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正午。
长宁刚刚下了学便直往坤宁宫赶,早先就看着院子里的杨梅了,今天正好有空,那不得摘些来吃嘛。
一刻半钟之前。
洛衔霜扇着扇子,看向窗外,听着蝉鸣。这些天是要热些了,平日里最是安静的言寂殊也没心情练琴,坐在洛衔霜身边,摇着扇子看卷诗。
洛衔霜看了会儿,也许是脖子酸了,便用手撑着半边头看,这一看便注意到了那一树杨梅。洛衔霜突然就坐直了,她看着言寂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我突然觉得吧,坤宁宫挺好的。”
“你这又是怎么了?”言寂殊可没洛衔霜那么有精神,热得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洛衔霜说:“这什么季节都有现成的吃的,多好。”
——是啊,春天酿个桃花酿,夏天了吃杨梅,顺便泡个酒什么的,秋天了那一树桂花也蛮好的,摘上几个桃子……
言寂殊稍微一怔,隐约猜到洛衔霜要干什么了,她说:“你不会……要去摘那梅子吧?”
洛衔霜点了点头,说:“你先别看了,走,陪我一起去。”
“我可不会爬树的啊。”言寂殊稍微后仰一些,避开了洛衔霜要拽她的手 眼神里还稍微有些戒备。
洛衔霜无奈笑了笑,看着言寂殊,很认真地保证:“好——不让你去摘,你接一下。”
所以长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洛衔霜换了身方便一些的衣服,坐在树枝上,伸手摘了梅子便扔给站在树下边等着的言寂殊。
洛衔霜坐着摘,也并不着急。在半空里晃着脚,不时还自己吃一个。言寂殊还搬了个凳子在一边,她有时候也就坐在凳子上,吃个杨梅等着洛衔霜。
长宁:“……”动作比我还快?
长宁远远地就说:“我说皇后娘娘,能不能装也装出来一点……别的人那种……端庄柔弱温婉的感觉来啊?”
洛衔霜随口应着:“人人都那样那还要我干什么,反正没谁会管我干什么。”
言寂殊笑着,又接了一个杨梅放在一边篮子里,她从来不爱参与洛衔霜和长宁的对话。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突然笑了笑,继续说:“寂殊说她想吃,那我肯定亲自上树给她摘啊。人家寂殊那么文雅柔弱的。”
长宁:“……”真的一听就是假的,能不能走点心?我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言寂殊闻言,立刻抬头盯着洛衔霜,眉眼之间早看不见刚才强忍着的“这一个!酸死我好了”,现在只剩了一句话:“你是不是疯了?找不到替罪羊了是吧?我就是来当挡箭牌的是吧?”
洛衔霜也低头看着她,故意笑了笑卖乖。
言寂殊:“…………”
言寂殊不得不承认,洛衔霜真的很好看,这种装乖的时候也确实蛮可爱的——好吧,只一句话总结的话就是“会装且装得很好”。
言寂殊抿了抿唇:好吧,挡就挡了,还能怎么样啊?
言寂殊摇摇头,笑了笑。
长宁这会儿走近了,他说:“好好好,要不我来吧,你陪她坐着玩算了。让围猎第一来。”
“围猎第一算什么,现场表演百步穿杨啊。”洛衔霜随口胡说八道,但已经扶着树干准备下来让长宁了。
长宁:“……”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真的很正经吗?
言寂殊含着杨梅,扶着额头一直笑,等她堪堪止住笑了又回觉出酸意,皱着眉换一边牙咬。
洛衔霜下来后拿起扇子便给言寂殊扇了会儿,说:“酸就算了,再中暑就真划不来了。”
言寂殊瞪了瞪洛衔霜,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一瞪到底去有什么理由没有的。
洛衔霜坐着,随手接几个梅子,但大多还是言寂殊在接,只是偶尔几次长宁故意冲着她扔了才慢慢悠悠抬手去接。
言寂殊过了好一会儿,说:“好了你别吃了,干活去。三殿下摘的还顶不了你吃的。”
洛衔霜转头盯着言寂殊,嘴里还有半个杨梅,很明显做作地咬了几下,意思很明显:我就吃,怎么着吧?
言寂殊无奈笑了笑,手却不自觉地就捏了下洛衔霜的脸。
——平时看着就算了,这么一捏言寂殊还是莫名想感慨一下:你们,北疆的人皮肤那么好的?
洛衔霜酸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抬起手也捏了一下言寂殊的脸,捏完她也咽下了梅子,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这只手是刚才那梅子的,你……脸被蹭到了。”
言寂殊咬了咬下唇,但还是只说:“好好好,知道你是故意的。”
洛衔霜赶紧辩驳——狡辩:“我可没有,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你要真的算君子,那我可不得是圣贤那一类啊?”言寂殊立刻回怼。
长宁在这时突然幽幽地出声了:“我说两位姑娘,你们都别吃了,赶紧接一下。”
洛衔霜和言寂殊这才想起来话题最初的时候提到的三殿下。洛衔霜和言寂殊都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站起来认认真真地一个接一个地接长宁摘的梅子。
“寂殊。”洛衔霜接完又坐着了,她撑着头,摇着蒲扇。
言寂殊说:“怎么了你又?”
洛衔霜转头看着她,说:“会泡酒吗?”
“也许?”言寂殊答这一句都答得很不确定。
洛衔霜一哽,说:“……好好好,那你帮我捣个杨梅冰,怎么样?”
“好——这我会了。”
洛衔霜看着她,刚对上实现那一刻言寂殊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那眼神分明就是:“我天呢,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着?我都做好自己动手或者使唤长宁的准备了。”
言寂殊啧了一声,明显不满洛衔霜对她的印象,说道:“你别那个眼神看着我好吧?什么意思?这些基础点的我都会的好吧?”
洛衔霜赶紧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好好,知道了,是我的错。”
说完,洛衔霜便挑了个最黑的梅子,喂给言寂殊,还一面说着:“好了好了,吃个梅子,看着颜色是甜的:了。”
言寂殊算是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咬住梅子。
你倒是真的很好哄啊,有点乖是怎么个事?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一边笑着一边想。
长宁看了看她们俩——又开始了。
“我说两位,你们,能不能管管我?”
“对不起对不起。”洛衔霜练练道,又一次站起来接。
“我真的,你这会儿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歉的路上啊?”言寂殊笑着,一边接一边还不忘跟洛衔霜开玩笑。
洛衔霜:“……”
洛衔霜说:“是啊,哪个皇后能像我这么没有话语权啊?”
言寂殊笑着回:“给你装得呢?”
“你们怎么早先就不能一边说一边接呢?这不挺好的吗?”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对方,果断停战,在一来一回的眼神交流里达成了协议:“我们可以停了,先对外打一架。”
随后洛衔霜和言寂殊又一次异口同声了:“能坐着说话,为什么非要站着一边干活一边说?能隔一会儿做一点的事为什么要一直做。”
长宁:“……不是,到底谁在这没有话语权啊?”
“好吧,也许是你。”洛衔霜笑着,语气是装出来的无辜。
言寂殊早习惯了洛衔霜随时不怎么着调,也只是笑着看她闹,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那一年看着你的时候那么沉默呢?像是个被欺负了又小心翼翼不敢做什么的。
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因为与此同时洛衔霜心说: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以前见她那一次感觉那么清冷的?多有距离感的京城小姐啊?
长宁过了会儿便下了树,——不是正常下来的,是——维持着平衡到了一根枝丫中间,刚借力半站起来要摘梅子便突然听得一声“咔嚓——”
长宁心里一惊,但胜在反应特别快,还是没有摔得很难看,至少落地的时候是蹲着了的。
言寂殊闭了闭眼,转身拉了拉洛衔霜,明显不忍心看三殿下的狼狈现场。
“好了好了,可以睁眼了,没见血,不会被三殿下灭口。”洛衔霜开始还是很认真地在哄言寂殊睁眼的,到了后面就纯粹在开玩笑了。
言寂殊依言睁开眼睛,也顺着洛衔霜的话就说:“哎呦,我什么都没看见。”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长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无言以对了,心说就你们俩这样,但凡换个人都不一定忍得到现在,不早追着你们俩满院子跑了?
这会儿,坤宁宫平日里都不怎么出现的宫女总算是出来了,很忙但又很有序地收拾好那一截树枝和满地狼藉。
长宁过了会儿才说:“你们俩就这么看着我摔?不能着急一下?装一下也算啊!”
“北疆呆惯了,心理素质比较好吧。”洛衔霜耸了耸肩,语气里尽显无辜和单纯。
言寂殊说:“我充分相信第一的实力,也相信洛衔霜,她不急我也不急。”
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不要气不要气,然后才又说:“够了,你们两个,我就多余问你们。”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彼此,突然就绷不住笑了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长宁去自己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洛衔霜和言寂殊拿了盆子坐在院子里里洗杨梅。
看长宁真的不在才又开始嘀嘀咕咕。
洛衔霜说:“好好洗一下啊。”
“刚才都吃了多少了,这会儿次昂起来要洗了?”言寂殊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随即又想起来今天的唯一受害人——长宁了,所以言寂殊继续说,“话说回来,我们这么气长宁……真的好吗?感觉真的很不厚道。”
洛衔霜良心回来了一些——不过也不多。她说:“是有一点吧……好吧,给他特调一碗杨梅冰。”
言寂殊把洗好的梅子又放在一边,说:“你的这点良心回来得好突然,而且……好少的良心。”
“怎么可能,多有诚意?”洛衔霜自己其实也不信自己的话,但还是努力圆回去了,“这叫,聊胜于无。”
“……”胜多少啊?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最后,言寂殊很诚恳地问:“所以,没有这点良心你还不打算给他做那一份啊?”
“不一样,以前想让他也来帮忙,现在不用了。还是洛大小姐特制,别的人还没有呢。”
长宁出来的时候,洛衔霜和言寂殊正好已经停下来了对话,所以只听得洛衔霜抬头看了看他,最后说:“长宁啊,你进去休息会儿算了,午膳还有会儿。”
“?”长宁眨了眨眼,“那么好?”
“我平时不好吗?”洛衔霜也看着他。
“……其实,还是可以,至少是有些良心的。”长宁想了想,很中肯地评价。
言寂殊在一边特别赞同,一个劲点头。
言寂殊想了想:非要排一下的话洛衔霜对她真的特别好,对长宁排第二——其实别的也都还好,就是嘴有时候挺毒的。
就比如这时候,洛衔霜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长宁再参与后面这些的,就是嘴上不饶人。
“好了快进去吧。”洛衔霜把最后几颗梅子也捞出来放在一边了。
午后的阳光,很辣,但透过了树荫,依然淡了很多——树下的风也是清凉的,带着蝉鸣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