:他把灵力均匀灌入小人的眼睛中,遇到不同的介质灵力便会如水波一般,传导出来,最后灵力将水汽凝结成冰,字便会在冰上显现。
岑奚将手掌从小人的左眼前拿开时,一张薄薄的圆形冰片落了下来。祁戈将它捡了起来,上面一个规整的“敛”字。
可行!
岑奚依照这个方法,将四只小人瞳孔中的字全部拓刻出来。
八个瞳孔,八片薄冰。可能是害怕中途出现意外,字迹丢失,每两只小人瞳孔中的字是相同的,以此来增加容错。
一共四个字。
祁戈将它们摆在地上,慢慢地读道:“‘容’、“妆”、‘敛’、‘龛’。”
余鹤水苦笑道:“是‘龛妆敛容’。”
“什么意思?”
“这下可不好收场了,谁知道竟然惹来这样的东西。”余鹤水声音发干,咽了咽嗓子,解释道:“‘龛妆敛容’是优伶修炼的四部功法,后来也被代指优伶。这不是在传递信息。这是在开路,告诉人们,他来了。”
祁戈有些不耐烦,“优伶又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怪物,不男不女,会死但不会老,因为他们的‘妆’字诀,专门剥人面皮,以为己用,有些修炼得功力高深的优伶,甚至可以在眨眼间变个面容。”
“这么邪门,”祁戈眉头皱紧,“我怎么没听说过。”
“优伶太过残暴,早已成为修仙界公敌,最早一批说是灭绝了也不为过,没想到现下居然还有活着的优伶,奇哉奇哉。难怪死去的都是貌美的公子小姐,这是在给他自己存面皮啊。”
祁戈问道:“优伶很残暴吗?”
余鹤水点头,“很残暴。”
祁戈看向岑奚,突然道:“我觉得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个读书人实在可恶。”
余鹤水:“……哈?”
岑奚赞同地点点头:“我认同。”
祁戈继续道:“我们这么听他的安排,实在是太傻了。”
岑奚道:“没错。”
余鹤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说,我们早该罢工。”祁戈看了一眼余鹤水,“抓紧了。”
余鹤水感到自己被一条手臂紧紧地钳着,再睁眼,脚下便是腾空的树影,不禁捂住嘴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