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危机 第13章 夺舍

凌婧第二次尝试，用意念打开那栋隐形建筑。眼瞅着她都快进入了冥想状态，心神合一，全神贯注地只想着一个念头——开门，但对面依然毫无变化。

“这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快把我手脚上这层黑膜撤下去。”凌婧反而松了口气，示意姜呈给她摘掉电子镣铐。

姜呈并不理会她，只是微眯着眼，看着前方的树丛，似乎陷入了沉思。

“还不死心啊，都试了两次了。我从来都没这么专注过，没法再试了，再试精力也集中不到刚才那个程度了。”凌婧在姜呈身后絮叨着，试图劝她放弃继续尝试。

姜呈许是被凌婧念叨的烦了，猛然转身，眼神依旧没有温度地看向她，嘴角倏尔上翘，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却让凌婧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冯超然探头探脑地凑上前，问姜呈：“有发现？”

姜呈点头，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婧。

凌婧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只好干笑着改了口：“好好，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再不行的话，可得死心了。有想法也得尊重事实，是不是？”

“你是不是发现了，那栋建筑里有信息传输给她？”一直冷眼旁观的于丁，此时突然开口问姜呈。

姜呈把目光转向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几分：“这就是你们做这一切的目的？”她的笑渐渐诡异，最后陡然变脸，愤怒地抬手，向后一挥，于丁和凌婧手脚上的黑色薄膜突然收紧，勒得两人都觉得手脚似乎要断了。

“你自己判断错了，拿我俩撒什么气啊！我不都同意再试一次了吗？松开，快松开！”凌婧痛得大声斥责姜呈，但这显然更加触怒了对方，凌婧手脚上的束缚被收得更紧了。

“有信息传输给她？”冯超然垂头沉吟片刻，忽然蹦了起来，跑上前一把扯下了贴在凌婧脸上的数据线，惊恐地看向姜呈，大声嚷道，“我们给数字人打开了连接通道？哎呀，这可是弥天大错啊！感情咱俩才是间谍呀，这事儿做的，太蠢啦！”

凌婧有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开始怀念AI助理了，怀念那个即时在脑中响起，帮她解答各种疑问的声音。

“我也可以。”一个女声陡然在凌婧的脑中响起，这声音那么熟悉，她惊得错愕不已，愣在了原地。

“辛苦了。不过放心，这副身体还是你的，我不会抢走她。”女声语气轻松地说道。

凌婧回过神，眼神在另外三人身上扫了一遍，发现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她脑中此时响起的声音。所以，这个声音的主人更强大，她现在应该接管了凌婧的意识，不再向姜呈和冯超然分享。甚至连束缚着她手脚的黑色薄膜都失效了，但因为刚才被勒得太紧，此时伤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你是谁？”凌婧面上不动声色，但脑中却急切地质问那个声音。

“很巧，我也叫凌婧。”

是啊，那个声音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凌婧就猜出了几分。那声音和她的，一模一样。所以，于丁之前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个声音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她脑中意识的母体，那个克隆出四四，又替换意识，造出凌婧的人。

“四四的意识还在吗？”在脑中问出这句话后，凌婧自己都觉得诧异，她没想到自己如此大公无私，在最关键的时刻，竟然关心的是他人的安危。

“你觉得呢？”女声反问。

凌婧迟疑了一下，坚定地回道：“在，一定在。因为如果你是母体的话，我的意识来自于你，或者说我是你的一部分。我会留下她的意识，你也是这般善良，所以，你也会的。”

“你只是我的一部分，善良的那部分。但人是复杂多面的，我还有不善良的另外很多面，所以，你可别想用自己来揣度我。我存在了三百多年了，而你不过是我截取了最初二十多年的记忆，重塑的个体罢了。你只是我生命中曾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母体的语气始终轻快，似乎对于这些并不放在眼里。

凌婧懒得听她绕来绕去，单刀直入地再次问道：“所以，四四的意识你放在哪儿了？”

“看来你还是认为我是善良的。”母体咯咯地笑着，用逗小孩的语气回道，“你再猜。”

姜呈似乎觉察到了凌婧有些不对劲，一挥手，之前一直悬浮在半空中饭盒大小的灰盒子突然变大，随后一下子将凌婧吞了进去。

姜呈的灰盒子，内部和于丁的那个一样。凌婧被关了进去，也不惊慌，只是在脑中继续和意识母体的那个‘凌婧’沟通。

“他们发现你了。”凌婧想。

“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母体嘲讽道。

凌婧四下瞧了瞧，不禁叹气：“看来他们是想把咱俩一起给销毁掉。”

“那你危险了，我在元宇宙里还有备份，但你的身体目前可就这一个。”母体幸灾乐祸的语气，倒是很像亲妈。

“你为什么要造出我？还有你现在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凌婧的问话里竟然多少带了些怨怼的情绪。

“要不是太闲，太无聊了，我才不会做这些事呢。不过做完了，也就这样，没有想的那么有趣。人生啊，最难的就是一直有趣。所以，欢乐无价！”

母体话说的随意，但凌婧听着却格外恼火，只是为了有趣，克隆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像玩物一般替换她的意识，改造出另一个人。无论她还是四四，原来都是母体的玩物罢了。

“你出去，离开我的大脑！我不想和你再做任何交流了。”凌婧不但讨厌甚至有些憎恨这个意识母体，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她创造自己的目的，弄得自己的存在变得如此荒唐。

“你可没有命令我的权利。无论是哪个世界，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话语权的，永远是最强大的人。”母体依旧语气轻快地回道，她这样不以为然地拒绝凌婧，让凌婧心中的怒气登时达到了顶峰。

凌婧气得浑身发抖，想着将她挤出自己的大脑，但母体依旧嬉笑着盘旋在凌婧的脑中，根本没办法将她赶出去。

一番折腾后，凌婧绝望了，红着眼眶，恶狠狠地想：“既然赶不走你，那咱俩就同归于尽吧。”

“无所谓。我可以随时用备份重启，但你的这副身体要是没了生物活性，就得重新克隆一个。再长到这么大，最快也得三年。不过我的时间有的是，三年也不过是眨眼的事儿。”母体依旧笑着回道。

凌婧终于心如死灰，自己没了好像也没什么，只是四四的身体万一损坏了，就不能再复活了。四四是无辜的，还有于丁，他那么执着地爱着四四。若是母体再去造个克隆人，那又将多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自私到令人厌恶。你这样的人，永生了又有什么意义？制造悲剧，创造苦难，你真的会因此快乐吗？”凌婧哀怨地想。

“你这么直率，确实像我。等你也活了三百年，就会明白，你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可结果却是害了人。与其为别人想，还不如只顾自己，好坏自己承受，到没那么多责任。”尽管被凌婧厌弃，母体却依旧不生气，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讲笑话一般。

凌婧当然不认同母体的话，她觉得人生需要意义，而意义是通过价值体现的，所谓的价值则是被需求。你因为被需求，而向他人给予帮助，你被认同、赞美、肯定，你的价值得到了体现，觉得人生也因此有了意义。

但她不想和母体说这些，母体如果真如说的那样，已经存在三百多年了，那应该什么道理都听过了。可母体却仍活的这般自私，只能说时间很难改变一个人，坏人看过尘世百态，也不会顿悟悲悯，无论活多久仍是坏人。

凌婧气呼呼地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的这些母体都会知道。她无奈了一瞬，但很快就坦然了，正好让自己这些正能量的小鸡汤，好好浸润一下为老不尊的母体。

母体似乎并不在意凌婧想了什么，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凌婧不禁有些得意，她觉得自己强大的正能量一定感染到了母体，此时母体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正羞愧难耐，不好意思再大放厥词了。

“怎么会？”母体的声音又在凌婧的脑中响了起来，“不过是故人来了，我忙着和他叙旧而已。”

凌婧闻言，忙四下瞧了瞧，此时姜呈的灰盒子里，目之所及，除了她再无第二人。母体的故人？难道也是数字人？

“别猜了，帮我个忙，你马上就能见到他。”母体虽说着请凌婧帮忙，但语气中没有半点求人的态度，仿佛只是理所当然地打声招呼而已，不管凌婧同不同意，这个忙都是必须要帮的。

凌婧才不愿意帮她呢，这无异于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善恶不分！她清了清嗓子，当即大声拒绝道：“不帮！你的故人，应该跟你是一路货色，我没兴趣见。”

“好吧。”母体被拒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语气更加欢快了几分，“那我就喧兵夺主，自便啦。”

凌婧知道自己不是母体的对手，赶紧集中精力，进入防御状态，但下一秒，突然眼前一黑，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劲，变得有些游离又飘渺。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向灰盒子外走去，但运动的指令并不是她的大脑发出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更不知道要去哪儿。

“我失言了。”

凌婧听到了她自己张口说话，但这话并不是她要说的。她想抬眼看是对谁说话，眼睛也根本不听她的控制。

凌婧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身体还是被母体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