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刺·咖啡因 第2章 那个女生她好香啊

——2019. 9. 1. L城———

高烧像算好时间了似的，开学第一天便退去了。

江礼然缩在车后座上，麻木地望着窗外的景象，时不时应付驾驶座上那人几句。

不远处一道晃眼的大门定在那，上方悬着“龙英附中”四个大字，而车已动弹不得。

驾驶座的门砰的一声响，江礼然识相地跟着那人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的行李，摞在一块。

正正下午一点，校门口的街道被车辆围剿得水泄不通，喇叭不停叫嚣着，人声嘈杂，行李箱在耳朵边滋啦啦地作响，吵得人好生厌烦。

拖着行李朝校门走去，江礼然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身侧那人。

透明的抓夹随意地将发丝扭在一起，棕色自然卷轻搭在肩膀上，在光的照耀下，透出一丝温柔。

这温柔仅限于外表，她的语气甚是急躁。

“来了新学校你要好好学，不要老是去搞那些有的没的，高三了，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班主任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再去班上报道，今天好好在寝室休息……

你听到了吗？礼然！”

江礼然无奈地点点头，从家出发到学校，她妈妈絮叨了一路，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耳朵都要听起茧了。

见江礼然不回应，江妈妈眉头一皱，转头就开始暴躁地吼叫。

“你老是点你那个头干什么！长辈跟你讲话你听到了就要回答，不要觉得长辈跟你讲话就是放屁！”

说着，她一把扯向了江礼然的衣服，意识到不对后，她又松开了手。

江礼然撇撇嘴，放下了手中的行李，抚着被揪成团的衣服褶皱。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应。

握着行李箱的把手，她环顾四周，打量着学校的一切。

黑漆漆的沥青路延伸至一连排回字形教学楼，橘色瓷砖缝隙里可见发霉的菌，墙下发潮而起的黑斑还未清洗。

从校门一路走来，江礼然只觉得这里设施都很普通，跟上一个学校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

也是，这是所公立学校，与私立学校是不能够相比的。据说唯二能与后者相提并论的，只有它那严密的安保系统和不太严苛的校规。

意识到委屈了女儿，江妈妈换了一副面孔，语气开始变得温和：“你体谅一下妈妈，不要让我操心。”

她接过了江礼然手中的行李箱，有些费力地拖着，朝宿舍楼走去。

又开始了……每次骂完又会给一颗甜枣……

想到这些江礼然不由得烦闷起来，她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鼻尖长叹一声气：“我都知道。”

一路上，两人无言。

江礼然看着她逞强的背影，想要重新拿过行李，却被她拒绝了。

费劲力气上了楼，恍恍惚惚间，终于走进了401宿舍。

宿舍无人，静得出奇。

江妈妈慢悠悠地放下行李，随意四处走动，张望了会。

环境与墙外大相径庭，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以及一个专门用于晾晒衣物的阳台。

她满意得缓缓点头。

“礼然，你自己收拾一下，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借老师手机给我打电话。”

她只叮嘱了几句，就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消失在了江礼然的视线中。

江礼然杵在门口，扫视一圈寝室。

虽是四人间，但只有两间并排的床铺了被子，桌上都各自放着看似同款的杯子。

看来两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很不错，也不知两人是否好相处。

不过这倒是不重要，“高三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她是这样说的。

江礼然拉开收纳袋的拉链，抱出棉褥和床单，随便选择其中一个空床位，不费力地抬手搬到床上。

她不太熟练地爬上床，撑开那一团棉褥，小心翼翼地铺着，生怕从上铺摔下去，尽管这床是木质的，比较平稳。

听着宿舍走廊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她思绪万千。

如果当初我爸没有出轨，她们或许就不会离婚，那我也不用转学来到这个学校，人生地不熟的，一个朋友也没……

“嘎吱——”宿舍门被轻轻推开。

江礼然掀起眼皮，快速地瞥了眼站在门框边的两个女生，紧接着埋头继续掖着床单。

嘶……居然会有点尴尬……

两人蔑着嘴唇，望着床铺上的江礼然，随即面露难色地转头看向对方，大眼瞪小眼。

一番挤眉弄眼的无声交流后，高马尾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你好，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礼然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两人：“是的，你们好。”

一直不肯出声短发女瞄了眼高马尾，看她对自己挤着眼，才开口打招呼：“你好，我叫张雪。”

高马尾按照流程问道：“我叫李佳佳，你呢？”，她的语气有些许勉强之中的兴奋，她不想让新室友觉得自己不好相处。

更何况，班主任还提到过，让她俩多关照一下新同学。

江礼然意识到了她的那份窘迫与羞赧，简单地回应：“江礼然。”

全场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就连被子翻动的声音都显得如此的清晰。

为了打破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张雪问：“我们看你还没弄好，需要帮忙吗？”

江礼然礼貌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好。”

见她这副模样，李佳佳和张雪都松了口气，两人心里灵犀地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饭卡，准备离开。

临走前，李佳佳又对江礼然客套着：“你刚来学校还不太熟悉，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们。”

“好，谢谢。”

爬上爬下地把所有行李收拾好，江礼然终于放松了身心，解脱似的倒在床上，想趁现在先睡一觉休息会。

可开学第一天，外面滚动的行李箱轮和人群的嬉笑声实在过于喧闹，她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眠。

唉……还是出去走走吧，好歹可以熟悉下学校。

正值初秋，天气渐凉，两旁的枫树随风摇曳，沙沙作响，风中还残留着夏日的余韵，偶尔能听到几声顽强的蝉鸣。

几片树叶挣脱枝头，悄悄飘落，轻轻铺满了小径。

江礼然漫步在小路上，阳光倾洒下来，将她从鸭舌帽下露出的乌黑发丝照成琥珀色。

她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很舒服。

她刚到这个学校，只见过教学楼和宿舍，至于重中之重的食堂，她还不知道在哪。

况且现在没到饭点，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人已到了操场。

一股浓重的橡胶味铺鼻而来，跑道十分崭新，与边上那摩擦得锃亮的乒乓球台格格不入。

江礼然越过半个操场，来到一把扶手椅旁坐下，悠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欣赏前方的人打乒乓球。

赛事不太激烈，闹着玩似的。

看久了，她不禁有些困倦，只好扫视一圈操场。

人不算少，有三五成群绕着跑道散步有说有笑的，也有见到自己朋友兴奋地冲过去拥抱的。

像她这样独自一人来到操场的，倒是颇为罕见。

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人也能如此孤独啊……如果没有转学的话，开学跟自己的朋友也是这样吧……

在上一个学校，也不知是因为她有趣的性格，还是她父亲职业的缘故，她很是受欢迎，朋友多得数不过来。

在得知她父母离婚的消息后，朋友还专门买了一堆零食安慰她，可惜到最后，她们也没能好好告别。

事发突然，母亲在开学前便擅自主张要她转学，即便两人因此事大吵一架，江礼然也还是拗不过。

而后又因那场大雨连着发了三天高烧，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

想到这些事，委屈感不由得涌上心头，像是被人强行塞了把小米辣，江礼然的眼眶红润了起来。

她故作坚强，一把扯低帽檐，迅速站起身，准备离开此地，去寻找那极为重要的食堂。

她只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将那些琐事抛之脑后。

熟悉完整个学校后，已是饭点，江礼然在食堂匆匆吞完一碗粉，便早早回到宿舍睡觉。

她有点认床，这一晚并没有睡得很好，第二天睡眼惺忪的就去上课了。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她知晓江礼然家庭的情况，总是处处关照着她。

再怎么样对寄宿生活不习惯，江礼然也能在新学校过得还算舒适。

高三的日子很忙，两个室友与她同班，自然也是忙的，两人只有在宿舍才会与江礼然有些浅浅的交流。

至于班上其她人，早已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对她这个转校生一点兴趣都不曾产生。

江礼然觉得这种日子枯燥乏味，但也无暇交朋友，她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高三生活。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十月中旬。

秋风萧瑟，轻轻带过树梢，枫叶又零落几片，太阳被树梢略微遮挡，并不刺眼。

教学楼拐角处，江礼然身着一件棕色皮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墙壁上，唇齿间叼着一根橘子味棒棒糖。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她微翘的鼻尖和卷绕的发丝上悄然落下小块的圆形光斑。方才还烟墨的瞳孔照得茶褐，睫毛也染上一层晖光，尖端如银。

晌午休，是忙碌的学习生活中难得的片刻惬意。

江礼然晚饭都不想吃，一下课便来到了这里，悠哉悠哉地晒着难得一见的太阳。

阵阵微风拂面，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推动着她。

她跟随那莫名而来的指引，缓慢地低下头，眼神在堆叠于地面的枫叶之中流转。

赫然间，一片特殊的红叶映入眼中。

这叶子，形如两片交叠在一起，与周围其它枯黄的枫叶相比，红得耀眼。

江礼然的兴趣立刻被挑起，她俯下身，小心地拾起这片枫叶，想把这份命运般的特殊珍藏起来。

紧紧握住叶柄，她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挑，仿佛此刻抓住了那深藏于叶子中的幸福。

她将火红的枫叶藏于掌心，挺直了背脊，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砰！”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猛地冲击至她怀中，与她的皮衣碰撞，在楼外的拐角处发出短促而突兀的声音。

她失去平衡，手指本能地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可却落了一场空，往后跌了几步，独有手中那片枫叶被攥得更紧。

此时，心脏如同皱起的红叶，急剧收缩了下。

没等从撞击中缓过劲来，她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双眸。

原本只有红叶的视野中，蓦然闯入一个单薄的身影。

时间的流速恍若放慢了，树枝摇晃的声音在恍惚间变得悠长，轻风携着落叶，温柔地拨动她的耳发。

这一瞬，她的视线被锁定，眼前人的乳白色毛衣，和她手中的一封文件袋，成为了她世界中唯一的存在。

那封雕刻着雪山花纹的文件袋，其密封的方式也异常严谨，虽有些奇特，但似乎就是要送往政教处去的。

江礼然立马回过神来，连连低头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将些许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有些缥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关系。”

她并没有在意这一小插曲，说完便捏紧文件袋，朝着江礼然的反方向离去。

两人的目光在擦肩的瞬间交汇，又迅速分开。

一阵微妙的风迎来，一抹淡淡的花香丝润地绕过江礼然的鼻尖，那花香疑似在空气中凝结，久久未逝去，人却已走远。

她好香……

是洗发水吗？什么牌子的？哪个味道呢？

那个文件袋……emmm……

她是学生会的吗？

嘶——这个词，离自己还真是近，虽然已经是过去式。

江礼然噗地一声轻笑，有毛病吧，干嘛总是纠结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的内心戏从小到大一直很多，好苦恼。

带着一丝好奇和微薄的失落感，江礼然回到了教室，她托着腮，呆呆地盯着那片枫叶。

许久后，她把它夹在了日记本的第二页。

事实上，她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借着今天，她突然想要去记录今后生活中的小幸确。

钢笔被一只骨骼分明而又匀称的手给捏住，指尖微微泛白，在这一页最下方留下了故事的开头：

『带有花香的一片枫叶. ——10月17日. 』

枫叶哪有什么花香，只是看到这片树叶，那带着朦胧感花香的身影便会在江礼然脑里浮现。

她没看清那个女生的脸庞，也没弄清楚那是什么花的香味。

不过，那份偶然的相遇，却在不经意间于她的人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