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翎王宫,省经阁。
俊帝布下一个阵法,一名皓翎王族死士立刻走了进去,须臾,死士与阵法都消散不见。
过去的三十多年里,这个阵法他布了不下百次。
但从来没有一次,他选择自己进入其中。
他的记忆回溯到三十多年前,那是阿念失踪的第二年,他再一次在省经阁浩瀚的古籍中翻到那本藏书,也是一本残书——关于传送之阵。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一年多以前他在此随手布下的阵法,他有事离开后再回来,发现阵法已然消散不见。
彼时,他只以为是阵法本就有残缺,故自行消散。
他只叹果然是残书,便随手将玉简放回翻到它的书架上。
可此刻,他敏锐地把消散的阵法和他无故失踪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也许,一切都有迹可循。
很快,他找来一批王族死士,七个神族、三个妖族,他们分别进入阵法中。
果不其然,他们被传送走的同时,阵法也立刻消散。
那批死士里,最终只有两名神族和一名妖族回来,且都带着重伤,奄奄一息。
他们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这是一个毫无规律的阵法。
这是最精锐的一批死士,如果他们都无法安然归来,那几乎毫无自保之力的阿念会遭遇什么,俊帝不敢想象。
阿念失踪后,含章殿是最先被翻得底朝天的,她的王姬令牌还有他给她准备的防身法器都被锁在她的小箱子里。
俊帝想到此处,愈发哀痛。
自从发现阿念有可能是误入传送之阵离开的后,他几乎每一天都要派死士进入传送之阵,期望可以把她的女儿带回来。
虽然传送地点毫无规律可言,但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就和阿念到了同一个地方呢。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为了找回阿念,他出动了近三百名王族死士,而活着回来的不到二十。
每培养一个王族死士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他们中的每一个都需要用在关键之处。
作为一个帝王,他已经有了偏颇之心,他立刻自省,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该做的。
他是阿念的父王,同时也是皓翎子民的君父。
他不再如此高频率地出动死士,只在每一年,他女儿失踪的那一天。
三十多年过去,没有一次有结果。
他知道,这次也许也将一无所获。
如果这一次还没有找到阿念,就放弃吧。
俊帝对自己说。
过去的近四十年里,关于王姬失踪可能会引起的动乱的隐患几乎被他一一铲除。
他无法把常曦部和白虎部从皓翎连根拔起,皓翎确实也还需要他们,但是他可以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
而对于一个高等神族来说,俊帝正值壮年,他还可以有新的继承人。
虽然在少时的流离和青年时的夺位之争里,他的身体有了很大亏空,如今剩下的寿元不过几百年。
但在皓翎的臣民看来,他们的君王还可以长久地带领他们延续皓翎的辉煌。
再过四十年吧,再过四十年便向大荒公布皓翎二王姬失踪的消息。
*
中原黑市,地下拍卖场。
鬼方镜和来自极北之地的冰晶一起被锁在层层守卫看守的库房里。
鬼方镜中。
阿念趴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说吧,你想怎么死?”
鬼方悠悠然。
“我就不能不死吗?”
“不行哦。”
“那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你忘了你上次考虑‘太久’,错过了一场好戏。”
阿念闻言一阵胸闷,她总觉得上次祂一定是兴致勃勃地自个儿看完了,才叫的她。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在多年的相处中,阿念渐渐明白,她表现得越在乎,祂就越激动。
她才不要做祂的消遣,虽然在过往的岁月里,祂消遣她的同时也被她消遣着。
她只是翻了个身,仰躺着,静静地看着虚空。
鬼方见阿念面上毫无波澜,不由感到失望,没想到这小王姬才短短几十年就回过味来了。
不过,失望也只是一点点罢了,祂的情绪已经很难有真正的波动了。
祂继续说:“你就慢慢想吧,别到时‘救命恩人’选好了,死法还没想好。”
“那你说谁会拍走这里的冰晶呢?”
她的“救命恩人”大概率就在其中,她需要从里面挑一个最靠谱的。
所以,届时还需要耗费一点灵力观察一下。
想到她的灵力,阿念又有些心痛。
此次极北之地的经历让她明白了离开父王和哥哥保护的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当初被冻得濒临死亡的痛苦和五脏六腑摔得移位的疼痛她此生也不会忘记。
等回到王宫以后,一定要勤加修炼,以防再有这种意外发生,她却全然无力自保。
阿念暗自下定决心。
“也许是防风氏。”
鬼方的回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防风氏?”
阿念从未听过。
除了皓翎、西炎和西陵,她熟悉的大氏族只有涂山氏,因为有一年涂山氏新任族长曾去皓翎王宫拜访俊帝,阿念恰巧也在场。
那位新任族长叫涂山璟,被称为青丘公子。
他眉眼清雅、身姿挺拔,最重要的是,面对父王那般人物他竟然也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在阿念的眼里,青丘公子的风度可居父王和玱玹哥哥之下,父王和哥哥并列第一,他便勉强排个第三吧。
第二的位置倒不是刻意留给谁,只是阿念觉得这世间其他男子都差父王和哥哥甚远。
“对。”鬼方的声音再一次把阿念飘远的思绪拉回来,“防风氏十分善于隐匿,以高超的箭术传家。隐匿和远程攻击结合在一起,很适合暗杀。”
阿念疑惑道,“那这和冰晶有什么关系?”
“这冰晶,晶莹剔透,极寒极坚,价格昂贵。世家公子将其打造成好看的摆件,讨心上人欢心,有人风花雪月,自然也有人物尽其用……”
阿念适当地露出好奇的神色。
鬼方继续道:“防风氏属于后者,其实除了箭术之外,防风氏还有一门锻造冰晶的法子传家,该法可以让冰晶遇血融化。把冰晶包裹在箭头,被射伤之人通身都会寒冷无比。”
阿念对寒冷的体验再深刻不过,她好奇问:“比待在极北之地还冷吗?”
“比之更甚。”
“那可真是个阴毒的法子。”
阿念紧紧抱住自己,一脸悸悸道。
鬼方看着她怂怂的样子,只是无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阿念又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应该是防风氏的家族秘辛吧?”
“也许我无所不知呢?”鬼方笑着反问。
阿念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谁无所不知,就连她的父王也是如此。
不过鬼方活了这么久,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的也算正常吧。
鬼方发现话题越扯越远,又道:“如果是防风氏的人接手了这批冰晶,你要让他们如何相信你?”
阿念皱眉思考,过了一会儿道:“我直接表明身份,本王姬作为皓翎最尊贵的王姬,整个大荒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鬼方沉默不语。
阿念也有些心虚,毕竟此前她从未出过皓翎王都,接着又道:“一个有良心的神族看到一个濒死的少女难道不应该救她吗?”
“应该吗?”鬼方反问。
阿念气急败坏,“啊啊啊!实在不行就死缠烂打吧!”
鬼方无语,看来还是要祂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