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这屠夫讲故事前,不知怎地说了句《诗经》当中的一句,张介行听来自然耳熟,当是兔爱一章。关于这一诗歌,有许多的解释,明面上自然是描述野兔儿无忧无虑却被逮捕的悲惨遭遇,但主要的解释是一种颠沛流离,饱经战乱之苦而产生的一种乐苦不乐忧的态度行为。不过,张介行听来却更像是那些小传野史上的开头。
想及此,他摸了摸自己不久前刚刚拜读过的闲书青莲杂谈,里头有些开口便是引用了一些经典之作来开头。这萧好萧屠夫仔细一看不似第一眼那么粗俗,这讲故事也有一番文人的气质在其中。至此,张介行也起了一丝心思听这萧好屠夫讲故事。
这边,屠夫说罢这诗歌,便哈哈大笑,道:“这段不知从何听来的小曲,倒是令我想起了今天要讲的事。且说我萧好,是这平安镇上的一位屠夫,只是个乡镇粗鄙之人,常年白刀子红出,做那等皮肉生意,鬼怪又何惧,不过看这女鬼有些顺眼,讲个故事也无妨。”
屠夫露出一口黄牙,摇晃得那头发更加乱糟糟的。一旁的女眷不觉有些害怕,离他远了些。
鬼倒是脾气下去了,很是冷淡地说道:“继续。”
张介行想,这鬼倒也通人性,还真爱听讲故事。这边他沉思着,那旁边的道士却轻笑了一声,惹得他瞥了一眼。按下不提,屠夫继续自己的故事。
“我在平安镇上十年,做生意久了倒也有些门路,知道些常人不晓得的事情。”
屠夫似乎要摇晃脑壳,洋洋洒洒地说上一堆,不过也似乎意料到什么,急转直下。
“只说一事说来与此景也有些玄妙。正是一年冬至,有个外村的人来托我这个粗人处理一头猪——”
说起来,这屠夫突然看向了那瑟瑟发抖的周夫人,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邪恶。
“刚养好的猪,跟夫人倒是一样看着就娇生惯养,哈哈,我这粗鄙之人岂敢冒犯周夫人,不敬!不敬!”
这屠夫像是发了疯般朝自己脸打去,他对面的夫人似乎吓得更是无主,周老爷安抚了几句才好。张介行沉思着这屠夫怎么回事,一旁的老常嘀咕着这屠夫又疯了,道士看着这一幕,忽然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张介行:……你干什么。
道士也不顾他眼中的抗拒之意,又凑近了点,还把嘴巴靠近了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这令他一愣。
正是——“旁观者清,这屠夫眼神清醒,怕是有意为之”。
不过片刻,张介行回神,又往后靠了些。以他的脑子也能逐渐看出这一庙子的人不对劲,但是道士这一提醒,却是让他提神深入观察了屠夫的行为。
屠夫打完自己的脸,脸色也不变,继续说下去。
且说他讲的杀猪,先是讲了一番自个儿平日里如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又是如何将猪的一身皮肉细细切割成各种部分,当时又吓到了人周夫人,只是顾得那女鬼听故事入神周老爷才隐忍不发。接着这屠夫话音一转,说道自己收了村人钱财将猪好好拴在猪圈中,夜深了回房睡觉。
“……且说这夜晚月光皎洁,就像是酒盘子,我上床前便喝了几斛酒才入睡。本来合该睡得早上太阳晒屁股,却没想自己不知为何站在那猪圈前看着圈内那头刚被捉来的将要杀的猪。”
屠夫讲故事也有些承转起合,张介行暗暗环视了这破庙一番,依旧没想到自己在这女鬼堵门的当口该怎么逃走。毕竟是恶鬼,哪里还能真奢求什么江湖道义与天子王法的。
自己没什么想法,一旁的道士却是将自己的酒葫芦倒酒在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酒杯上,样子休闲自得,怕不是真把这恶鬼局当成了深夜讲书的地方,惹得张介行心头冒起火来。
另说,屠夫讲到自己入睡后不知为何站在了猪圈前,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猪圈里的猪不知为何在月光下竟然变成了一个绝世大美女。
只见那猪变的大美人,一身肌肤如同月光般明亮,双眼脉脉含情,那体态风流,天真又无遮拦,直教人肚子里一股邪火冲天,想拉着这大美人共赴极乐世界。
但是看见这一幕的屠夫虽然不怕,但料想这只猪想必是妖怪,说不得是什么狐狸精吸人精气的,便冷静了下来。
那猪妖大美人却十分天真地朝他走来,双颊含羞地伸出手,还呼唤他为恩公。
屠夫不能理解这事,大美人便将自己的想法托出,只要明日屠夫不杀它将它放生,它就会回报屠夫。
屠夫也未曾多言,便叫这猪妖自己过来,先叫它付出一部分的报酬。
于是——张介行便听得这屠夫口中阵阵污秽之言,教君子忍无可忍,连女鬼在旁也浇灭不了他心中的怒火,却在起身当头被一旁的道士轻轻一拉。
“啊!”
“啪啦!”
众人纷纷侧目,原来是这位读书人不知何故摔倒在道士身上。屠夫也停止了说话,浑浊的眼神看向道士,却是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书生张介行面红耳赤,也不是因为他恰好摔在了道士身上,更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跤,而是扶在他腰间的一只手——似乎,不小心往下摸到了什么,还肆无忌惮地捏了一下。
捏得他心中念了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一段,才将一张红脸消下去。
“……多谢。”
看上去道士像是真救了他,张介行内心深呼一口气,一个字也不多提,硬是挤出这两个字来。他起身后,也硬是在不宽敞的空间里隔了那道士好长一段距离,看也不看道士一眼,垂下头。道士也似乎是喝多了,怀中空了,迷惑地用醉眼瞥了他一下,似乎在疑惑自己刚才捏到了什么,下意思揉了一下指尖,又继续喝酒去了。
没事的,张介行内心对自己说,这道士都喝醉了。
虽然如此,臀部似乎还有点刚才的感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上……书生心里默念,这时,屠夫见没什么大事便又继续了这与猪妖的故事。
且说昨晚,屠夫叫那猪妖化成的大美人好一顿风流,醒来后也见到了自己身上的动静。
屠夫心下不动,起身裹了一件麻衣便到猪圈里看那头猪。
那时,天还未破晓,那被捎来的雪白的大胖猪也在安稳地咕噜噜地睡觉。
屠夫比划了一番这猪的大小,大约有个两百斤,能给一家子吃上一年左右。
昨晚,猪妖在付出酬劳后,殷切地希望屠夫能放过它一码,然而正午,屠夫将刀子东西准备好,将那头猪牵了出来。
却是天真猪妖信人言,岂知人心本难测。
磨刀霍霍向猪妖,切开只剩一地肉。
屠夫说这句话时,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周家一行人,笑呵呵地以几句打油诗结尾,这令张介行想起自己书院里头那些同学,学业之余休闲说故事时也是如此,分明是段狗屁不通的文章故事,却还是要做些文绉绉的诗歌结句。
张介行感慨一番,却看到女鬼似乎很是满意屠夫所讲之事,就连那鬼火也遮挡不住她脸上的高兴。
怪哉怪哉,作为一个读书人,张介行只觉得这故事的主人公屠夫着实是没有君子风范,一副小人行为。只是女鬼既然满意这样的故事,等会要不然也如此说个。他心中叹气,实在是不愿说这样的故事,折辱他读书人的气节。
没等书生多想,鬼阴沉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呵呵~屠夫的故事真是不错~我也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呵呵~”
只见这破庙上方的瓦块哗哗作响,鬼从门口那边忽然瞬移到屠夫身旁,黑色的发丝从屠夫鼻尖划过,又飞到了庙里的破烂柱子旁。女鬼悬浮在空中,阴森森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正是将她所思一一道来。
“小女子生前也是花季少年,也有个表哥,才貌俱全,可惜小女子与表哥无缘,嫁了个满身都是铜臭的商贾人家。”
说罢,女鬼又飘回了门口,将张介行想要拼一把出去的心思粉碎。
没想到这女鬼竟然如此灵活,看来天要亡我?张介行看了一眼还是喝着闷酒的道士,内心翻了个白眼。竟是没注意到女鬼说了些什么。
女鬼话音刚落,忽然卖药郎的篓子突然动了起来,老常大惊扑住自己的篓子。
“下一个。”
这话指向倒是清楚。张介行有些担忧地看向老常,他护住自己的篓子,感觉到他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罢也罢,老朽活了一把年纪了,不才便讲个事儿吧。”
也不知何故,张介行听得老常这番话,眼皮子直跳。莫非——他心下还未细想,一只手忽然靠近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道士究竟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书生对道士的气还未消散,却听得这道士打了个酒嗝,略带笑意地说道:“且安心听吧。”
此话一落,道士的手刚离开,张介行便听到了老常那苍老却仍旧硬朗的嗓门。
正是荒庙诡事,仍在继续。
啧,老老实实写故事,其实跟初版大纲有出入的。最初的版本是猪化身说给屠夫满足一个愿望,屠夫实现后把猪供了起来,但是猪还是死了,因为屠夫的第二个愿望猪没有实现,但是这个故事更贴切萧屠夫本人,咔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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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回 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