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没有,地址也没有,什么都没告诉我,就让我去什么狗屁书店!平时好事想不到我,一有什么苦差事就想起我了!”
男人在醉意中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他可是听别的鬼差提过的,自己新接管的区域有一个厉害的刺头,也是这次他要接触的书店老板,别看是个普通人,但一般的鬼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心眼跟筛子似的,上一个鬼差就是在他身上栽了跟头,被撸了一个干净,连投胎都没机会。
别的鬼差因为这事,一听要接手花市,哪怕这个区域再广阔,好处再多都不愿意接手,最后这烫手山芋让不知情的男人接到了。
这也是男人愤懑的原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鬼差给他科普了刺头的厉害,一想到以后要缩着脑袋做鬼,男人就忍不住悲从中来,也因此,在喝御寒酒的时候喝多了量,把自己喝得醉醺醺。
男人急躁地抱怨着,手不停地抓挠脸耳,面前的景色在他眼里是晃动的镜头,里面的图像颠倒重复的,一直扭曲着,在眼前转着圈地打转,模糊不清。
这让他越看越烦躁,拉扯锁链的力度更大,听着铁链发出“哗啦”声,他感觉心情得到了缓解。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前头昏暗的街上,有一家散发着光亮的店,脑子一蒙以为就是自己要去的书店,顿时心里一喜,“嘿嘿,就算什么也不说,还是让我找着了吧。”
说完,鬼差想也没想拉着锁链往里冲,在两分钟后又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大爷的,原来是个茅厕!”
骂完就想走,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男人感觉到一股尿意袭来,其实这是他的错觉,作为鬼是不需要排泄的,可能是地府特制的酒太烈,烧坏了他的脑子,他就像活着时候那样,每一次喝醉都会下意识找厕所。
他看了看面前的公厕,晃晃悠悠地往里走着,嘴里嘟囔着“正好”。
铁链带动着后面的女人一起,男人站好刚要拉下裤链,突然看到站在自己旁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女人后,神智不清地嘀咕着:“你怎么也进来了?女的可不能进男厕所,女鬼也不行!”
说着又牵着女鬼往公厕外面走,走到一个立着的,写着“洗手间”三字的标识牌那,顺手就把铁链捆到上面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跑,先不说有链子在你跑不了多远,就说你逃跑后被抓到,可就没现在这么好的待遇了,投不了胎的鬼日子可不好过……”
鬼差软硬兼施地说了一大堆,心里觉得女鬼应该不会逃跑后,就放心地朝男厕所那里走。
在男人离开后,低着头的女鬼收回了由头发掩盖的,暗中盯着鬼差的目光,看了看远处昏暗而无一人的夜幕,心里有些意动。
可随着她动作而发出“咔咔”声响的锁链,却让她刚兴起的,向往自由的念头就此被打破。
“你想离开吗?”
一道磁性而低沉的男声破开夜色冲向女鬼耳中,女鬼听到的那一刻下意识往四周,想要找到声音来源,可是周围一片死寂,遍寻无果。
“你想要自由吗?”那道男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感觉声源更近。
他……在靠近……
女鬼找不到对方所在,索性就不找了,直接开口对着虚空问道:“你是谁?你能怎么帮我?”
“你只要知道,我能帮你去掉鬼差的锁链就足够,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
女鬼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大喜却故作警惕,“你凭什么帮我?我可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
“不要你的东西。”
下一秒,这个声音直接出现在女鬼耳边。
女鬼吓得一激灵,随即看向倏地出现在身旁的男人。
男子身着墨色的广袖长袍,银白色的长发用冠高高束起,如果不是脸上那镂空诡异的半块鬼面具,为其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这人将会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女鬼愣愣地看着来人,她死后接触的都是各种怪模样的鬼,还有样貌普通的鬼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人物,真是好看,像极了是神话故事里救人无数的神仙,
想到这,女鬼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此时的样子并不好看,虚地快要溃散的魂体,长且油腻的黑发,对比男人简直天差地别。
她低着头不敢正眼再看男人,磕磕巴巴地问:“那……那你总有目的吧。”
“确实有,我这人生来好奇,看到奇怪的事最喜欢打探,你告诉我,那个鬼差要带你去哪里?”
“一家没有招牌的书店,鬼差说只有我在那里找回了记忆,才能投胎转世。”
男人听到后不解地道:“我只听说人死后要喝孟婆汤清除记忆才能投胎,从来没听说要找回记忆才能投胎的。”
“我也觉得地府这规矩有毛病,先找回记忆,把记忆记录下来后再清除,最后送去投胎,跟脱裤子放屁没什么两样。”
说起这个,女鬼也忍不住吐槽,她从恢复意识起,就发觉自己丢失了生前的记忆,地府人员问自己点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因此她不被允许去投胎,然后还要跟这个脾气暴躁的鬼差回阳间,忍受一路上铁链对自己魂体的消耗,别看鬼差只是发泄一般地拉了几下链子,但铁链不是平凡物件,它让女鬼本不凝实的魂体被震荡地快散了,不然她也不会想逃跑。
在一句接着一句的抱怨中,女鬼将自己的信息泄露个干净。
男子听到后长眉微挑,有些感叹地道:“你也是不容易,而且没想到在阳间,竟然有人跟地府进行这种合作。”
感慨完,他目光一转看向了面前佝偻着身躯的女鬼,想到了什么,随即抬起手,下一秒捆住对方的锁链应声而断。
女鬼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那么容易就能自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对着面前的男子连连道谢。
男子面色不变,随即问女鬼,“你说你失去了记忆,那么……自由后你想做什么呢?”
女鬼道谢鞠躬的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了鬼,这人间所有的东西自己已经碰不到,再加上又失去记忆,人世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男子见女鬼陷入沉思,唇角微微上扬,故意提醒道:“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自己的死因?仇人?通通都不记得了?”
“我……我不记得了。”
“那看来……你还是需要去找回记忆。”说着,男子看向被自己弄断的锁链,佯装愧疚地开口:“看样子,我做了一件错事,虽然那个鬼差看起来脾气不好,但跟着对方,你至少还能恢复记忆。”
“你也是想帮我,再说了,那个鬼差根本没想把我好好送过去,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被他粗暴地用锁链拽着,魂体都快散了。”
女鬼此时已经陷入了男子的言语陷阱之中,只觉得对方是真的好心,不是有意坏事的。
男子轻笑着摇头,“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好心办坏事也是错,这样吧……”
说话间,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根短小的毛发,交给了女鬼。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种动物毛发,它非常神奇,融入鬼魂体内后,能提升魂体的魂力,你的魂体因为锁链变得黯淡,用了它就能够得到补充,至于这个鬼差……我可以让他多醉一会儿,你趁他醉酒这段时间,先去找回记忆,然后提前去投胎,就不用受他的气了。”
“还有,你我难得相识一场,在找回记忆的时候,如果遇到难事,只要在心中呼唤我,我会出现帮你的。”
交代完这句,男子朝女鬼挥挥手就消失了,就像传说之中,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神祇一样。
女鬼想起老一辈口中那些救苦救难的神仙,顿时觉得自己今天是走了大运。
在男子消失以后,女鬼主动将毛发融入魂体里,本来瘦弱的魂体,在下一秒变得膨胀凝实起来,女鬼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再看看断在地上的铁链,恍然有一种自信,如果铁链还在手上,现在的自己绝对能够挣脱,并把鬼差拉得栽一个跟头。
女鬼望着漆黑的街道,为突如其来的力量感到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个书店……到底在哪?”
远处的黑云被风慢慢推过来书店上方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已经看不到星月的影踪。
随着风的停止,老城区有一瞬间陷入一阵死寂状态,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程梦书抄写完《逍遥游》,刚放下笔就察觉到这种诡异的安静,小思片刻后,立即对着还在门外吹风的小狐狸喊:“八宝,回来!”
话音刚落,雨“唰”地倾盆而下,伴随着小狐狸“嗷”地一声尖叫,一团毛茸茸冲回店里,在地板上留下一行水迹。
“阿书,帮我吹一下毛,湿答答的不舒服。”八宝刚进来就使劲甩水,可无论它怎么抖身子,都甩不干净,只能冲着程梦书喊要吹毛,完全忘了之前的打包票。
程梦书听着笑了一下,学着八宝之前的话道:“八宝速度很快,绝对是在雨落下之前回来的,怎么会湿答答呢?”
“阿书~”八宝听得不好意思了,但依然习惯性撒娇,它知道,阿书肯定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
“行了,来柜台这里趴着吧。”
程梦书说着把抄写的本子放到一边,空出一大片地方让八宝趴在上面,然后转身去浴室拿吹风机出来,给某个自讨苦吃的小动物吹毛。
“耶!我就知道阿书最好了!”小狐狸说完,就朝着程梦书飞扑过去。
大概二十分钟后,某只湿答答的小动物毛发已经全部吹干,甚至还在温热的吹风中昏昏欲睡,就差团成团在柜台上睡了。
“吹干了就回自己窝里睡觉,别再玩水了。”
程梦书坏心眼地摇醒快要睡着的小狐狸,逼它强制开机,起来回窝里再重新睡。
“阿书你真坏!”
小狐狸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快步地跑上二楼,等到了程梦书给它准备好的窝边,整只狐狸往窝里一趴,就又是一只漂漂亮亮且乖巧睡觉的小狐狸。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是成片成片地组成了雨幕,既看不见对面房屋的轮廓,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程梦书的书店按照惯例是要开到晚上十二点的,现在距离那个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
此时外面大雨瓢泼,程梦书觉得今晚是不会有人冒雨前来,就想着提前关门。
他来到门口,习惯性地往外面探头看了看,外面视线昏暗,雨幕中没有属于人的漆黑影子,程梦书看了一遍,就放心地伸手将玻璃门从外面拉回来关上。
半边门刚关上,猛不丁夜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紧随其后,半空中轰隆一声巨响,店里亮着的灯突然暗掉,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程梦书心脏顿时一缩,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店里店外都伸手不见五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程梦书心叫“不好”的同时,赶紧伸手拉另一半门。
就在玻璃门快要合上,眼看着就能锁上关店,回到二楼卧室,和着雨声美美睡上一觉的时候,一只惨白的手猛地穿过缝隙抓住门,挡住了玻璃门的关阖。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店内店外的场景。
程梦书看到,一张被水泡得肿胀的圆脸贴在玻璃门上,自己的身影陷入一双大而无神的黑眼珠中。
隔着玻璃门,一个圆润的女人拦住了将要上锁的门。
女人脸色像粉刷的墙一样白,唇上那一抹颜色浓烈异常,鲜艳地如同鲜血。
程梦书看到那个眼珠子一动不动,视野聚焦在自己身上,红艳的嘴唇不停开合,一道阴冷的女声出现在脑海中:“我要买东西,让我进去。”
此时,门上方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快而急促的声音,像是在示警一样。
『叮铃!叮铃!叮铃!』
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听得人无端烦躁。
而门外的女人嘴越咧越大,眼神说不出的邪恶,像是盯住即将到嘴的肉一样,肥胖的脸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口中如同念咒般不停地重复:“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