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钱川叹了口气,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保护我,不让我暴露。”
“我们保护你也没用啊,”祁戈蹲下来,“你自己得别蹦跶才行。”
“我没蹦跶。”
“那你出现在这儿?”
“我是为了救我阿姐。”钱川一骨碌爬起来,“谁知道已经被你们救出去了。”
祁戈皱起眉头,跟岑奚对视一眼,岑奚摇了摇头,道:“我们先出去。”
“走走走。”钱川没有多想,飞速地跳上岑奚的背。
事实是,祁戈和岑奚都没有见到田皎,祁戈刚刚来到这里,岑奚摇头则表示他在小楼中同样没有找到田皎,他们放慢速度,然而路上同样也没有任何痕迹与呼救的声音。
“你们飞起来就这速度?”钱川有些失望,啧啧道。
他显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着一种盲目的乐观与对他人的信心,不知道他出去会是什么反应,如果情绪表现得太明显,祁戈可能还得给他一肘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刚从田宅出来,钱川就兴奋而小声地说道:“在那儿在那儿!”
人群围成了一圈,被围在中央的,正是田皎。余鹤水也被围在里面。
“哎,你先看看大小姐啊!”有人出声催促道。
“别催!”余鹤水难得拉下了脸,竟也显得有些凶,“你们长眼睛没有啊,谁伤得重看不出来吗?!”
“那可是大小姐啊,你又长脑子没?这是田家大小姐!你看的那人只是个仆人!”
余鹤水气急反笑,道:“若是这样,请诸位找个高明的大夫来吧,我就是个江湖庸医,按三六九等真还配不上给田家大小姐看病。诸位,另请高明啊!”
“我无妨,诸位安静一些吧。”田皎手臂上有一大块烫伤,忍疼忍得额头落汗,然而众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仍在愤愤然。
颜淙抱着余鹤水带来的婴儿,立在一旁,冷冷道:“你们喊得再大声,便是忠仆了么?”
他声音并不大,现场却安静了一瞬,但马上就声势浩大地反扑起来。田皎却好似要受不了了,抓着头发道:“诸位,求求你们了,别吵了!”
钱川拉住身边还在吵架的人,小声道:“吵什么吵!没听见大小姐说话吗!”
田皎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了头,看神情放松了不少。
跟田皎一块烫伤的伤势相比,那名仆人的伤势堪称可怖。他趴在那里,背上破碎焦黑的衣服被剪开,露出大面积的烧伤痕迹,不止是背部,他的脸上、左手臂,都有大面积的烧伤。
尤其是脸上的伤,直接烧掉了半边脸,露出粉红色的组织来,血液干涸在上面,显得十分狰狞又可怜。
“小伙子,你也别太在意。”余鹤水边给他处理脸上的血痂边安抚道,“咱还这么年轻,不至于为张脸想不开,想活着的人我见多了,能好好生活就是幸事。”
“嗯。”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田十三。”
余鹤水怕他疼痛,通过聊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田十三,在家中是排行十三么?”
“嗯。”
“真是忠心啊,田家小姐平时对你们很好吧?”
“嗯。”
余鹤水牵出一个笑来,道:“多说两个字嘛,平时你在府上负责做什么?”
“梳妆。”
余鹤水顿了顿,田皎向来不爱脂粉打扮,平日里大多以素颜示人,梳妆的丫鬟与小厮纵有再妙的手法,也难有用武之地。现在再看一看田十三那双手,上面伤痕遍布,即使恢复得再好,恐怕也会有所影响。
余鹤水在心中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动作收了尾,开始给他涂抹药膏。
过程中,看到祁戈和岑奚混在人群里,余鹤水放了心。
田家向来是老爷主事,夫人去世得早,田家老爷只有一儿一女,少爷前些日子已经“死”了,小妾们又推推诿诿不肯承担责任,安置众人的重担便落在了田皎身上。
田宅即使现在还有未被烧毁的楼宇,今晚也是住不进去了。没过多久,被田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城中客栈剩余的空房只能安置一半的人。
另一半的人今晚住在哪里还是个问题。虽然已是春天,但初春夜里寒意料峭,在外面住也是行不通的。
“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从方才起便一直冷着脸的余鹤水开口道,“往西走,永昌街上有一间药王庙,那里也许可以收容些人。”
“药王庙?空的厢房就那么几间,能住几个人?”有人提出反驳。
“谁说要住厢房了,你想得美。”余鹤水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群人,都没正眼瞧那人,“药师塔有九层,多挤些人够了。”
“药师塔?我看你才是想得美!那可是给药王修的,供奉的是药王,你也配住?”
“是哦,我不配。”余鹤水反唇相讥,“但是我脸皮厚,我就是住进去了,你们都别进。”
“行了行了。”这种幼儿级别的对话,祁戈听不下去了,拉住了余鹤水,顺手搂住立在一旁的颜淙,“我们走。”
他们走之后,发现有些人犹犹豫豫地跟了上来,钱川也在其中,不过他是唯一不犹豫还表演上瘾似的假装犹豫的人。
药王庙离田宅并不远,药师塔的第一层里,供奉的是一位白须飘飘、仙风道骨,左手提篮、右手握灵芝的白发老人,想来就是药王。
周围供奉着许多盏红烛与油灯,可惜因为没人看顾,这些红烛根本点都没点。祁戈一挥手,整层的灯烛都被点亮,数千火光摇曳,颇有些肃穆壮观之美。
祁戈站在雕像前,双手合十,口中小声念叨着什么。余鹤水见了,直接说道:“没用的,他不灵。”
祁戈:“……余鹤水你今晚十分讨人厌。”
余鹤水眉尖抽了抽,“好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他绝对不灵!”
祁戈气鼓鼓地上了楼,药师塔里没有住庙和尚,所以没人负责日常打扫,里面结满蛛丝,灰尘遍布。
为了不跟等一下势必会来过夜的人面对面尴尬,几人直接选择了药师塔的最高层,祁戈上去的时候,岑奚已经把整层都打扫好了,正坐在地板上划火柴点红烛,背影竟然显得十分乖巧。
岑奚的修为她到现在都还没看清楚,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甚至也许要比自己高出许多,做敌人显然是会十分危险的,现在自己竟然觉得他乖巧,祁戈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刚才被余鹤水气得起泡了。
她走过去,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她话音刚落,整层的红烛再次瞬间被点燃。
“啊,”岑奚冲她笑了笑,“我是觉得没什么事做。”
“哦,这样啊。”祁戈有一丝尴尬,立刻道:“那就继续点。”她一挥袖,刚刚被点燃的红烛又全部被熄灭了,整个第九层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就是今晚十分暴躁且倒霉的余鹤水踩空楼梯,发出的惊呼声。
钱川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溜了上来,他就是个普通人,夜视能力不咋地,见到有黑咕隆咚的一团物体尖叫着滚了下来,刚想放开喉咙呼救,就被连累着滚了下去。
颜淙微微侧开身,接住被余鹤水抛起来的孩子,向黑洞洞的楼梯下望了一眼,听到两人一个掉到护栏上,一个被拍到木门上,沉默片刻,便开始对骂起来。别看钱川是个大少爷,骂起人来竟跟无赖似的余鹤水差不多。
颜淙抱着孩子,咚咚咚地向祁戈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