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刺·咖啡因 第20章 走啦~约会！

六月，日照愈发频繁，万千试题纸如海鸥扑食般旋落飞下，广播里的粤语版海阔天空盖不过学生的高呼呐喊，在雀跃的浪潮中昭示着高三的结束，迎来一场最后的豪赌——高考。

考前一天，学校便租了大巴车将考生们送去考点附近的酒店，安排三人共住一间，江礼然与同班的两个女生被分配到一起。

而裴元序早早就到了酒店，母亲担心跟别人一块住会打扰到她，于是另外开了间房，让她得以清静。

窗边的轻纱半掩着，旁边软绵绵的沙发上，裴元序正窝着玩手机，时而趁着等消息的间隙，眺望楼下一行行来了又走的大巴车。

燥热的夏季，阳光刺眼，炙烤着地面，屋外是蒸笼，屋里却是冷饮柜。

裴元序卷了卷披在身上的空调毯，裹成蚕茧似的扭身歪向另一侧，抱着停留在聊天页面的手机闭目养神。

江礼然那边就没那么舒服了，刚入住的房间大敞着窗户，窗外的热气都抢着窜进房间，一进门，就像淘好的米被倒入煮完饭的电饭煲里。

一时间，细汗滋滋地往外冒，同行的两人也不例外，汗水浸透全身。

行李箱一推，滚到角落，关门关窗，江礼然迅速抄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滴滴两下按了开。

立时，空调呼呼响起，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股清新的舒适感渐渐抚去肌肤上的黏腻。

“好热啊，全身都是汗，要不洗个澡？”其中一个女生仰头对着空调出风口，拉起衣领扇了扇。

身旁人烦躁地看了她一眼：“别吧，待会儿还要出去吃饭呢，回来又一身汗，等于白洗了。”

“也是。”

两人如门神般站在空调底下吹风，不停扇动着衣服，打算把一身热气都冲走。

江礼然跟她们并不熟，从开完空调后就一直坐在床边，默默敲着手机键盘，跟裴元序吐槽着该死的气温。

【到地方了，天气好热，一会还得下去吃饭，受不了了】

裴元序扭头看了眼外边高悬的太阳，耀得眼发花，转头回复：【那一会我们单独去吃吧，人多的地方更容易热】

江礼然笑得眯眼：【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商量晚餐，为了避免吃得太过油腻，导致考试期间消化不良，最后在众多选项中决定去吃清蒸鲈鱼。

聊得太久，不知觉就到了饭点，太阳也已落山，可暑气依旧爆棚。裴元序特意换了身衣服，提前来到酒店大厅等江礼然。

这个点的电梯很慢，江礼然站在电梯口等了好一阵才将将坐上去，一路上电梯停停走走，站得人有些不耐烦。

好不容易下了楼，江礼然就远远看见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裴元序。

她侧坐着，身穿一件牡蛎白缎面衬衫，酒红色的修身短裙将腰迹收拢，露出笔直修长的腿，日光洒在她的肌肤上，白得透明，隐隐浮现出柔美的肌肉线条。

润泽的长发散落在肩，与指上勾着的红色小卡包一起，随着点手机的动作幅度微小地摆动。

整个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像是来游玩的。

江礼然不由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穿搭，普通的白T，普通的黑色牛仔裤，普通的运动鞋……

刹那间她想遁地逃走。

可惜逃走也没有用，她与大部分考生一样，带的都是些能过安检的、毫无美感可言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带几件好看的衣服来了！

江礼然气鼓鼓地理了理头发，快步朝裴元序那边奔去。

刚一到她身后，裴元序像是察觉到了似的，侧身转过来，笑吟吟的。

她起身抓住江礼然的手腕，腕上的镯子与江礼然的那只手表“叮”地响了一声，旋即抬脚就走。

江礼然在后边踉踉跄跄地跟着她，听她嗓音含笑：“走啦~约会！”

心头倏然酥麻了下。

江礼然瞬间警觉起来，都是直女的圈套罢了！

出了酒店大门，去往隔壁的一家餐厅，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前端来了两杯冰镇柠檬水。

夏天白昼很长，七点天色还稍稍亮着，可店里早已开了灯，头顶暖黄色的光落在发丝上，好像白昼一直都会是白昼。

裴元序托着腮，拎起玻璃杯，轻轻摇晃，望着里面的柠檬水不安定地荡漾。

“礼然，你复习得怎么样？有把握吗？”她问，悠悠地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江礼然。

江礼然正拿着热水壶往碗里浇，她停下手，嘿嘿一笑：“多亏了元序老师，我感觉挺有把握的，应该上得了L大。”

到底在拍什么马屁啊，裴元序低头嗤笑一声，柠檬水被顺势搁在桌上。

她微微前倾，歪着头问：“是在说我这个老师当得好吗？”

江礼然涮着筷子尖端，不吭声，只一个劲地点头，不禁让人幻视筷子是她头的发条，裴元序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掩住唇。

“笑什么嘛，”江礼然嘀咕道，将烫好的碗筷递到裴元序面前，“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可不是么~”裴元序小骄傲似的朝她挑了下眉，继而再次拿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柠檬水。

江礼然笑了笑，久久不语，静观着裴元序的一举一动。

向外舒展开的肩颈，右手握着水杯时轻翘起的小指，左手指尖不紧不慢地敲点着桌檐，而后从容地撩了下耳旁的碎发……

她身上时常流露出一股浸在骨子里的自信，漫不经心的，若隐若现的，犹如一片深邃平静的海，藏匿着幽蓝的宝砾，在海底时闪时暗。

她也确实有自信的底气。这么多天来，江礼然从没见过她熬夜学习，几乎是到点就睡，周末也都不带一本书回去。

就好像，她不是高考生，亦或是高考于她而言，只是一场势在必得的游戏。

随性的优秀实在耀眼，轻飘飘地将江礼然吸引，深陷迷恋当中无法自拔。

她痴痴地看着她，嘴角被那片深海牵动，无意识地盛起净澈的笑。

裴元序被她盯得脸上涨起一层红晕，忽地绷直了身体。

她垂下眼眸，尽量不去感受她炽热的目光，“怎…怎么了？”

江礼然仿佛大梦初醒，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她飞快地撇开目光，也不知看向哪去，只觉得脸颊烧得发烫。

“不会啊……”

话一脱口，江礼然才看清窗户外边，于街面行行走走的车辆，她又顿住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元序是问我怎么了，我回她不会啊，什么不会啊！

好尴尬……我还不如不讲话……

江礼然偏转回头，埋得极低，而对面的人也拘束地坐着，安安静静。

不一会，“咚咚”，窗玻璃沉闷的敲击声忽然响起。

两人都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林序秋半蹲着，眯着眼，隔着玻璃上下指了指裴元序，一副“被我抓包了”的样子。

裴元序如同看到救星那般，瞬间喜笑颜开，激动地摆摆手示意她进来。

林序秋一笑，拉下鸭舌帽的帽檐，旋即唰的一下窜进店里，双手插兜站到两人桌旁。

“你怎么现在才来？”裴元序仰头看着林序秋，疑惑道。

林序秋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路上堵车。”随后瞥了眼坐在一边的江礼然。

“嗯？”江礼然不解地眨了眨眼，“这边路况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我们来的时候都没堵车。”

林序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说我家那边。”

“你从家里来的啊？”

“是啊，今天喊完楼我就先回家了。”林序秋打着哈欠回，缓缓伸了个懒腰。

“这样啊……”江礼然拿起未拆封的碗筷，一边撕膜，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林序秋，“你的笔记带了吗？”

林序秋傲然地抬了抬下巴，竖起大拇指：“必须的。”

一听此话，江礼然注视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好，先吃饭吧。”

说完，她将碗筷递了过去。

林序秋既没接也没坐下，微微晃着上身：“你们吃，我已经吃过了。”转而把手朝裴元序面前一伸，“圆圆，卡给我。”

“啊。”裴元序适才在听两人说话，差点忘了正事。

她拉开卡包的拉链，在里边摸索出一张房卡，放进林序秋手里，“喏，这个。”

林序秋紧紧握住房卡，满意地哼笑了声，她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摆。

“我走了昂。”她说着便转身要走，又忽地想到什么，扭过身子指向裴元序，状似责备地道：“下次不许不回消息！”

裴元序无奈地看着她，嘟起了嘴：“知道了嘛。”

看着林序秋离开，她按开了桌上许久未碰的手机，细细查看起那十多条消息。

而江礼然被两人刚才的互动搞得大脑一团凌乱，耷着眉眼，无神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被服务员端上桌。

她们……一起住吗……

我想什么呢！这不是很正常吗，之前就有听说过她俩一起睡觉的……

吃饭吃饭！

江礼然拿起筷子，轻轻剔下一块鱼肉，偷瞄着正在看手机的裴元序，紧接着尤其小心地把肉放进她的碗里。

“多吃点肉。”她声音莫名有点发虚。

裴元序没听清，只余光看见一双收回去的筷子，她立马放下手机，抬头冲江礼然浅笑着：“谢谢。”

而后瞧了眼那一整盘鲈鱼，剐掉的部分恰好是鱼的脊背，很好，很安全，没有刺。

她这才夹起那块鱼肉放入口中，正咀嚼着，碗里犹如落雨般掉入大片大片的鱼肉，她一怔，迷茫地望向江礼然。

“不要光给我夹，你也吃呀~”她眨巴着眼说道，心里有些好笑。

那双悬在桌子上空的筷子一顿，江礼然微张着嘴，又抿了抿唇。

“啊，嗯。”她说，慢慢收回筷子，埋头干饭。

两人吃饱喝足，天色愈深，裴元序便打消了和江礼然去散步的想法，带着隐隐的失落各回所居。

房间里，灯光昏暗，皎洁的月光浸透拉上的白纱，给地板蒙上一层薄雾，靠墙的书桌放着几个拆开的牛皮袋，颜色几乎与桌子的棕融为一体。

裴元序站在进门的位置，双手抱肘，抵靠着墙，凝视着身前发梢湿润，穿着浴袍的人。

“都完事了吧？”她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

林序秋点点头，语调跟她如出一辙：“嗯，暂时解决了。”

闻言，裴元序笑开了，喜色都泛至眉梢，“那你快走吧~”说着侧身让出道来。

“又丢下我？”林序秋脸皱成团，困惑地偏了下头，“上次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的吗？”

裴元序看着她，眼神清澈且无辜：“睡个觉有什么好陪的？”

“也是。”林序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她扫视一遍裴元序今天的穿着，完全是精装上阵的模样，忽而没忍住噗呲一声笑。

裴元序没搞懂她笑的原因，霎时间心中警铃大作，“干什么啊？”

林序秋无谓地耸肩频频摇头：“没事，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

“我就知道！”裴元序气呼呼地道，趁机伸手去揪林序秋的胳膊。

不料林序秋反应快速，往侧边一躲，继而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飞速逃出门外，“咣”一声关上了门。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被隔绝在外，裴元序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她走到书桌前收起了那几个空的牛皮袋，随后拿起手机跟江礼然发了条消息，便走进了残存着水汽的浴室。

【我洗澡去啦，晚点跟你聊】

江礼然看着聊天框，无聊地趴在床上，心中萦绕着不该出现的酸味。

她机械地点开裴元序的头像，翻看她发的所有动态，仅三天可见，只有两条。

一条的配图是铺满整桌的素描画，另一条则是今天在学校广播站里的合影。

只见裴元序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笑容满面，手上抱着束束鲜花，其中之一，是江礼然送给她的。

江礼然一张一张放大，仔细观察，瞟见人群身后反光的窗玻璃里，隐约映出摄影师的轮廓。

那正是被相机遮住脸的林序秋。

想想自己还因为不喜欢拍照，回绝掉了所有人合照的提议，看来之后也没多少机会跟元序拍一张了。

此刻的心情略微怪异，拧巴之中掺杂着后悔与一丝烦闷，江礼然用指甲抠着手机壳边缘，听浴室里迟迟不停歇的哗哗声，心头更加烦躁了。

十多分钟前她为了能早些洗澡，奔跑着赶回房间，结果还是来晚了，其中一个室友正在洗，而另一个做足了继位的势气，翘着二郎腿等在外边。

现下好像无事可做，江礼然只好戴上耳机，干巴巴地刷着手机视频。

一小时后，浴室里的流水声却还未停下，里面的人似乎很享受淋浴的快乐，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催促，她始终充耳不闻。

到底还要等多久啊，江礼然等得有些焦躁，瞟了眼手机时间，晚上八点半。

她闷闷不乐地打开聊天软件，给裴元序发去消息：【三个人住好不方便，另外两个同学洗澡有点慢】

发完，她锁掉屏幕，仰面倒在床上，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字。

此时，裴元序刚好在吹头发，见躺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

乍一看是江礼然发来的，她赶忙关掉吹风机，一把抓起手机，拉起浴巾的一角擦干上边的水汽，点进聊天框。

下一秒，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屏幕：【要不你到我房间来洗吧，我已经洗完了】

她满心期待地盯着聊天框，已然不顾肩上那湿哒哒的发丝，只瞧着屏幕上方时断时续的“对方正在输入……”

终于，在漫长的两分钟等待后，跳出一条消息：【我过去你那边会不会打扰到你？】

江礼然掐着手机，有些羞怯。她一是怕现在自己一身汗味，会熏到刚洗完澡的元序，二是这情况不同于住宿舍，似乎带有微妙的私密性。

再者，万一林序秋也在的话……

没等江礼然继续想下去，那边立刻秒回：【现在还早，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