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吃晚饭的时候宣布了这个消息,“这次考试没得第一,变第二了。”
芳姨给沈言夹了块鱼,安慰道,“第二也很厉害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出不胜寒,一直在尖上呆着容易着凉。”
沈榭就和沈言预料中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沈言都觉得自己考年级倒数他都没关系,“第二就第二呗,知道了,过两天开家长会去。”
“这次第一是贺苳,”沈言特别在“贺苳”两个字上加重语气,“他比我高两分。”
“贺苳就是他同桌,”沈榭跟芳姨解释,拿起勺子舀粥,“还真挺厉害的,你是不是轻敌了?”
“才没有,”沈言一本正经,“他本来就很厉害,我早就说了,他成绩很好的。芳姨你不知道,”沈言跟芳姨描述,“贺苳是从宁溪转学过来的,以前参加竞赛得过省一等奖,而且字还写得特别好。”
其实成绩到了沈言这个程度,有时差个一分两分只是运气不好,沈榭也明白这一点。见沈言开始夸贺苳就停不下来,赶紧叫停,“打住打住,成他的发布会了,怎么样,你们老师这回可高兴了吧。”
“那是,”沈言想起董樊那时的表情,“我们董老师都快哭了。”
“快哭了?”芳姨惊讶,“怎么成绩好老师还哭了?”
“这个嘛,”解释起背后的原因有点复杂,沈言怕芳姨担心,决定跳过这部分内容,“您就理解成,董老师觉得转来的新同学就成了年级第一,还在我们班上,激动得哭了。”
“那是挺值得高兴的,”芳姨点头赞同,“那你们俩还是同桌,可得互相帮助,一起好好学习。”
沈言想起跟贺苳做同桌以来好几次上课说话被老师点名,甚至还被语文老师赶出去过,就觉得有点丢脸。互帮互助是有,一起被罚也有。他赶紧扒了两口饭,低头掩饰道,“我知道啦。”
饭后,沈榭来到沈言的房间,“小言,”沈榭进弟弟的房间从来都会敲门,哪怕门是开着的,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尊重,“我能进来吗?”
“进来呗,”沈言正在收拾课本,应了一声。
沈榭走进来,沈言的房间没有凳子,他就坐在床边,“小言,”沈榭看着弟弟,“下午罗筱来电话,贺常明的案子有新进展了。”
“真的吗?”沈言一听就放下手中的书,立马转着轮椅过来,其实他一直想着这事,也不好直接问贺苳,怕贺苳发现他在偷偷帮他。五一假期的时候,沈榭当着沈言的面给罗筱打了个电话,罗筱当时就在宁溪,好像正在处理事情,没有多说就挂了。
“什么进展,”沈言瞪大眼睛,“是有新的证据了吗?能证明贺苳爸爸是冤枉的吗?”
“贺常明是总设,小言,”沈榭跟他解释,“无论设计图有没有问题,北一大桥的事他都有责任,逃不了的,区别只是刑期长短。”
“那不一样,”沈言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更清楚这对于贺苳意味着什么,“贺苳和他妈妈在宁溪遭了那么多罪,是因为人人都认定他爸爸的设计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如果能证明事故与贺苳爸爸无关,至少主要责任不在他,那贺苳就能轻松很多,不用顶着莫须有的罪名生活了。”
沈榭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小言。”见沈言期待地看着他,跟他转述了罗筱电话里的内容。“这个案子是宁溪归属的F市中院审理,F市检察院前几天突然从省检察院新调了一个检察官负责这个案子,很多原来的细节都被推翻重新查了。”
“新来了一个检察官,为什么?”沈言皱眉问,因为贺苳的事情,他大概了解一些审理流程,为什么到法院审理的步骤了,突然换检察官?
“不清楚,原来的检察官也不知去向,”沈榭说,“罗筱说她从来没有听过新来的这位检察官的名字,不过最近她们和贺常明的律师查到了一些东西,也见过这位检察官了。”
“贺常明被冤枉的可能性极大,”沈榭说,“这个事情可能跟汪飞有关系,就是贺常明在宁溪一建的助手。”
“我记得这个名字,”沈言的疑惑更深,“怎么会是他?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在给贺苳的爸爸作证,说他根本没有见过设计图吗?”
“对,就是他,”沈榭点头,“主要细节罗筱在电话里没有多说,这位检察官发现,这个汪飞的弟弟在省会第一医院住院,肺癌,两个月以前,汪飞的账户里多了一百万。而且,”沈榭停了一下,“掌握贺常明密钥的人不多,汪飞就是其中一个。”
“等等,”沈言想不明白了,“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还要帮贺苳爸爸作证,直接咬定是他不就完了?还有,”沈言回忆上次罗筱的话,“罗律师不是说掌握密钥的人那天都不在宁溪吗,汪飞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还有待查证,”沈榭说,“不过这笔钱来的莫名其妙,加上他弟弟又在住院,这事也有可疑的地方。”
“嗯,”沈言点头,“这个事情贺苳爸爸知道吗?”
“贺常明,还有贺苳他妈妈,律师都问过了,”沈榭说,“反应很一致,不相信,汪飞是出事以后唯一一个站在贺常明这边的人,他们都很感激他,绝对不相信他会做出对不起贺常明的事情。贺常明算是汪飞的恩师,贺常明出事以后汪飞还去看过贺苳他们好几次,帮了不少忙。整个宁溪一建抓了好几个人,汪飞因为级别比较低,觉得他和案件关系不大才没有进去。”
“其他的等罗筱那的消息了,”沈榭见沈言皱着眉,伸手揉揉弟弟的头发,“我是怕你担心才告诉你的,总之,案件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既然你相信贺常明,那就不要担心,有进展总是好的。不许多想,否则我以后不告诉你了。”
“知道啦,”沈言忙不迭地点点头,“我听话,不多想,哥,罗律师那有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嗯,”沈榭答应着,“贺苳也是真争气,来了南城就拿了年级第一。”
“我就说吧,他就是很厉害,”一提起贺苳,沈言的话就收不住,“你都不知道,董老师都恨不得把贺苳抱起来亲两下,这下贺苳在一中可是个宝贝了。”
“就是,还把你的第一给抢走了,”沈榭撇嘴表示不服,“这次开家长会,广播里念排名的第一个不是我家小崽子了。”
沈榭知道弟弟也不在乎排名,而且看他那样子,贺苳得了第一比自己得了还高兴,有心逗他,“小言哥哥别灰心,下次就是你了。”
“去去,谁是小崽子,”沈言不屑,“我才没有灰心,贺苳实打实的强,而且念完他就是我了,年级第二也不错,你当年...”
“打住,我不行,我那会连年级前五是谁都不知道,”沈榭站起来,推着弟弟的轮椅到床边,“好了,不早了小言,赶紧睡觉,明天还上课呢。”
“知道啦,”沈言正准备上床,想起了昨天和贺苳的对话,“对了哥,这次家长会的时候我跟林淼他们去学校后门的奶茶店喝饮料,等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哟呵,”沈榭觉得挺有意思,“我们在里面开会,你们一群小孩儿在外面开会?”
“就是去吃吃玩玩什么的,我还没去过呢。”沈言说,“他们说上学期开家长他们就在那儿等家长,地方很大,也没有台阶,挺方便的。”
“行,那我完事了去接你,”沈榭看着弟弟上了床,把床头灯打开,“晚安小言,早点睡。”
“哥晚安。”
家长会定在下一周的周五下午,三点半开始,高二年级的同学从下午就开始收拾教室,在黑板上写下“欢迎各位家长莅临。”
“来,”董樊拍拍手,“动起来动起来,把自己的桌子抽屉都收拾收拾,你们也不想家长一来就看见这幅邋邋遢遢的样子吧?”
张韬正想办法藏自己的语文卷子,他的作文实在太惨烈,不敢让身为初中语文老师的母亲大人看见,甚至企图偷偷放在赵凡的书包里,赵凡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你走开,我的语文好不容易上了110,才不要你的,拿走拿走。”
“等会后门‘欢喜’那里集合,”林淼跟全班说,“别一起走,太显眼了,分头行动,我已经跟老板说过了。”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去,这也是住宿生们难得可以出门的时间。沈言把手机装进口袋,为了方便连书包都不拿了,等会沈榭会带出来。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等着去春游的小学生,早早收拾好东西等着,贺苳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么高兴?”
喝奶茶,吃零食,聊天,这是沈言从来没有和同学一起做过的事情,“嗯哼,我还没去过呢。”
第一位家长三点刚过就到了教室,陆陆续续又有家长进来。同学们招呼自己的家长坐下,有几位进来了就和董樊聊着天。
贺苳妈妈来得挺早,贺苳看见了,站起来对他妈妈挥了挥手。
“阿姨好,”沈言打招呼,“我叫沈言。”
“你好沈言,”贺苳的妈妈声音很温柔,今天的她和学期初那时候比起来神态轻松了不少,人也稍微胖了一点,看来贺苳的成绩和丈夫案情的新进展对她有了很大的激励,“我听贺苳说起过你,说你帮了他很多。”
“说起过我?”沈言和贺苳对视,贺苳偏过头,眼睛看向别处,沈言感觉到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没有,是他帮助我很多才对。”
“是吗?”贺苳妈妈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贺苳,“贺苳刚转来,可能很多东西都不太熟悉,你们能互帮互助太好了。”可能也想不太出来沈言有什么需要帮助,便问道,“沈言,你成绩怎么样?”
贺苳妈妈的语气里没有恶意和炫耀,沈言明白她可能是想让贺苳在学习上多多帮助他,刚想开口,前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小言呐,”吴骏业的爸爸也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说你的年级第一被人抢走了,这人谁呀?”
沈言扶额,真是父子俩,他和吴骏业说话都不知道看看人是不是就在旁边,“叔叔,这是贺苳,他是我同桌。”
“哦?”吴骏业爸爸这才发现沈言有了同桌,“您好,贺苳妈妈,以前没见过您啊。”
“我们是这学期新转来的,”贺苳妈妈解释道,“您好,贺苳在学校承蒙大家照顾了。”
“哪里,”吴骏业爸爸是个自来熟,说话嗓门粗,声音大,“我们家骏业才是,你不知道...”
沈榭也进了门,先跟几位家长打了个招呼。沈言见他哥到了,转着轮椅就准备出来,贺苳拉着他妈妈站起来,跟平常一样,把椅子推到最里面。
看见沈言的轮椅,贺苳妈妈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在一秒内恢复正常,向他微笑。
贺苳对沈榭点了点头。两人跟几位家长道别,出了教室。
“欢喜”是开在一中后门马路对过的一间奶茶店,也做咖啡和一些轻食。去年一中不远处新建了一处写字楼群,平时白领们需要咖啡续命,“欢喜”生意不错,年初还重新装修了一遍,变成了现在比较流行的咖啡馆风格,大大的落地窗,桌椅都是木质的,还有沙发。
这个时间上班族都在干活,“欢喜”里没什么人,基本被一班包场。吴骏业到的早,招呼沈言和贺苳过来,“来来,这里。”
沈言转着轮椅过去,重新装修后,店里没有了台阶,只是在靠近吧台那里有一段坡。考虑到沈言,他们没有坐沙发,吴骏业已经移走了椅子,把沈言的位置空了出来。
“我爸到了吗?”吴骏业问,他出门的时候他爸还没来。这次考试他发挥不错,达到了他爸规定的要求,家长会很轻松。
“到了,”沈言回道,“我哥也来了。”
“那等会去哪吃?”吴骏业问,每次家长会后他们都会一起吃个饭,这是固定环节。
“没说,”沈言摇头,见贺苳在一边站着,解释道,“每次开完家长会,我们都会一起吃个饭。”
贺苳点头,林淼这时候拿着菜单过来,“给,看看喝什么。”
沈言外出就餐的机会不多,更别说来奶茶店了,他看了半天,选了一个旁边竖着大拇指的,问贺苳,“贺苳,你想喝什么?”
“跟你一样,”贺苳都没看菜单,回了一句。
“我想喝奶茶,”这是很少出现在沈言生活中的饮料,他平时也不出门,又不会专门点外卖,就想尝尝鲜。他说完才想起来贺苳不爱喝牛奶,“你可以吗?”
“嗯,”贺苳点头,见沈言的放在腿上的校服外套袖子垂了下来,弯腰拾起来,指指自己的靠背,“放我这吧。”
“好,”沈言递过去,“谢谢。”
点完喝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了,林淼又点了一些零食。“欢喜”里没有大桌子,大家坐的比较分散,林淼拍拍手,“来,先庆祝一下,咱们班这次期中考发挥很不错。”
“来来来,”赵凡跟着起哄,他这次排名整整上升了十五名,开心得整个人快要起飞,“以茶代酒,喝一个!”
沈言觉得好笑,吸了一口奶茶,很香甜的味道。看了看桌上的零食,他轻轻拉了一下贺苳的袖子,“贺苳。”
贺苳坐在他右手边,两个人的位置和在教室里时换了个方向,贺苳侧向沈言那边,“嗯?”
“我想吃那个,”沈言指了指贺苳面前的一盘红薯条,跟贺苳一起吃过饭,还从他的饭盒里夹过菜,他对贺苳早就没有了生疏和不好意思。那盘红薯条从端上来他就想吃,离得有点远够不着。
贺苳伸手拿过来,放在他面前。
“谢谢,”沈言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好吃,你也吃!”
“你先吃,”贺苳把几个蘸料碟拿过来,见沈言还想说话,立马说,“别说话,好好吃。”
沈言明白他是怕自己再像上次一样呛着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怎么记到现在...不过上次是他和贺苳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贺苳还抱着自己,好吧那也不算抱,不过后来去看晚会的时候,贺苳还...
“别发呆,”贺苳手指点了点沈言的桌子,“吃。”
“好吧,”沈言回过神来,安静地吃薯条。他专心吃东西的样子像个小朋友,放到嘴里觉得好吃,还会高兴地眯眼,贺苳看着他的样子,嘴角也翘了起来。
“对了班长,”赵凡凑了过来,沈言他们还是和在教室里一样,和吴骏业和林淼坐在一起,“我听说咱们今年的篮球赛有变化?不打篮球了?”
“消息挺灵通啊,”林淼喝了口饮料,“不过不完全对,我也是听说的,今年可能不会所有班级都打篮球了,去年二十个班都参赛,耗时太长,估计今年会分开。”
“分开?”张韬疑惑,他去年就参加了篮球赛,“怎么分?”
“加别的项目,一部分打篮球,一部分打别的,乒乓,排球,羽毛球都有可能。”
“啊?”吴骏业震惊,他们班去年比赛刚进八强就被淘汰了,今年想着一雪前耻呢,五一都在练习,怎么连参赛资格可能都没有了?“那怎么分?自愿报名吗?”
“不知道,”林淼说,“具体方案学校还没说,不过不全部打篮球应该是确定了,去年二十个班一共打了快三个礼拜,高二时间紧张,学校不愿意了吧。”
“四班的仇我还没报呢,”吴骏业想起这事就生气,去年四班的人脚下使绊子,他摔了个大马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一班也因为那场球被淘汰了,“别呀,老天让我们去打篮球吧,我都等了一年了。”
“怕什么啊老吴,”赵凡无所谓道,反正无论改成什么项目,都不会踢足球,没他什么事,他安慰吴骏业,“让咱们班打排球也不错啊,那你可就是主力了。”
“哎好像也是,”吴骏业一秒想通,立马把一班其他的篮球队友抛在脑后,“其他班也没几个排球打得好的,要是真去打排球,咱们班还有林淼呢,贺苳也行。”
赵凡窜到贺苳这边,这段时间他简直成了贺苳吹,“苳哥,你排球打几年了啊?”
“不到四个月,”贺苳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在宁溪一个多月,在这两个月。”而且每周只打两次。
“这...”赵凡没有吹对地方,有点卡壳,沈言赶紧在一旁补充,“我证明,老吴说的对,他们三个打得越来越好了。”
“对对对,”吴骏业说,“你不能只看时间啊骚年,你得看质量,你不知道,我们在排球课上几乎所向披靡的好不好。”
这话也没错,十次胜个八次,但是有一半都是对方失误太多,沈言偷笑。听他们聊天还挺下饭的,一盘红薯条被他吃了一半,沈言刚把盘子往远处推了一下,一张纸巾就递到了他手边。
“谢谢,”沈言接过,擦了擦手。贺苳指指自己的嘴角,“这里。”
沈言的嘴角蘸上了酱料,他自己不知道,看见贺苳的动作才赶紧擦了擦,仰起脸看向贺苳,还微微张开嘴,“还有吗?”
贺苳凑过去看了看,点头,“没有了。”
他们俩刚才又离得好近,沈言又一次在贺苳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想着,这薯条可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