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言给两人倒了杯酒,道:“是啊,其中由谁介入,有谁观战,到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
洛衔霜碰了一下杯子,道:“好好喝一杯,何承暄说不定会怀疑到我这边。”
“嗯,毕竟韩宥下场了。”
这件事洛衔霜和秦姝言都没有关注过后续,因为那不是她们需要特别注意的了。
现在秦姝言更关心洛衔霜的生辰。
此刻,丞相府。
沈斫清晃着青瓷杯,因着背对灯光,所以面容都隐在了阴影里,唯有那双眸子分明透着冷。
“长宁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名护卫模样的人站着,小心地答道:“三殿下……可能是皇后的意思吧?”
“洛衔霜。”沈斫清没带什么含义地重复了一下,转而就说起来自己更关心的事,“这一招棋算是赢了,别忘了善个后。”
顾惜文……我可是好不容易做的局。
——也不算白费。
而山海楼。
顾惜文没带扇子,手上却挂了串黑檀木。
“这可不是我做的手笔,不过沈斫清心情不好拿人开刀而已。”
“是吗?”
顾惜文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粘着檀木手串,语气淡淡的:“你当然可以不信,不过,你也可以不相信接下来就该是他会做做样子在皇帝面前给你说几句话,但是呢……自然当不得真。”
何承暄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拦住了另一个并不责备么淡定的人,说道:“怎么会呢,我们自然还是信你的,一个弃子,舍了也便舍了。”
顾惜文一口气没放下来,何承暄就接着道:“可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表忠心?”顾惜文抿了口清茶,声音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茶不好,下次换一个吧。你不会真的觉得皇帝对你没怀疑吧,你比我清楚,现在不是时候,所以……借此机会打消怀疑不好吗?”
何承暄抿唇不答,眉心微微皱着:连这刚上任没多久的宁烟斜都能看猜出几分吗?
“说什么呢,倒也是,近些年何家势大,该收收锋芒,毕竟为人臣者,总是改安分守己忠于君嘛。”
顾惜文的神情永远透着疏离,就像他当年宁愿毛线用替身也不愿意自己去跟那群世家子弟又交往一样。
“嗯。”
*
九月初九。
重阳日,却是个雨天。
秦姝言和洛衔霜坐在矮凳上,穿堂而过的风隐约带着雨丝,和秋日的气味。
炉子上温了壶酒,散着一股很清淡的酒香。
“今日是……青梅酒?”洛衔霜嗅了嗅,分明很确定,但还是想问秦姝言。
秦姝言点点头:酿酒嘛,似乎都成为她们之间的某种纪念活动,每年如此。
酒温好了,秦姝言却要冒着雨往外走。洛衔霜赶紧站起来,因为太着急了反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洛衔霜在自己反应过来的第一刻就伸出手去抓秦姝言,却也只抓到了外袍。但这也够了——够洛衔霜凭借自己这一摔拽得秦姝言趔趄了一下。
“姝言,你怎么这么容易拉倒呢?”洛衔霜稳住身形,一面离着衣服,一面半真不假地怪给秦姝言。
秦姝言吸了口气张口,看样子是想回怼洛衔霜的,但……寿星嘛,爱人嘛,是可以有特权的。
所以秦姝言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道:“怪上我了啊?那不还是在第一时间反手拉你了吗?”
“好吧。”
洛衔霜见好就收,毕竟刚才秦姝言是踉跄了一下,但的确在很短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并且回身抓住洛衔霜,避免了洛衔霜在生辰这天因为踩了自己裙子摔破相的悲剧发生。
秦姝言由着洛衔霜给自己理头发,一边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呢?去厨房一趟而已。”
“我乐意站起来,怎么样吧?”洛衔霜最后顺了顺秦姝言的头发,拿起了旁边桌上的伞,说,“一起过去?”
“好。”
窗外,一串串的雨丝顺着屋檐落下,自然形成了一道雨幕,掀开珠帘出去,两个人便看着了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雾的模糊。
秦姝言转过头看着洛衔霜,也不急着走,洛衔霜便撑伞等着她。
过了会儿,秦姝言含笑道:“看什么呢?”
洛衔霜一阵被莫名其妙转告了的无助感,要反驳吧拿自己确实在看啊。
洛衔霜张了张口,做出一派气势很足炸毛猫模样,反问道:“那你看什么呢,秦大小姐?”
秦姝言可不像洛衔霜一样,本来就是预设好的对话,所以秦姝言很自然地就接道:“隔雾看花啊。”
洛衔霜眼睛不自觉弯了几分,却又还要压着嘴角,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拉秦姝言,道:“走了。”
“嗯。”
王峥早早就出宫去陪妻儿了,所以整个坤宁宫除了三两个固定的宫女是一个人也没有,秦姝言拿出面粉来和。
洛衔霜隐约知道秦姝言的hi要干什么,便也不打扰她,只是站在一边很安静地看她,过了一小会儿,洛衔霜突然又撑起伞跑回正殿。
“哎呀你慢一点。”本来秦姝言只是提醒一下洛衔霜,但话说完了又总觉得意犹未尽,便还是补了一句,“别踩着裙子了哦。”
洛衔霜对自己的糗事一概免疫,自动忽略,便还是脚步不停带回来几张纸和笔。
洛衔霜没去打扰秦姝言,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很安静地描摹秦姝言的轮廓。
秦姝言的身后是半掩的窗,透进了模糊的秋色,唯一鲜明的只是画上侧立的人。
秦姝言是不是也会看看洛衔霜,洛衔霜赶紧把画立起来不让秦姝言看,又道:“和你的面吧,不给你看。”
“话的都是我我不能看?”秦姝言好笑道,“坊间绘画专门请人作为参考也还是有钱拿的,我呢?倒贴长寿面?”
洛衔霜毫无心理负担:“洛小姐亲笔,你付钱我画有什么?”
秦姝言无奈,只能暂时妥协一下:“好好好,画好看点,不然不付钱的。”
“那没办法,画的不好就只能去怪柏先生没教好了。”
醒面的功夫,秦姝言装模作样洗了洗手便背着手朝洛衔霜走过去。
洛衔霜也没起疑心,抱着画定定地看着她。秦姝言眼里却突然显出来几分不怀好意。洛衔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秦姝言的手就已经落到了洛衔霜的侧脸。
秦姝言到底是和洛衔霜待得久了,手是洗了,但没洗完——留了两根手指还沾着面粉,就等着这会儿来蹭洛衔霜了。
洛衔霜瞪着秦姝言,但还是不忘护着画。
秦姝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只能哄洛衔霜道:“好了,墨没干等会儿蹭着衣服了,我保证我不看。”
洛衔霜将信将疑地放了画,秦姝言也似乎真的对画不那么执着,只是背过了还沾着点面粉的手,一手扣住洛衔霜的手,俯下身去。
洛衔霜攥着秦姝言的手,竟然没注意到秦姝言另一只手已经落到了折起来的画上。
洛衔霜这次反应是快了些,但无奈早先踩裙子的时候崴到了一下脚,愣是没从秦姝言那把画追回来,索性也就放弃了。
“好看吧?”洛衔霜抱着手,眉眼间含着几分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像是有清风过而湖面涟漪微动。
“好看。”秦姝言当真是没说谎,洛衔霜虽然琴学不好,但画还是学得很好的。
“我说画。”
“嗯哼,我也说的画。”秦姝言当然知道洛衔霜是说画上的人,还是顺着接话。
洛衔霜噙着笑道:“我觉得不好。”
“因为人比画好看。”
秦姝言不禁一笑,道:“画和人一模一样的话,那就不能称之为画了。”
后面的活,是秦姝言拉着洛衔霜做的。
洛衔霜走到桌边去看面醒得怎么样了,秦姝言看她好奇,便问:“想不想学?”
洛衔霜回头看秦姝言,秦姝言却已然走到洛衔霜身后,洛衔霜点了点头,道:“你教我。”
“除了我还能有别的人吗?”
说着,秦姝言站在洛衔霜身后,环着洛衔霜的腰,握住了洛衔霜的手。
没过多久,洛衔霜和秦姝言重新把酒温着,因着凳子矮,便拿了张凳子来放面碗。
“生辰快乐。”热气氤氲有些模糊视线,洛衔霜听见秦姝言的声音里带着爱意——从很多年之前延续至今的爱,盛放了很久很久的烟花。
洛衔霜抬起头,含笑道:“只是生辰吗?”
秦姝言笑了笑,顺着洛衔霜的意思来,说道:“那就,洛衔霜平安顺遂。”
“不许个生日愿望吗?”秦姝言看酒温得差不多了,便取出酒壶,却没急着给洛衔霜倒——吃了面再说。
洛衔霜想了会儿,最后道:“那我要许一个,秦姝言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秦姝言笑着玩洛衔霜的头发,道:“不给自己许一个啊?”
洛衔霜满不在乎一样,说道:“有这个座位前提的话,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去拿。”
秦姝言心里一暖,还是问:“得不到呢?命中不该有吗?”
“不。”洛衔霜想也不想,她抬起眼去看秦姝言的时候特别特别认真,“得不到,那我偏要强求,就算不能亲眼看到——比如沉冤昭雪,比如我许的愿望。”
就算是曾经在世家里排得上名的才女,秦姝言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回应,只能收回手,牵住洛衔霜空着的手,道:“会得到的。”
“嗯,我信。”
“对了,等等啊,我去拿东西。”
洛衔霜眉眼间漾开了笑意,点点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