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董樊带着学生和何昊告别,乘上了返回南城的动车。沈榭在车站接他,特地开了一辆七座车把弟弟的同学和老师都送回了家。
回家后,沈言在家补过了生日,又接到了几个同学的一系列约饭邀请。他一一拒绝,说要休息和复习,基本不怎么出门。
只有吴骏业和相熟的林淼赵凡一起来了沈言家,还带来了第一次来沈言家的姚小洋。贺苳也到了,他们带了生日礼物,芳姨做了一大桌菜,每个人吃得肚子滚圆回了家。
暑假安排了三次返校考,加上开学后马上就有开学考,假期过得并不轻松。沈榭的项目到了关键阶段,两个月时间里都在频繁出差,沈言无奈放弃了去贺苳爷爷奶奶家玩的计划,约好等下次寒假再去。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贺苳并没有因为放假而减少见面,反而经常在一起。他们在图书馆走过一排排书架,借来很多很多的书。天气特别热的时候,沈言就邀请贺苳去他家,一起在沈言的房间里吹空调,芳姨会端来甜甜的西瓜,两人一人占据书桌一角,有时沈言用书桌,贺苳搬了椅子坐在大大的落地窗边看书,外面有玩闹声时,沈言会向他介绍那几个小区里经常在这附近玩的小男孩,看看他们谁又摔倒了,谁又跑赢了。
他们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把贺苳借来的那几本高三复习笔记啃完了。期间两人好几次因为某道题的解题方法争论不已,实在没有定论时,贺苳当着沈言的面给笔记的主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学长不是在新马泰旅游就是在学驾照,贺苳把沈言介绍给学长,又说了两人不同的思路。那学长也是个学霸,经常停下手里的事情站在路边或者坐在闷热的教练车里认真听完,然后讲讲自己的看法。
忙碌的暑假让沈言的书桌常常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子和参考书,但这段时间,书桌右上角总是端正地放着一个咖啡色的笔记本,那是贺苳的笔记本,几个月前,他们参加知识竞赛的奖品。
上一次沈言生病,贺苳把月考试卷的错题订正和思路写在自己的本子上借给沈言。沈言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依依不舍还给了贺苳。沈言生日的时候,贺苳送给他高三学长的复习笔记,厚厚一沓笔记里还夹着他的本子。他拿到笔记比沈言早一个多礼拜,先看了几道有特殊标记的重点题,有些已经反复研究了几遍,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思路。
又一次得到贺苳的本子,沈言爱不释手。他刚收到礼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里面还有贺苳的本子,是回到家收拾行李时才发现的。一本咖啡色封皮的本子夹在笔记中间,翻开是贺苳秀丽遒劲的字迹。他惊喜不已,先简单复习了一遍上次的笔记,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翻开后面一页,里面是贺苳那时对他的要求,“我希望你开心”。
对于这个期许,沈言自认是做到了,自从上次生病痊愈后,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想起这些事情,每天的心情都是舒畅快乐的。他虽然已经把这几页笔记复印了好几份,但他看见最后一页时,仍然忍不住反复摩挲,还偷偷读了几遍。
接下来是新内容,是贺苳对学长标出来的几道重难点题目的思路和解析。沈言慢慢翻看着,一边看一边写,自己先做一遍,然后对照着比较贺苳的方法,最后圈出来两人的不同之处。打算下一次见到贺苳时一起研究。
翻着翻着,到了笔记内容的最后一页。沈言又一次发现,贺苳在反面还写了字。小心翼翼地翻开,沈言觉得自己心跳加快,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沈言:
祝你生日快乐,平安健康。
——贺苳”
看着贺苳的字迹,沈言的心情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他虔诚又迷恋地看了好几遍,提笔正想写字,想起这是贺苳的本子,停下手,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拿出抽屉里的盒子,从里面翻出了自己那本蓝色的笔记本,里面除了贺苳在第一页帮他写的名字外还是一片空白,他从没舍得用过。
几天后,两人约在图书馆门口见面。借完书,沈言把自己的本子递过去,“贺苳,我的本子给你。”
贺苳有些疑惑,沈言语气自然地解释道,“你的笔记我还没看完,我写了自己的思路,你也看看。”
贺苳明白了,点头接过,沈言怕贺苳不敢在上面写字,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直接写,到时候看完了再换回来就行。”
贺苳点头,“嗯,我不急着用,你慢慢看就是了。”
笔记本就这样在两人之间互相传递,沈言有时用蓝色,有时用咖啡色,两个本子上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沈言的字体端正整齐,贺苳的笔迹潇洒流畅。时间长了,沈言胆子也大了起来,不仅仅在贺苳的解析旁写批注,而是直接上手改。
一天沈榭过来送牛奶时看见了,这次沈言还没看完贺苳的,贺苳却已经把他的看完还回来了,两个本子并排放在一起,平摊在书桌上。沈榭认识自己弟弟的字,另一种想也知道是贺苳的,他觉得挺有意思,笑道,“你们俩就像我们那时候小情侣交换日记似的。”
交换的对象是笔记不是日记,但交换人的心思却如出一辙。沈言的想法被他哥不经意的一句话道破,悄悄红了脸,转移话题道,“就是个笔记,我要睡觉了,哥晚安。”
高中最后一个暑假,时间比照着开学倒计时就过得飞快,但看着一张张雪片一样的作业就觉得度日如年。两个月过去,沈言和贺苳,还有南城所有新高三的学生们穿梭于各大图书馆和学校,埋头于一张张补充练习和返校考的试卷中。等九月一日南城各个中小学开学的时候,高三的学生们已经上了将近两个礼拜的课了。
对于开学,吴骏业表示自己已经麻木了。两周前他们就已经返校开始第一轮复习,老师们似乎忘记了这还是在暑假期间,上课的节奏和作业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平时。他和赵凡等人在老师说的“提前适应正常的高三生活”的日子中苦不堪言,甚至开始期盼开学考赶紧到来,两天的考试至少能让他们暂时喘口气。
尽管已经提前开学,但到一号这天,正常的开学仪式还是要进行的。董樊拿着厚厚一沓刚批改完的作业进了教室,“哗啦”放在讲台桌上,招呼前排几个男生帮忙发下去。
“我说一下,”课间趴倒一片,整个教室里一片安静,董樊拍拍手,“都醒醒,有几个通知。”
赵凡艰难地撑起身体,他以往从来是课堂缺觉、课间秒醒的人,从来不浪费这宝贵的课间十分钟。这两个礼拜以来他原有的“生物钟”已经被迫调整,勉强撑到下课铃响后倒头就睡,雷打也不醒。
“知道大家都很辛苦,班会课我们简单说几句,之后大家自己自习,”董樊看着讲台下学生一个个明显的黑眼圈也有些于心不忍。“三件事。第一,新学期开始,咱们班例行进行班委换届,公开投票选举。有没有同学要报名的?”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同班两年,互相很了解。一班的班委各个认真负责不藏私,和老师配合默契,班上其他同学很是信任,没有人举手。
董樊耐心等了一会,见没人举手,开始通知下一项事情,“第二其实是两件事,咱们这次国庆只放两天,十月三号全年级返校上课。大家回去跟家长说一下这事,已经有安排的建议取消,不能来的请家长打电话给我请假。学校已经跟你们家长发过短信了,开学考后两天开家长会,到时我会再强调一遍。”
开学考后开家长会,这是南城一中的惯例,吴骏业见怪不怪。但听见美好的十一黄金周从七天缩短到两天,而且那两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作业等着他,何其残酷,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董樊一瞪眼,正准备说他,赵凡懂得老吴的心,控诉道,“平时周六都已经要上课了,为什么正常的法定节假日也要上课啊?”
高三开始,学校要求每周到校六天,周六基本以自习为主,下午会安排一到两门考试,这是南城一中的惯例,只是让学生们没想到的是,还没开学就已经开始执行了。
“就凭你们高三,”董樊语气坚定,毋庸置疑道,“有问题吗?”
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发发牢骚,面对孩子的高三生活,家长们如果没有很紧急的事情也必定配合。赵凡放弃挣扎,重新趴了回去。张韬安慰地摸摸同桌的脑袋,问董樊道,“老师,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最后一件事,为了让同学们能更好地复习,学校给大家腾出了一部分教室,接下来每周有三天的晚自习咱们班的一部分同学可以去另一个空教室上自习,每个班轮流。等高考倒计时开始后,学校会给每个班各配一个空教室,到时候每天的自习都可以去空教室上。”
这其实也是南城一中的传统,尤其到了高三的放读阶段,每个学生都需要安静不被打扰的空间。学校尽力协调教室,让学生们分开复习,每个班只留一半的学生。
暑假里,沈言和贺苳约好,进入高三两人都参加晚自习。一是在学校效率高些,二是接下来晚自习时经常会有老师过来讲题,有时候还会来个小测验,时间宝贵,沈言不想错过。
“给,”贺苳去食堂买来晚饭,和沈言一起在教室吃。他们已经说好了,晚饭由贺苳或者吴骏业林淼去食堂买,碰上周五晚上或者节假日其他年级学生都回家的时候,食堂人不多,沈言就去食堂吃。
“谢谢,”沈言接过来。贺苳每次打的饭都很合他的口味。教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沈言和贺苳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小声交流几句。
“贺苳,你去小教室吗?”沈言问,他听林淼说新安排的教室在教学楼东侧,每一层都有两间小教室,用来给高三学生上自习,“咱们班估计不少同学会去。”
“不去,”贺苳咽下米饭,摇摇头,“你觉得挤吗?”
“不挤,”沈言连忙道,小教室每层都有,只除了一楼,一楼那个位置是一个挑空的中厅。他去其他楼层不太方便,打算留在教室,私心想让贺苳也留下。他着急补充道,“一点也不挤。”
“嗯,”贺苳点头。高二时因为班里有安排,他和沈言留下来上过几次晚自习。一班学习氛围浓厚,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选择去小教室的同学都是因为课本卷子太多,在教室里觉得挤才去的。
教室轮换的第一天就是一班,晚自习开始前,班里的同学果然走了一半,抱着厚厚的课本和笔记去了小教室。沈言做了会儿题,抬起头动动脖子,看着窗外夕阳下对面教学楼顶的光晕,觉得时间一点也不难熬。
李叔会在晚自习结束前到校门口等他,芳姨在家做了清淡可口的汤水当做宵夜,家有高三生,沈家安排有序,分工明确。沈榭也尽量减少出差,专心在家里陪弟弟。他知道,这个时候弟弟的压力不能只靠美食和接送缓解,更需要家人的照顾和陪伴。
时间过了一个月,沈榭发现,已经变成高三生的弟弟并没有因为面临高考而倍感压力,相反每天都高高兴兴出门,快快乐乐回家,作业虽多,但他看起来乐在其中,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些,脸颊都肉眼可见地圆了一点。
起码证明我弟弟心态稳得很,沈榭心道,至于没有机会好好和弟弟谈心缓解压力,一展开明豁达的家长做派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失望好吗。
有时候天气不好,沈言会邀请贺苳和他一起回家,两人在车上基本不会聊学习有关的事,话题有时是排球赛,有时是南城新开的餐厅。沈言惊讶于贺苳的见多识广,他父亲以前经常去全国各地出差,贺苳从小学开始只要是假期就会跟着一起去,走过全国大大小小很多城市,品尝过好多他都没听说过的美食。
以后要跟贺苳一起出去旅游,沈言偷偷在心里记下。暑假里去省会的三天,和贺苳一起坐火车,一起逛夜市,晚上还睡在一个房间,他觉得这一切美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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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赵凡有气无力地晃晃脑袋,嚎道,“为什么咱们学校没有空调啊。”
已经九月底了,马上就是国庆假期。南城的夏季一如既往地长,气温比起三伏天里丝毫不降。今天感觉要下雨,从早上起就是阴天,闷热无风。高三的学生们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喇叭声更是静不下心来,一个个烦躁不已。
姚小洋发下来的卷子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张韬拿起带着油墨味的卷子翻着看了看,“我说,老师们是不是忘记咱们只有两天假了?这明明是七天的量吧。”
“就是说啊,”吴骏业也加入控诉,“七天也没这么多作业吧。”
姚小洋眨眨眼,站在讲台旁挠挠脑袋,什么也不敢说。
“好了,”董樊着实不忍心,铁石心肠终于演不下去了,“这样,下午的自习课,你们愿意在教室就自习,想出去的,去操场看看,行吧?嘘——”
董樊适时打断了赵凡的欢呼,瞪眼,“小声点,一会去操场的都安静点,不许声张听见没?”
“嗯嗯嗯,”赵凡猛点头,“董老师,你太帅啦!”
不远处的操场上正在进行每年一度的南城一中田径运动会,广播声和呐喊声透过窗户和前后门传进来,激起男生们蠢蠢欲动的心。运动会没有高三学生的份,后天就要开始的黄金周也不知去了哪里,高三学生埋头苦学,拼命压抑着一颗颗躁动的心。
“等会去看看啊,”赵凡已经等不及了,语速飞快像是憋了许久,“球队的说高一新进来一个牛人,跳高在省赛都拿过名次的,这回肯定要破咱们学校记录了。”
高三学习任务重,娱乐活动与他无关,赵前锋已无奈退队,但心还留在绿茵场上。上周在学校门口碰见球队的学弟,两人聊了好久,知道了不少新消息。
“去,”吴骏业回应,“太热了,出去还能凉快点。”
董樊叫走了林淼。沈言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董樊的“开恩”像是在一潭清水中投下一颗彩色炸弹,学生们已经无心学习,开始讨论起来。
“贺苳,你去吗?”周围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沈言问。
“你想去吗?”贺苳正好做完一张卷子递过去,转头看沈言。
沈言接过,他先做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有点拿不准,等贺苳写完了看看他的。他一边看贺苳的解题思路一边点头,“想去。”
他从来没有去过学校运动会,只在学校的新闻网上看过照片,知道会很热闹,也想去看看。
贺苳点头,“那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