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衔霜和言寂殊把梅子洗好了,也差不多该到午膳的时间了,长宁这时候也才不紧不慢地从殿内出来,换了身便捷的衣裳。
“午膳吃什么——”长宁拖着调子在小厨房门口问。
洛衔霜站起来之后拉了一把言寂殊,两个人都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缓过劲来,就听得厨子扬声道:“今儿送了批菌子来,我给配了点别的,做了个糖醋里脊。”
“好——”
片刻后,那厨子断了锅出来,支起盆火让洛衔霜他们慢慢煮,特意嘱咐了说:“先别急着吃,还没熟。”
洛衔霜道:“你也坐着一起吃吧。”
“我去端菜过来,等会儿就着这锅就能煮了。”
“好吧。”
等他走了后不久,长宁看汤开了,洛衔霜便眼睁睁地看着长宁在那“咕噜咕噜”冒泡泡的汤里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蘸料里。
洛衔霜刚刚要说让长宁把勺子递给自己,就听着了从厨房那边来的声音:“你们没舀汤吧?”
洛衔霜立刻一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长宁,又看着言寂殊,眼里含着笑。
那和洛衔霜一道从北疆来的厨子感觉氛围不对,赶紧走过来,看长宁的碗里已经有汤了,立刻就说:“不能舀汤诶!”
说完,他直接拿起了长宁的蘸料碟,端着就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安慰一下突然就被抢了饭碗的三殿下:“我给您重新打一个,马上啊。”
“哦…”…”长宁蔫蔫的,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等厨子回来了,四个人正好做了一张桌子的四面,他把一柱并不完整的香插在一边的地上,说:“等香燃尽了也就可以吃了。”
洛衔霜悄悄戳了一下言寂殊的手臂,小声开玩笑说:“你悄悄试一下?”
“……试完就直接看见小人乱舞,红伞伞白杆杆啊?”言寂殊片刻的无言以对之后,毫不犹豫怼了洛衔霜一句。
洛衔霜:“……”
总归是洛衔霜带回来的人,肯定不只是只会做饭的,听力还是蛮不错的,他立刻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瞪了洛衔霜一眼。但也还是习惯了这小姐从小的德行,见怪不怪了,他说:“好了,你不要给人家乱讲,不要祸害别人,损人不利己的。”
“哦——”洛衔霜笑着,眨眨眼卖乖。
厨子也大概是无奈至极了,摇了摇头,却只是说:“你啊……”
洛衔霜和言寂殊都能猜到下半句一定是类似于“从来就没个正形的”的话。两个人看看对方,笑了笑。
“到时候整个坤宁宫无一幸免,四个人不时坐着靠着就是躺着的。”长宁坐在一旁,冷冷地出声。
洛衔霜切了一声,语气平淡地揭长宁的底:“那是谁刚才那么着急舀汤的啊?谁说谁啊?”
言寂殊笑着,推了一下洛衔霜的胳膊,道:“好了你,积点口德吧,一天天的……”
洛衔霜抿了抿嘴,很乖地点了点头。但这也没管到一会儿,过了会儿洛衔霜就又开始说话:“这是什么?”
洛衔霜本来想拿筷子戳一下那黑色的有壳的东西的,但筷子刚拿起来就突然想起来不能碰,索性隔空用手指着那一坨黑色的东西问。
言寂殊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因为她也不确定,但还是很随性地信口胡诌:“王八吧。”
“真的假的?千年王八啊?”洛衔霜撑着桌子,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半个长辈一样的厨子。
他看着洛衔霜,又看了看言寂殊,一边想着他觉得言寂殊以前没那么不着调的——果然是……人以群分,啊不是,是近墨者黑。
“那是甲鱼。”他颇为冷静地看着两个人,一字一顿地陈述,纠正她们俩的胡乱猜测。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两个人有一次莫名其妙地异口同声:“那不就是王八?”
“甲鱼。”
“跟王八有什么区别?”洛衔霜和言寂殊基本一前一后地说了这句话,然后都用那无辜而纯粹的眼神看着他。
“……”王峥深吸了一口气,不打算再和这两个小孩计较到底甲鱼还是王八的事了。忍了片刻,他还是说:“是是是,称呼书面一点,文雅一点行不行?”
“哦……”
长宁坐在一边,撑着头一直笑,倒是没怎么出声,就是肩膀控制不住的有些颤。片刻之后就招来了洛衔霜的毒舌:“你别笑了。说,王八和乌龟的区别?”
长宁突然一哽,笑容立刻就僵在脸上,又在眨眼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洛衔霜盯着他,手却放在了桌子下,拉着言寂殊的手,随着憋笑的艰难还略微收紧了手。
长宁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拖着声音但是一口气不换地说:“甲鱼背甲没有和乌龟一样的那个条纹,壳也要要比乌龟的软一点,然后——”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洛衔霜在长宁憋死之前赶紧让他闭嘴。
言寂殊这时候反手抓住了洛衔霜的手腕,明显因为憋笑而有些颤抖,但还是试图通过攥洛衔霜的手让自己尽力不笑出来。
到最后了两个人突然不再攻击长宁,转而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突然皱了皱眉,几乎是同时出声,又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质问语气:“不是,你笑掐我干什么啊?”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着,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洛衔霜先回过神来了,抢先说道:“让你不要笑啊哈哈哈。”
言寂殊:“……我真的,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句话了。”
洛衔霜笑意一凝,看着言寂殊,呼了口气,说:“好,停战吧。拒绝无意义的互相伤害。”
长宁突然就想起来了些不那么好的回忆,他想说:“所以呢?你们合伙来伤害我?”
但到最后还是只说:“说停就停啊?为什么对我就不这样?”
“你……不一样。”
长宁:“……”
洛衔霜又说道:“你看啊,你承受能力多好啊,但是人家寂殊,温温柔柔的,那能跟你一样一直说说说个不停的啊?”
长宁啧了一声,说:“好好好——都是我太好了惹的祸呗。”
“不不不,那肯定是我的不对,怎么能怪你呢?”洛衔霜突然又切换了面目,嗲里嗲气的说。
长宁一天被气八百次,心态已经不同往日了,只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多好多遍“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就算是勉强自我修复好了。
言寂殊歪着头看了一下那柱香,看似乎燃尽了,便伸手去夹了一块蘑菇,那会儿正好王峥没看见,便也没管她,言寂殊没蘸蘸料,打算冷一下了再吃。
洛衔霜一看言寂殊,突然想起来那柱香了,她远远瞄了一下,赶紧推了推言寂殊,很小声地说:“好像没熟……吧?”
“啊?”言寂殊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她缓缓地转头,然后盯着洛衔霜。
洛衔霜很是郑重而悲痛地点了点头,说:“真的,我确定。”
言寂殊又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看着那柱香又落了一截香灰,仍然向上冒着雾蓝色的烟……
“需要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吗?”洛衔霜过了会儿,看着僵硬在那的言寂殊,含着笑意开玩笑。
言寂殊点了点头,说:“需要。”
正好也是这时候,王大厨回来了,带着一盘刚切的白菜,看了看一旁的香,说:“可以吃了。”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点了点头,说:“多吃点,给你舀个汤吧。”
洛衔霜盛汤的时候,故意又舀了一块蘑菇给言寂殊,企图掩盖言寂殊提前了一小会儿夹菜的行径。
言寂殊闭了闭眼,很郑重地看着洛衔霜说:“你要记得好好照顾我。”
洛衔霜点点头,两个人坚定得似乎下一秒就能结义了。
长宁看着她们俩,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说:“至于吗你们?”
王大厨也终于没忍住,默默地给了洛衔霜一个白眼,道:“够了你们俩,戏过了啊。好好吃饭,搞得我要害了你们一样,别给我背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啊。”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对方,果断决定忽视这一时半刻的差别——吃就吃吧。
洛衔霜看了言寂殊,又转头看着王峥,说:“哪能呢,这不是平日里不怎么吃,听那些吓人传言听多了有点害怕了吗?”
王峥说:“听的哪个传言啊?那个一家子都吃出问题在医馆躺着的那个?”
洛衔霜看着王峥——她还真听了这件事来着的。她赶紧趁着这机会点了点头,随后又像预测了王峥要说什么一样,赶紧又说:“但是吧,我想了想,您和他们肯定是不一样的,那还怕什么呢,是吧?”
“哎呦,这嘴怎么突然那么甜?”
王峥这一下子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那乖乖的小孩,有事没事还爱跑到厨房去偷吃点东西,早先身高不够还让他抱着去拿了来着。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呢?
没由来的,王峥也像是寻常人家那些操心的父母一样有些感慨了。
洛衔霜倒是能活跃气氛,也许是隐约觉察到了他的心情,便随口就找了个话题,道:“对了,听他们说能够凭借出现幻觉是什状况都能知道是吃什么遭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我怎么知道,叔是会厨艺会点武艺,医术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峥下意识就怼了洛衔霜一句,心情是好的多了,他又说,“谁说得准呢,有些人就是挺神的也说不定呢?”
其实在王峥的想法里,本该是还有半句话的,但是他突然又想起来现在不在适合提那个人了,便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洛衔霜,像是早就不在意了一样,她反而提了:“是吧,比如那个打架的时候看不上人家,蒙着眼睛都还赢了那个叫什么名字的,而且说是一路打赢了好多比较有名的人的那个。”
王峥叹了口气,说:“是啊,当时那一场打得……我们都提了口气,生怕出事了,结果白担心一场,一不小心还把人家打残了。”
言寂殊莫名就是知道了洛衔霜说的人是谁,她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洛衔霜的手。洛衔霜反过来轻轻拍了拍她,抿唇笑笑表示没什么事的。
“吃块肉,看你这瘦的……”言寂殊说着,给洛衔霜夹了一块鸡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