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第3章 你被骗了

一顿饭一开始吃的还算愉快，一家人其乐融融，场面惬意放松，阿迪萨克估计是真忙，吃着吃着还抽空走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所以很小，像是在交代事宜。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开始继续闲聊起来了，阿迪萨克忽然对着林嘉明继续了前几日那个话题：“表弟，那你现在是完全不和cherry联系了对吗？”

“是的，”林嘉明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他今天开车，不能喝酒，整桌只有阿迪萨克和他爱人喝了点冰镇啤酒，“我们不怎么联系了。”

莱曼妮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讶异：“安拉克表弟，你还没结婚吗？”

林嘉明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子希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句：“我哥才31，结婚这种事情不急。”莱曼妮扭头对着阿迪萨克调侃道：“安拉克居然和我一样大，这么看来我和他更配欸，呀，看来还是嫁给你嫁早了，再等等，说不定能遇到你表弟。”

林嘉明微微笑了一声，林子希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阿迪萨克轻轻捏了下莱曼妮的侧腰：“胡说什么呢。”

“Arun你21岁是吗。”莱曼妮目光转而看着林子希，接着道，“真年轻呀，还在读大学吧。”

林子希“嗯”了一声，很想把这尴不尬的话题终结在此，鼓起勇气，他来了一句：“我吃饱了，刚才果汁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

桌上一下子就剩下三个正儿八经的大人。阿迪萨克收起刚才那闲聊的表情略，语气也一本正经起来：“表弟，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老爷子遗产的事。”

莱曼妮在这个时候也识趣低头拿起酒杯喝了起来，不再说话。

“什么事啊？”林嘉明看着表哥。

阿迪萨克看着他，本想再拐弯抹角循序渐进一下，可方才在席间他已耐着性子陪衬了好多无关紧要的话题了，而且那些话题也纷纷渐次引入过一些他想要聊的内容——也就是今晚的主题了。阿迪萨克不想再绕弯子了，他索性直奔重点，指节轻轻叩击桌面道：“你舅舅——我爸爸，他把他名下存款的三分之二，都给了你。”

听到这些话，林嘉明下意识地张睁大了双眼。

阿迪萨克观察林嘉明的反应，见对方惊讶大过惊喜，心中莫名长吁一口气。

他说：“我爸爸很喜欢你，他之前和我提到很多次你来，他还说，有段时间他一直把你当做他第三个儿子看待。说实话，我知晓他这么安排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惊讶。”

“舅舅在我小时候是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林嘉明道，“但是我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这还是出乎我意料的…”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希从洗手间里出来。他一来到桌前，就被莱曼妮站起来搭着肩膀：“Arun，你两个哥哥聊点事情，我陪你去阳台上玩一会。”

林子希在不清不楚间被莫名其妙带走了，桌上二人神色却也迟迟没放松下来。

林嘉明几乎从不缺钱，他舅舅留下来的财产他从来没有想着要分到自己头上，此番属实是讶异了。他斟酌措辞，想着要怎么表明自己想法才好些，然而这语句突如其来的短暂停歇却令阿迪萨克会错了意。

阿迪萨克放缓语气道：“阿明，我不是非要你全数把我爸爸的积蓄还给我们的意思，只是最近我手下在研发项目，正值年中，你也知道，我爸那企业高层之前与别人结下的梁子很多，今年年初我们就被人摆了一道，损失了三百万…”

“我懂我懂。”林嘉明道，“舅舅这么做，属实稍显不妥。做生意都不容易，我知道的。表哥，我觉得这些遗产还是全都转到你自己名下吧，不是拂舅舅面子，是我本也承受不起他老人家如此厚礼。舅舅的心意我领了，表哥，明天我带Arun去看舅舅，我一定当面和他说说这件事情，再向他道个歉，我也没想着要从他那边拿走什么，还是还给你们比较妥当。”

阿迪萨克没想到表弟如此干脆，几乎不费自己口舌，微微也有点诧异。立刻叫来德叔拿来一张遗产转赠证明，囫囵地就给到林嘉明面前让对方去填了那“移交人”一栏的依次内容，林嘉明定睛一看，那“接收人”一栏阿迪萨克自己的详细信息早已填的一丝不苟，显然是对此早有计算。

不知为何心上有点怪怪的奇异感觉，林嘉明却并未真正细想那怪怪在何处，抬手填写自己的泰国名字，然后依次写好详细内容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阿迪萨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想了想他还是接了电话抬手放在耳边，慢慢起身沿着桌子走到远处，声线微压，显然是不想过于声张的模样：“怎么了阿维，这么晚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叫阿维的人声线微冷，语气冷静，内容却一点也不让人冷静：“老Q的厂出事了，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外面一群条子。我联系不上老Q了。”

“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停在路边的车里，熄着灯，还算安全。”电话那头的年轻人泰语青涩略显生疏，阿迪萨克耐着性子认真听完，眉宇一直未曾舒展。

短暂的沉默后，阿迪萨克发出指令：“把老Q找到，找到了，带到我面前。要是他离开清迈甚至是泰国了，漂洋过海把他抓到，带到我面前；要是他死了，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电话那头说了个“是，”随即又道，“可是，老大，今晚那些条子来的比我们都快，我担心…”

“不管他是不是，首先，我要知道他人在哪。”阿迪萨克斩钉截铁道，“厂子没了就没了，总有人替死，老Q跟了我十几年…我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转过头收拾妥帖脸上表情，他走回桌边：“表弟，写好了？”

林嘉明这个时候把那张纸交给一旁的老管家，他再次道：“我很尊重舅舅的决定，也领了他的心意，可是现下这么做是最合适的。”

阿迪萨克点点头，心里却被方才那通电话一直揪着，纵然脸上没露出来半点不快，可是眼底的阴影却不能够压地太住。

就在这时林子希慢悠悠走过来，和哥哥说有点困了，今天坐飞机弄得他有点累，他想回家今晚想早点休息。

林嘉明起身和表哥一家道别，林子希走到外面坐上哥哥的车了，忽然道：“哥哥，我觉得我这个表嫂有点奇怪。”

林嘉明“嗯？”了一声，听着弟弟继续说下去。

“她刚才在阳台上，一直问我你是在沐海做什么，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什么的，问完你又开始问我各种情况，我读的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就跟要查我俩户口一样，我不太自在，才想着要先回去。”

林嘉明听了也不觉得太奇怪，这样的人他从前也见过不少，而这种过度的好奇也许并不代表什么，很有可能只是一种过度无心的示好。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道：“我们是表哥的亲戚，也等于和她是亲戚了，她之前对我们不了解，也许她现在只是想更了解我们才会这么问的吧。”

林子希嘟囔一句：“谁知道呢。”然后又开口道，“我感觉她没戴娜好——她比戴娜做作。她好夸张，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林嘉明对这句话没做评价，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戴娜忽然摔死了，很可惜。”

林子希没说话，轻轻摇下车窗，看着窗外清迈夜色。

林嘉明在林子希面前对财产那事只字未提，他同样轻轻摇下车窗，任微凉的夏风抚过自己的脸颊。

林子希就在这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哥，你还记得谢子荣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嘉明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捏紧了方向盘。然而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还是直视前方开口道：“记得。谢老板的儿子。”

“刚才说到表嫂戴娜，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他了。”林子希看着窗外道，“我虽然之前上学的时候不是很喜欢他，但是没想到他忽然就那么消失了。一个人怎么就忽然这么无声无息没了呢。那段时间学校里老师也找过他，还为此开过班会，还是一无所获。他会不会和戴娜一样，其实已经…”

“死了”这两个字没说出口，林嘉明忽然打断道，“不可能。他不会的。”

他这句话来的突然，并且语速略快，林子希听后略带疑惑地偏头看了看他哥。然而林嘉明说出这句后，就没下文了。

“不知道。”林子希下了结论。他一直隐隐觉得疑惑，从谢子荣失踪开始，他哥哥一直很郁郁寡言的样子，仿佛谢子荣的失踪与他哥有关。然而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这个问题，哥哥对此并没有正面答复过。然而这一系列大变故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郁闷寡言过一段时间，除了会时不时若有所思发点呆，哥哥那些忧郁症状开始慢慢减轻且似是恢复了从前亲和健谈的性格。

然而，好像有什么却真的变了。

林子希不愿去细想，说实话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的同学谢子荣。一个人平白失踪固然令人忧虑，然而沐海乃至整个广东每年都要失踪那么多人，新闻上报纸上都是有目共睹，绑架勒索、家庭纠纷、意外事故等等原因数不胜数，真的由不得他这种局外人去考虑去担心。

两人另起话题，又随便聊着聊着不多时车子就开回了家。

林嘉明早就给弟弟换洗好对方的床单床铺，又叮嘱对方快去洗漱，这一路风尘仆仆，必定累坏。林子希把行李在自己房间安置了一下，然后又跑到他哥房间里和他哥说了会话，接着便和哥哥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内浴室去洗澡。

林嘉明也去冲澡，然后躺到床上单手枕头望着天花板，正思考公司着这个季度各项事宜，方才弟弟摇着自己的手让自己陪他在泰国过整个暑假，林嘉明觉得留在泰国陪弟弟玩十天最多了，自己公司不能不管，十天之后他必须要回沐海回公司，弟弟想留在泰国还可以一直留到假期结束，然后开学再回沐海也不迟。林子希听到哥哥的安排后显然有些失落，但是他并非一言不合便撒泼打滚蛮不讲理之人，他答应哥哥的前半段计划，后半段却是以“我一个人留在泰国多没意思”为由直接改为“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沐海我就什么时候回沐海”。林嘉明本来的意思让林子希可以找之前初高中的玩伴一起度过剩下的暑假，然而林子希根本就不愿意——他去中国这么几年了，和之前的朋友几乎全淡了，他没理由再留在清迈。

林子希本就天生是个不愿意与外人交心的性格，从前没有太要好的朋友也正常。

那先这样安排着吧，林嘉明想，这十天他们哥俩休闲休闲，明天先带弟弟去看看舅舅…这么考虑着，忽然他的诺基亚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摁开看了，然后忽然一下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捏着手机，他一连盯着那屏幕足足十几秒，却还没放下。

那是一条匿名短讯，言简意赅，却令人毛骨悚然：阿迪萨克要回你舅舅赠予你的遗产根本不是为了正经生意，他是要这许多钱来投资他的黑色产业，你被骗了。

正当林嘉明略感悚然之际，那手中诺基亚又是一响，随即又是一条匿名消息弹出：安拉克，或者，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林嘉明。猜猜吧，你的表哥还有你死去的舅舅，究竟做过多少脏事恶事。

一阵恶寒从林嘉明心底直直往上窜窜到林嘉明的脑门。

林嘉明捏着那诺基亚，死死地捏着。

阿迪萨克晚上又出了趟门。他一路踩着油门来到一处市郊偏僻的屋企，他名下另一套一层平房，里头改装成一间办公室的样子，里头还有密室和客房，供人秘密策划或者躲藏。他约着阿维在此见面就是因为不想声张，出事了最好掩人耳目，他不想立刻出现在市中心办公室或者是老Q的工厂边。

阿维早就在一楼第一间大办公室门口等他，还带着两三个手下站在门外把守。一看到他来，阿维立刻迎了上来，喊了句“老大”。其余几人则“老大”“老板”地喊着凑了过来，阿迪萨克挥手让其余人都在门外守着，然后示意阿维一人跟着自己进办公室并令其带上了门。

“好消息，”阿维用略显生涩的泰语道，“事发后我立刻与乍迪拉局长联系了，他和我说，他们局里现下还一概不知老Q的厂子上头是您。”

“查到了也不见得会怎样。”阿迪萨克背着手来回踱步，“找个替死鬼打发一下的事情，我们在清迈警察局里的人脉四通八达。只是…”他手心都要出汗，“老Q，我想不出他这样的原因。”

又来回踱了一圈，他继续道：“家中我爱人在，电话里不好明说，我只能出来这里。”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叫阿维的男人，他忽然没了声音，就一直这样定定看着。

阿维是他手下一重要的打手，阿迪萨克平时很喜欢他，不只是老板对重要下属的青睐，甚至还有种别样的情感。阿维很高，身姿挺拔，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张很俊美的脸。不是帕卡那衫家族里男人的那种英俊——譬如阿迪萨克或者林嘉明，他们的脸型都很硬朗，五官英气而端正。阿维的脸帅中带着点美，尤其是鼻子和下巴，弧度细腻优美恰到好处，是那种在东南亚男人特有的深邃粗犷面孔上少见的东方古典美感。倘若是不那么像她，不不，像她反而让他心生了别样的感觉。

阿迪萨克就那么盯着阿维的脸看了一会，直到对方察觉这目光并直接直直地回看过来，他才接着说下去：“你现下任务是务必带人找到老Q，动用一切手段，不能让他先一步被警察抓到，抓到了带给我，这样我们的替死鬼才有用武之地；如若他要去警局自首，或者他就是细作已经回到局里，那么阿维，你告诉乍迪拉，必须要抢在老Q让局里大多数人知道这事情和我有关之前，灭他的口。这样的时候，我不适合暗中频繁联系局长，怕有心之人多做手脚。你多替我联络联络，等这段风波过后我要请他吃饭。”

“明白。”阿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老Q，码头处尤其加派人手。至于警局里，老大，一有消息我就会向您汇报。”

阿迪萨克在前方办公桌椅子前坐下，抬头又用目光盯死了阿维的脸。

“老Q我认识十几年了…可是有的时候我却觉得，他还没我只认识你一年多来得亲近。阿维，真讨人喜欢。”

阿维轻轻勾了勾嘴角，笑容恰到好处，自满不足，可爱有余。阿迪萨克爱惨他这样时不时显露的纯真孩气可爱表情，这和冷面打手的形象出入颇大，阿迪萨克平生最爱笑容天真男女。心里忍不住暗暗思忖，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把这小子收入怀中，那他会不会抗拒，甚至会是伤害了对方？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简直非同一般，和与女人在一起的感觉还真不太一样。只是对于阿维和字自己的这码事他一直都不急着实施，怕霸王硬上弓，让这小子怕了烦了想要离开自己。

反正人在自己手下，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嘛。阿迪萨克愉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