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女子要学医 第59章 承诺

等到山门处见不到林家的马车了，玉洁才转身往玉华寺里头走去。

她并不往大殿那儿走，行至一半，便拐了弯，从近路往后头的院子去了。

“县主。”有人在后方唤了她。

玉洁定了定神，转身看了过去，是王夫人，身旁跟着一个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年轻妇人，玉洁很快猜到了她的身份。

“王夫人，”玉洁往回走了几步，行至两人身前，与她们见了礼，“这位是王大姑奶奶吧？”

王大姑娘冲她福了个身，行礼道：“县主。”

玉洁扫过她的面庞，是极为标致的美人，只是脸上胭脂的红似是浮于表面，不难看出这是一位病美人。

“王夫人寻我何事？”玉洁淡淡问道。

王夫人笑道：“来玉华寺听慧远大师讲经，正想着能否拜见太后娘娘一面，县主可否帮忙通传一声？”

玉洁扬了扬眉，拒绝道：“不巧，太后娘娘去后山了，今日是见不着了。”

王夫人笑容未变，与玉洁闲话家常道：“县主的父母方才下山了？可惜没能见上一面。”

“他们来玉城小住，自然是有机会见面的。”玉洁不知王夫人有何打算，只得耐着性子与她周旋。

“是了，过些日子四丫头及笄，三丫头出阁，定要给林县令递上帖子的。”虽说王家一直看林家不顺眼，但同在玉城，人家又是本地父母官，断没有晾着的道理。

玉洁含笑点头：“我二婶娘初来乍到，还需要王夫人多多帮衬。”

“这是自然。”王夫人答应的极为迅速，让玉洁有些吃惊了。

她耐心等着王夫人的下文，果然，又闲扯了两句旁的，王夫人便按耐不住了：“县主，实不相瞒，我也是有事相求。”

玉洁颔首：“夫人请说。”

此处平常不会有人过来，再加上身后大殿过来的必经之路有王夫人的心腹丫鬟守着，王夫人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王夫人拉过王大姑娘，忧愁道：“实不相瞒，我这大女儿，嫁入张家已快五年了，却至今未有喜讯，她前两年生过一场大病，我只怕是损了她的根基，便来求县主，可否为小女诊一脉？”

玉洁面色一凝，她下山义诊，并未用真名，对外只说是玉华寺的小师父——元夕。

按理来说，王家的重点应当是在温太后与解柔立身上的，很难注意到她这个来凑数的管家女吧？

见玉洁面色有异，王夫人连忙轻声解释道：“开春时王家曾在郊外施粥，我去视察情况时，见过县主一面，您放心，我从未与老爷提过。”

玉洁有些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以王家家主的脾性，得知她去给平民义诊，弹劾林家的折子早呈到御书房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夫妻莫非还能有嫌隙？

玉洁想不通，索性趁着王夫人如今有求于她的时候，看能不能套一套她的话。

她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学医不过是为了好玩，一些寻常病症倒能说出个一二，可妇科杂症，倒是毫无经验。”

甚至，她好心提出了解决方法：“慧远大师就在玉华寺中，夫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请大师为大姑奶奶看看？”

王夫人果然误以为玉洁不愿意，急忙道：“县主有所不知了，张家虽是将门，可这些杂七杂八的规矩不比我们王家少，请慧远大师看，若是传出一点风声，恐怕小女的一辈子都要折了。”

玉洁看向王大姑娘，对方眼含泪水，要落不落的，显得格外倔强，她不由得心软了。

但她仍然道：“我为大姑奶奶看病，若是传出去一点风声，王老爷如何会放过这个弹劾林家的机会呢？”

王夫人焦急道：“不会的，县主，我在这玉华寺，当着佛祖菩萨的面起誓，我绝不会将此事告诉老爷，否则，天打雷劈。”

玉洁惊讶地看着起誓的王夫人，她这反应，玉洁倒是信了。

从解柔立探听来的消息来看，王夫人信佛，且极为虔诚，每月都会来玉华寺听慧远大师讲经，香油钱从不落下，甚至会送上亲手做的佛幡、亲手抄的经书。

莫说是王夫人这类信佛之人，便是玉洁这个不信佛的，轻易也不会起誓，万一灵验了呢？

玉洁看着王夫人，问道：“夫人是王家的当家主母，为了大姑奶奶，就将家族利益抛之脑后了？您还有一子三女，都不管了？”

王夫人下意识抿了抿唇，一阵沉默过后，看着王大姑娘，目光温柔：“淑一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不同的，我只是不告诉老爷你的事，我没有将他们的事告诉你，我没有对不起他们。”

玉洁心中有些不解，第一个孩子，重要到这个程度？

她不信王家家主一点都没和王夫人提起过温太后来玉华寺的目的，王夫人但凡知道，都该对她敬而远之，更别提主动来求。

现下是没透露过王家的情况，可你只要有求于她了，早晚她也能知道一些。

“这样呀，王夫人真是个好母亲。”玉洁笑着看向王大姑娘。

王淑一直低垂着头，扶着自己的母亲，并不回应她的目光，王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县主，可否……”

“王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我这个旁观者也甚是感动，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恐怕并不方便。”

王夫人连连点头，道：“这好办，淑一会在玉城待上一个月，三丫头出阁之后再去边关，县主可否在四丫头及笄那日……不、我过两日办个赏菊宴，县主可否赏脸前往，如此，到四丫头及笄、三丫头出阁，正好多诊几次脉？”

玉洁想想也是，多去几次，和一位心急的母亲套话，应该能套出些什么吧，便应下了。

“自是可以的，我从小便很少赴宴呢，正好见识一番，只是王夫人可会忙不过来？”

才过了个中秋，一个月后又是府上姑娘及笄、出阁，王夫人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如今又要临时加上一个赏菊宴。

可一想到是为了女儿，王夫人便觉得充满了干劲，道：“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定不让旁人察觉了。”

送走了王夫人母女，玉洁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边思索，一边往温太后处走去，到了正屋外头，正好碰到了陆嬷嬷，便问道：“太后娘娘可醒了？我有事寻太后娘娘。”

陆嬷嬷有些尴尬，温太后去后山的确只是个托辞，方才见玉洁毫无起疑的模样，她还以为能蒙混过去呢，没想到玉洁心里门清的紧。

“县主稍等，老奴通传一声。”

很快，温太后便让玉洁进去了：“你父母下山了？”

玉洁道：“是，方才在院中闻见了安神香的气息，猜想太后娘娘应是在歇息，臣女便先送父母离开了。”

虽是被看破了，但温太后也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只是道：“你有心了。”

玉洁浅笑，她到底已与温太后一块呆了一年，温太后的一些习惯，她还是清楚的。

用了安神香，说明温太后是要午歇的，而一旦午歇，她下午便不会再去外头跑马了。

再者，当时传话的是陆嬷嬷，温太后若是去后山，从未有过将她留在院子里的情况。

因此玉洁当时便知去后山只是温太后的托辞，只是温太后既不想见林向诚与沈端怿，那玉洁自然不会强求，索性先送父母下山了。

“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和他们争执了？”温太后随口一猜，毕竟玉洁的表现不太像与父母久别重逢的模样。

但是，这才第一天，按理说不应该吵起来呀？温太后觉得她似乎漏掉了什么信息。

玉洁浑身一僵，这才从王家的一堆事中抽身，回到了这令她茫然的处境中：“是啊……”

这事是不能瞒着温太后，这是她唯一的依仗，虽然，如林向诚所说的，不知能依多久。

“说了我学医的事，他们，并不支持，而且，有些事，我从前也未曾想过。”玉洁说着说着，忍不住起了倾诉欲，将自己的苦恼与纠结一并说了。

末了，叹了一口气，这条路，她是真的看不到方向。

温太后听了，迟迟没有出声，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完全没想到。

她完全沉浸对玉洁亲生父母的在意中，而忽视了这一点，温太后按了按眉头，按理说，她早该想到的，她应该先和玉洁的父母交个底，免得他们直接争执起来的。

温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原本以为自己对玉洁的特殊情感并没有什么，可如今，这已经影响到她的基本判断能力了，她想，必须得做出些改变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玉洁的事。

“你是说，你害怕自己将来会遇到救不了病患的情况，你会接受不了？”温太后想了想，最大的问题只有这个，至于其他的什么病人闹事、世俗眼光，有她在，倒不至于影响到玉洁。

玉洁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当年领兵之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失败，下决策前都是考虑了再考虑的，”温太后说起她曾经的经历，“因为一旦战败，对我的声誉损害，远比那些男将领要多得多。”

兵败，对男将领来说，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对当时的温太后来说，那就是女人永远都不行了。

“也许是上天保佑吧，我领兵五年，未曾一败。”温太后嘴角含着笑，面露骄傲，可以看得出，在她心中，她未败过，自然不是什么上天保佑。

她就是有这个实力。

“但是，生死有命，你学医，即便是再轻微的病症，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温太后想起了她的女儿，一个小小的风寒，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御医们医不好病，若是上位者不追究，他们便能继续风风光光地当他们的御医，旁人不会议论什么，可玉洁呢？

彼时场面，是可以预料的。

况且，这是心病，温太后能护着她，但无论是救不回生命的无能为力，还是被他人议论的痛苦，温太后都是没法为她分担的。

但她还是给出了她的承诺：“只要你能坦然面对，其他的，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玉洁愕然抬头，眼里闪着的，除了泪光，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