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慢慢聚拢,虽不能粘合,但居然又组成了一支手臂的形状,立了起来,蹦跶着去寻找身体的其他部位。
“我明白了,我们都想错了。”岑奚叹了口气,道:“石像没有活过来,他们也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是被人操纵着而已。”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沉默微笑着观战许久的其他武神像,笑意更加明显,嘴巴裂开来,露出里面森森的牙齿。
控制这十几座巨大的石像,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没办法,既然这样,我们也只能跟他们对着上了。”说着,岑奚的眼睛望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小人影,那人戴着白色的兜帽,看不清脸,也不知是男是女,但看她此时动作形态,应当是个女孩。
她正坐在一段枯木枝上,足尖轻点,荡来荡去的,仿佛在荡秋千。
“是她么?”祁戈也看到了,问道。
“她就是阿白么?”岑奚答非所问地说道,“风娘提到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吧。”
“所以是她在控制么?”祁戈继续问道
“应当不是。”岑奚道,“我猜的,应当不是她。”
“我也这么觉得,跟了我们那么久,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倒像是好奇。”祁戈想了想后,说道,“那就只能是他们那一群人了,各司其职,有人控制石像,有人传递灵力,倒也做得到。他们之中不是有人据传有通天撼海的灵力么。”
“不错。”岑奚将剑收起,手中没了别的东西,空空的,把手伸向祁戈。
“你做什么?”祁戈有些奇怪,但还是捏了捏岑奚的手。
岑奚道:“有这镯子锁着,我没办法用全力。”
“你自己能随意打开这镯子?”祁戈望着他腕间那枚枫叶红的玉镯,惊奇道。
“自然不能随意打开,我师父自然有限制。”
祁戈颇为好奇,“什么限制?”
“打开之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可以保持清醒,之后便没办法行动。”
“这是什么鬼规定?!”祁戈十分不可置信,“一般如果你需要尽全力,也是为了保命吧,保命只能保一炷香?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一炷香足以。”岑奚垂眸道,“时间再长,便要被怀疑有故意伤人杀人之嫌。”
“你师父居然不信你,听传说他才是会暴起杀人的那种脾气吧?”
岑奚笑,“不可妄言。只有通过平川历练,才能被彻底信任心性,那个时候就不需要再戴这镯子了。”
“那你还要戴多久?”
“不知道。”
“啧。真是麻烦。”祁戈语气似乎对这规定十分嫌弃,“那岂不是一炷香之后就是我背着你跑了?”
“嗯……可能是。”
“麻烦麻烦。还是你帮我吧。”祁戈道,“我虽不如你,但我尽全力,你用剩下的灵力助我,我们应当也可以逃出去。”
岑奚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与其自己给她添麻烦,不如自己留些余力,将她带出去。于是他便点了点头,腕间蓝色灵线又探上祁戈手腕,祁戈只觉一股清正柔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来,气府瞬间无比轻盈。
她闭目催动火法,先是一簇火苗拥上一座石像,那火一触到石头表面,便如同被疾风吹过,转瞬蔓延至石像全身。
一座、两座……
祁戈能清楚地感知到在石像内部的另一股力量,两股力量相遇,若是凭她个人,是决计无法与里面雄厚如山的灵力相抗衡的,但有岑奚相助,竟也不觉惧怕,丝毫不退,与那人较起劲来。
那力量凶狠,侵略性极强,祁戈的火法一开始只能勉强与他打游击,火修嘛,趁隙而上的本事十分精通,将那人打得生起了怒气。祁戈这边却仍心如止水,岑奚的灵力温和而冰凉,流过经脉,如同一股深山中的仙泉,将所有的浮躁都给洗了去。
祁戈平日里虽也练灵台澄明,但火性扰人,通常会处于一种在亢奋状态下的“澄明”,她尚未感受过如此清润的明净通透,一时觉得好似又抓住了什么。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鼓荡起来,深泉与海水,火焰与火焰,祁戈虽不记得与优伶相斗那日自己是如何进入另一重境界的,此时却仿佛在阴差阳错之下复又得窥其径。
岑奚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有些惊愕,她竟在这种兵荒马乱、性命受威的情况下入定了!
这次入定,由于岑奚的灵脉与祁戈相接,虽然看不清晰,但多少也感受到了些什么。只觉一股极炽烈的气焰腾空而起,这气焰十分霸道,他又气府大开,转瞬就被那焰沿着他的灵脉舔舐过了一圈。这一番劫掠无异于入室抢劫,但很奇怪的,岑奚并未感觉到气府干涸凝滞,反而精神一凛。
那是一股极有生机的灵气,在那一瞬间,竟给了他一种万物摆脱枯荣、跳出生死、不再受制于七劫八难的错觉来。
长生,长生,仙人不死,是谓出世。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非作而未终,终而不为患。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无中生有,有复为无,有无无念,是谓长生。
一旁打着秋千观摩的少女足尖一点,停了下来,不自觉地站起身。
熊熊烈火之中,只见二人一坐一立,皆是白衣胜雪,少女虽衣衫有污,眉目间却一片凛然,姿态端严,俨然如浩渊之气;少年立于她身后,也已闭上双目,眉目间却舒展平和,如山川草木、湖光山色的精气全都聚在他一人身上,令人心生欢欣安定。
二人似乎皆进入了自己的内识之中,只要放出暗箭,她敢确信,二人谁都不会躲避。
但无一人胆敢有此动作,谷中众人明明心怀恶意,此时居然被少年与少女周身的气势所败,都已看得呆了。
白衣少女慢慢走上前一步,在山上驻了足,目光一刻也移不开。
她正要再上前,只觉一阵罡风吹过,霎时飞沙走石,熊熊烈火骤然熄灭,众人皆睁不开眼睛。待再睁开双目,不禁惊愕。
一片冷灰之中,那二人竟已经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