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缝实验 第54章 第54章 酸梅

沈云年还是先走了，她想了想现在还算特殊时期，没经过杨启刚的同意再与他相关的人见面也不合适，于是就和杨铭还有陆时一把车上的道具服都搬下来放在地上先回去了，留下两个人在校门口。陆时一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杨铭和沈云年的脸色有些不对，应该是都哭过了，眼睛都泛着点红，但是表情都多了一份释然，他稍稍放心了些，但觉得这会自己还是别先开口，等一等杨铭怎么说。

东西都放在地上，杨铭的手是空的，伸过去拍了拍陆时一的手背，“我刚问我妈了，秦逸不是她男朋友。”

其实那会儿陆时一就看出来了，最多是秦逸对沈云年有点儿好感，沈云年对他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杨铭关心则乱，容易瞎琢磨，陆时一笑了笑，手背就着他的蹭了蹭，“刚刚感觉怎么样，以为亲妈要谈恋爱了。”

“我感觉……”杨铭思索着，在脑海里找合适的形容词，“应该和嫁女儿应该差不多。主要是怕她被骗。”

“你这个老父亲心态应该是遗传你爸。”陆时一下了结论。

杨铭点了点头，“有可能，不过吧，这两年我觉得……我见我妈有点晚了，她说在我搬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搬过来了。”杨铭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带着的情绪有些懊悔，“我们没见的这两年，她应该过得比我孤独。”

陆时一走到了杨铭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无论是从上一次还是从今天开始，你和你妈的关系都已经重新建立了，她不再是你眼里那个需要处处被保护被包容的不经世事的人了，你也不再是她以前认为的那个无法懂她的小孩。”陆时一定了定话头，“你应该感到高兴。”

刚刚才压下去的酸劲又要泛上来，杨铭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嗓子空咽了一下，传出的声音又多了些鼻音，“嗯，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陆时一，我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的，小呆子。”陆时一的歪着脸凑过来，对着杨铭温柔地笑了开来，“所以你看，面对有时候不一定最可怕，别逃，慌不择路可能绕得更远。”

面对陆时一的温柔，杨铭其实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在言语上强势一些，模模糊糊地留下一句，“你真的很啰嗦。”

在认识陆时一之后，杨铭才觉得自己的情绪并不是一张扁平的纸，而是一个入口不大但容量很深的玻璃瓶子，他每一次慢慢地引导，把瓶子底部的心绪带上来，与周遭空气与环境接触、交换能量，再变成另一种不同的感受返回瓶底，可能情绪并不完全都是好的，但杨铭确实是在这一次一次的尝试中，对世界的判断与看法变得更立体了，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被撑得越来越满，眼前光景的颜色也丰富多彩了起来。

杨铭突然想起来，转了个话头，“你在歌剧表演时候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

陆时一睨了他一眼，“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对我一点不上心。”

“靠，我不上心让我妈去借衣服？”说话咱得凭点良心好吧，要不是你掺和进这个事，杨铭觉得自己肯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刚还心理还残存了点儿感激之情，直接被揉没了。

“我是觉得，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虽然很经典……但是，可能被演绎了太多次，缺乏了点新鲜元素。”陆时一马上又否认道，“我也不是想去改剧本或者什么，我就不想让结局看起来那么悲伤。”

“说重点。”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说，废话文学倒是学得不错。

“我和谭玥商量了下，最后借鉴一下梁祝，最后他俩幻化成为了我们黑板报上的倦鸟，我……呃，”陆时一挠了挠头，鲜有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打算在最后再唱个英文歌，咳，主要是把调性再拽回到西方文化里来。”

可以啊，有创意啊。杨铭笑着对他挑了个眉，“幻化成倦鸟，有私心吧？”

“嗯？”陆时一想听听杨铭的意思。

杨铭啧了一声，“不是总第二名么，上回你还说那些评比的老师没品味来着。”

“嗯，是……”他没有否认，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不是主要的，这会儿他还不想说，“让他们抱着评分表后悔去吧。”

深秋的晚上可真冷啊，路上的人也明显减少了，在杨铭快要忍不住抓过陆时一手的时候，方叔来了。

看着这些道具服，方叔的眼神细微地变了变，但是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帮忙把这些放到后备箱里，多余的一些放到了副驾的位置上，接着主动给杨铭拉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杨铭先直接坐进去了，陆时一道了声谢谢才进车里。

“方叔，我今天去见我妈了，学校里有文艺汇演节目，请她帮忙借服装和道具。”似乎是看出了方叔眼神里的细微变化，杨铭反而坦然起来。

“噢好的……”方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下去，但开了口，也不好不继续，“沈老师最近好吗？”

“应该挺好的，认真工作，还学会了开车。”杨铭停了下来，又想在方叔这确认一下，“我妈以前，画画算工作吗？”

车正好拐了个弯，方叔带着手套把方向盘的动作很丝滑，直到车头摆正了，方叔才开口，“算……事业吧。”

杨铭听了后却笑出了声来，陆时一也有点没憋住，低着头用力把嘴角往下压。

“哎方叔，你这有点儿，过了啊。”

方叔没理解，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杨铭。

“他俩都分开了，你怎么还这么维护我妈，最多算个爱好吧？”

方叔脸上讪讪的，只好点头和他们一块儿笑，“沈老师人很好，不是维护，就算分开了，沈老师也是家人。”

“谢谢你，方叔。”杨铭突然说，“感觉整我们家的事，比自己家的事难多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叔这会才放松了下来，杨铭也没有再多追问了。

下车的时候，方叔很意外地叫住了杨铭，“少爷，你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希望你能这样多笑笑，很帅。”

杨铭点了点头，和陆时一大包小包地进了屋。

已经不早了，两人还是决定先把这些东西放在客厅里，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放到三楼的储物间里去，或者请阿姨帮个忙带上去也行，这会儿去三楼，估计会打扰到杨启刚和余敏休息。

正想着先洗个澡再做作业，杨启刚和余敏回了家。

“爸，你们出去了啊。”杨铭这次是自己主动走过去帮着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的。“不是说这两三周能休息的吗？”

“你敏姨有点不舒服，刚从医院回来。”杨启刚说道。杨铭这会才看到余敏的脸色的确不好看，陆时一闻言赶紧去厨房端了两杯温水过来。

杨启刚和余敏在餐桌边坐下，余敏的一只手一直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可能是和孩子有关，看着屋子里放着乱七八糟的道具服，杨铭突然没由来地有些紧张，问出口的声音都非常轻，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要不要问，但他还是问出口了，“敏姨你，还好么？”

余敏对着杨铭抿了个笑，还是显得有些虚弱，“没事小铭，不用担心。”说完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医生说可能刚怀孕的时候奔波有点累到了，还有就是的确是算高龄产妇了。”杨启刚也叹息道，倒是不太介意把原因讲给杨铭听，但这会儿在边上的陆时一的确有点尴尬，只见他侧过去后电话响了，眼神给留在客厅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拉开了门去了院子里接电话。

“爸，这我……不太懂，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们特别注意一下？”

得知余敏怀孕的时候光顾着自己复杂的情绪了，但余敏自己身体上和情感上应该承担得更多吧，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和虚弱的表情，杨铭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情绪有些矫情，甚至不值一提，他是会有一些剥夺感，但此时更直接清晰的情绪是害怕，这是对一个生命最直接的敬畏。

“你别吓孩子，没这么严重。”余敏嗔怪了杨启刚一句，“就是孕检要更勤快些，顶多要打一些保胎的针，这是很多孕妇都会经历的。”

“你啊，”杨启刚把椅子往余敏那边挪了挪，拿过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看着这个情景，杨铭的心情有点复杂，旁边是亲妈帮着忙借来的一堆道具服装，右边亲爸握着阿姨的手，情绪怎么一分为二呢，刚刚下车时候如释重负的轻盈在此刻变成了一滴墨水，砸到了地上，砸开了一朵水花，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情绪里的组成，和杨启刚所表现出来的心疼不是一个意思，更多的还是害怕和无措本身。

杨铭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对余敏说：“敏姨……我，呃……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你还是要听医生的话，我爸说得也没错，一定要多关注自己。”

语无伦次的样子一定很窘迫，可杨铭看见余敏的眉眼都柔软了下来，她说：“谢谢小铭，我会注意的，快去做作业吧，你们也刚忙完回来不是？”

“好……那爸、敏姨你们，早点休息，我去叫陆时一。”

走到院子里杨铭送了一口气，陆时一并不在南边的大院子里，应该是绕了半圈去了北边，杨铭也顺着屋檐绕了过去，看见陆时一低着头坐在池塘边的椅子上，好像是在看鱼，周围挺黑的，杨铭走上了前去，“冷不冷？回去了。”

陆时一没动，杨铭又凑上前去了一些，轻声叫着：“陆时一？”

他的双手垂在两边，头微微歪着往下低，眼睛闭着，呼吸比平时更沉更长。

睡着了啊……

杨铭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看好像是陆时一借宿在自己家，实际上更多更复杂的好像是自己的事情，照顾着自己的情绪，时时刻刻得关注着这个家里的气氛，还有沈云年和自己的和解，如果没有陆时一，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吧。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操心，家里虽然说没事了，但还没说什么时候可以正常恢复生活，还有班级的事情……以及作为一个学生而言，逐渐临近的升学压力。

陆时一，你是超人吗？

累不累啊……都没听你抱怨过。

连节目的惊喜都需要你来安排。

你想让我快乐，那我让你更快乐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杨铭又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陆时一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了站在身边的杨铭，他看不清楚杨铭的表情，但感觉身边这个人的情绪有些低落，和刚回家那会不一样，陆时一也呼了口气，他想揽过杨铭的腰但是不敢，只好直起身来，把额头重重地往杨铭的肚子上一靠，用还没完全清醒的声音，透着一些安慰。

“小铭……你辛苦了，”陆时一停顿了一下，“但有我在，别害怕。”

杨铭觉得自己的鼻子今天肯定是坏了，要不就是空气里有什么刺激的成分，怎么一晚上能泛那么多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