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风越来越大,杨铭的头发都被吹乱了,刮到了陆时一的脸上,岸边的光很暗,根本照不到水里,眼睛里唯一有光的是远处的楼,他们在四下无人的木栈道上吻了很久,陆时一搂着杨铭都要把他揉碎了,根本吸不够人脸上的清淡香气,但总感觉大腿的地方在震动,与杨铭分开的时候才觉得冷风刮了过来,心里手里都是暖的,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陆时一推了推杨铭,他才回过了神来,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是杨启刚打来的。
手机响了很久,一直没挂断,杨铭接了起来,“喂爸,我和陆时一在江边呢。”
“嗯,今天学校里搞活动,和同学吃饭。”
“马上结束了,”杨铭顿了一下,“不用方叔来接,我们打车回去。”
“好,你和敏姨先休息吧,我们马上回去了。”
杨铭看了一眼陆时一,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些舍不得的情绪,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太想回家,可能就是因为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放松,面对杨启刚的一些问题和余敏的状态总是有些不知所措吧。
还有就是——
马上就要年底了,过了今年,陆时一应该就要回家了,在别人看来是特殊时期的应对手段,已经成为两人习惯的同进同出的日常,杨铭这会儿才觉得有点焦急,他甚至感觉没有和陆时一相处很久,剩下的时间都想掰开了揉碎了用、无限拉长,杨铭在这种焦虑中感受到了自己竟对陆时一有了这样深刻的依恋,在一起还不够,甚至想赖上他。
沉默的时候陆时一的手伸了过来,盖在了杨铭另一只搭在江边栏杆上的手上。
挂了电话后,杨铭扬起手上的手机对着陆时一扯了个笑,有些失望,“逃夜计划失败,回家了,陆时一。”
这个小心灵跟透明玻璃一样的人啊,怎么这么可爱,陆时一想,大半夜的,能逃到哪里去呢?可又想到杨铭想逃夜的原因,大概只是想和自己单独呆一会儿,心里就跟被利爪挠了一下,又疼又痒,还有点儿闷得发胀。他又伸手抱过杨铭,一手覆着他的后脑,一手还是紧紧地环住了腰。
像是看透了杨铭的心思一样,陆时一在他耳朵边轻柔地说着,“别急,日子长着。”
杨铭也伸手回抱了过去,低着头下巴磕在陆时一的胸口上方,整张脸埋在陆时一的颈窝里。
回到家后杨启刚意外在沙发里坐着,杨铭和陆时一分别喊了人之后就打算各自回房间,没想到杨启刚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叹得太明显了,两人只好止住了脚步,走到沙发边上来,杨铭直接就坐了下去。
“怎么了爸?”还是杨铭先开了口。
杨启刚两手上下揉搓着自己脸,好像要把自己一脸疲色给搓掉,“没事儿,最近项目有点忙,应该是要出差的,可你敏姨的胎也还没坐稳,也不方便走动。”
杨铭给他爸又添了点水,“爸,敏姨现在这个状态的确不适合到处跑,钱是赚不完的。”
听了这话杨启刚笑了出来,看着陆时一却拿手指指了指杨铭,好像在说,看看我家这傻小子。到底还是过来人,杨启刚回得倒也顺溜,“钱是赚不完的,但有些人情还是要还的,毛头小子。”
“那你什么时候出差?”杨铭其实想问的是余敏没办法去了吧,总要面对这样的情况的,余敏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他爸到处跑,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等着孩子生下来了,再大点儿了,一堆育儿的事等着呢,怎么可能这个家里只有他呢。
“倒也没那么急,项目刚启动,年前吧,找几天先去拜访人家一下。”杨启刚摆了摆手,又自嘲地说着,“不跟你们说这些,大人的破烂事小孩儿听着没劲,赶紧回吧。”
两人起了身,杨启刚又叫住了陆时一,“时一,你家里怎么样了?”
陆时一和杨铭都微微一怔,但好在都没表现出来,他们真的吃不准杨启刚是真关心还是假送客。
“还没消息,”陆时一撒了谎,他不确定自己如果说差不多已经出结果了,而且自己也已经可以回家了后,杨启刚会是什么反应,只要不承认,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以杨启刚的身份必然不会戳穿他,少年的心思在这一刻动到了极致,“不过应该快了,已经月底了。”
杨启刚点了点头,话里倒是一应客气着,“嗯,出结果了你得和我说,不仅要给夏主任接接风,自己这还有不少事要找她审批呢。”
“好的好的,等我妈回来了杨叔叔一定要来我们家吃个饭,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助。”陆时一真诚地说着。
杨铭是有点儿受不了他爹这样的社交模式,话里话外的都惦记着人情,在知道陆时一的妈妈和杨铭爸爸是合作关系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这样,把本来简单的事情搞复杂,顺带着……可能还会影响自己和陆时一的关系。
“爸,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整你那一套,和人家妈妈有什么关系,就当陆时一是我同学不行吗?”
“行行行,好了好了,”杨启刚没再多说别的,他这儿子一般不动气,动了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快上楼吧,你不要休息人家时一还要休息。”
两人离开了客厅后见杨启刚还是没有动身起来的意思,杨铭也有点懒得去问了。
这个薄薄雪夜的末尾,的确不太完美,杨铭觉得今天就好像下了一整天的白雪,但最后给他下了颗小石头一样,砸到了脑袋上有点儿疼。今晚没有作业,两人洗了澡就各自躺在了床上,刚想到陆时一的时候,手机就亮了。
时ONE:你在我上面↑
杨铭皱眉,这什么新时代的密码?是我在他楼上的意思吗?
WithTheWind:你在我下面↓
陆时一收到这条的时候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时ONE:我在你上面
到底是个少年,有些密码无师自通,在江边火辣辣的那些话杨铭听懂了,也大概知道一步到位是什么意思,但用手机搜了搜之后,发现画面还是有些羞耻,杨铭把手机离得自己远了些,眯着眼睛看手机里的画面,又快速把网页关掉,好像这个网页烫手一样,想了想后,杨铭还是咬了牙给陆时一回了一条信息。
WithTheWind:你在我下面
时ONE:你在我下面
没完了是吧,上上下下的享受,坐电梯呢?
WithTheWind:晚安
时ONE:你爸是你爸,你是你
时ONE:晚安 =3=
这又是哪里学的笨表情?不过,不得不说陆时一的信息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刚刚掉下来砸着自己的那颗小石子儿似乎被他拨愣了过去,心里轻松了一些。杨铭知道,对于他爸来说,没办法单纯地把陆时一看作普通的同学,夏主任儿子的这个身份反而更加受用,但他实在是,不喜欢。
窗外的雪还在下,要送给陆时一的画还有一些没弄完,杨铭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可这一天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过去,那就以自己为基准,让时间蹚着自己过去吧,想着就去了画室继续完善给陆时一的回礼。
——
到了年底倒数第二天,本来一直被主课老师抢占的心理课终于被良心发现地放了一节出来,当温婉贤淑的心理老师吴婷推着玫瑰金丝边眼镜进教室的时候,整个班级简直多了一层欢呼。
“吴老师!!我以为这一个学期都看不到你了!!!”龚元元直接站起来对着讲台吼,把心理老师吓了一哆嗦。
等大家安静了过后,吴婷轻咳了两下才出了声,笑着和大家问好,“大家,好久不见啊?都还好吗?”
“好个der!”
“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不好!!”
哀嚎声此起彼伏,但吴婷的笑意却更加浓了,“是这样啊,不是没有老师来抢这节课,而是——”
“是你捍卫了我们的权益是吗!”有一个男生迫不及待地喊道。
吴婷笑了笑,又推了推眼镜,“也不是,主要是过了这一年,大家就要陆陆续续18岁了,这节课吧,他们抢不走,是你们人生必须要经历的里程碑。”
临青高中的这位年轻的心理老师是师大毕业的,读的是最有名的应用心理学,却因为自己在实习期间对病人投入和投射自我太多而无法继续临床,只能退而求其次来高中发展教育事业。作为一所百年学校来说,学生的心理和生理健康也十分关注,高二年级组十分重视“成人前的第一课”,因此在高二跨年的前后,所有班级里的心理课至少有1节不能让给正科老师,一定要在学生们即将成人之际予以正确的性教育。
有些男生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冒出莫名其妙的笑意,有些女生已经把头低了下去。
“是的,你们想得都没错。”看大家的反应,吴婷又停顿了一秒,“这节是你们的心理和生理卫生课。你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人类的起源谁都说不清楚,但自己怎么来的可都太清楚不过了,从小建立观念的时候,家里人就会对自己说“你是从爸爸肚子里又到了妈妈肚子里,然后才生出来的”,台下的同学们互相面面相觑,脸上多少都挂着惊讶和不好意思。
老天奶,看来今天要放大招了啊。
吴婷一点儿也不避讳地说着大家是由父亲的精子和母亲的卵子结合,在母亲的子宫里呆了九个月左右才呱呱坠地的,在这期间,她没有为了避免尴尬而替代了任何一个专有名词,她希望将正确的名称以正确的方式传递给这群即将迈向成年的大朋友。
老师专业的态度以及不惧尴尬的表现,的确在学生们之间起到了化解尴尬的作用,大家再听这些反复出现的词的时候没有再有更多窘迫,逐渐接受这是一种中性的、客观描述的词语。
但接下来的一个问题,让班级里炸开了锅,刚刚的老天奶喊得是一点儿没浪费。
“男性与女性的结合的行为称为性行为,也就是我们平日里会说的ZUO爱,你们认为ZUO爱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
班级里一篇寂静过后,有几个人轻声笑了出来,也有窸窸窣窣在讨论的声音,陈斯嘉一个没控制住拿手背扇了杨铭胳膊一下,脸上挂着的表情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
这是戳着狗的爽点了,杨铭只能这样想。
但这事儿……前两天刚刚火燎燎地虽然没和陆时一说透,但也算,差不多了……他只能控制着自己表情继续表现得处事不惊。
作为一个不太上得着课的老师,吴婷实在是叫不出谁的名字,“班长起来回答一下吧。”
轰——
杨铭脑子里一嗡,没什么特殊的亮光却觉得刺眼睛,班级里其他人都已经开始起哄,陈斯嘉和龚元元更是回过头对着陆时一疯狂吹口哨,这会儿自己不回头的话也太假了,他简直僵硬着把头回了过去,看向了他。
陆时一的眼神短短掠过了杨铭零点几秒,然后坦然地说出了一句话,“我觉得是件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