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下嫁 第13章 第十三章

“元晦兄。”被顾景昭唤做长平兄的梅无恙拱手一礼。

元晦是顾景昭的先生，崔承阳崔先生为他取的字，本来男子应该要二十及冠才会取字代表长大成人，不过一般来说娶妻后就默认成人了，所以订了婚期之后顾景昭就请崔先生取字。

崔先生对于顾景昭这个得意门生，特意跑来请他取字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至于面前这位长平兄则是顾景昭在府学的同窗，姓梅名无恙，出身隔壁省城富户，在书院里梅无恙各方面也都很是不错，一直都是崔先生弟子的热门人选，后来顾景昭一来，他没了机会就转拜了另外一位府学先生张先生为师。

关于这件事情一开始梅无恙是很难受的，但是时间一长自己也想通了，他已经在府学三年了，说句难听的，要是崔先生看好他早就收了，哪里还轮得到今年刚进府学的顾景昭。

不过这位也是个执着的，他做不成崔先生的弟子，他就做崔先生的外侄女婿。

这不，他身边这位秦琴，秦姑娘就是崔先生妻子秦氏的侄女，两人前不久刚订的亲，婚期则定在明年乡试过后，具体日期要等过了年再确定。

顾景昭和梅无恙两人的关系要说多好也是没有的，不过这个时代讲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现在怎么也算是自己人，所以彼此关系还算亲近。

这至于这位秦姑娘，听说十岁上就一直住在崔家了，似乎是要过继给没有女儿的崔先生，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过继，不过崔先生夫妇是真的把这个秦姑娘当亲闺女一样养的。

“见过师兄。”秦琴也福了福身。

“这是为夫的同窗梅无恙公子，这是先生的侄女秦姑娘，他们刚订的亲。”顾景昭邀请两人入座，转头给苏乔介绍两人，并没有回应秦琴那声师兄，“这是我的新婚妻子，你们称呼嫂子便可。”

“……琴儿见过嫂子。”秦琴长得楚楚动人，很有一股书香门第养出来的蕙质兰心味道，声音也很温柔。

“长平见过嫂子。”梅无恙为人相对开朗，笑容也爽朗。

“两位有礼。”苏乔对着两人点了点头，一波见礼算是结束了。

“元晦兄与嫂子成婚之时长平在外地，没有能上门道贺，还望元晦兄和嫂子莫要见怪。”梅无恙前段时间回了家一趟，所以错过了顾景昭的婚礼。

“无妨，长平兄无需见外。”顾景昭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单独和苏乔在一起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你们可用了午饭，不妨一起？”

梅无恙自然愿意立刻招呼小二又点了几个菜，还转头询问秦琴有什么想吃的，结果点了一个七窍玲珑心。

苏乔：……好吧，这个时节还新鲜的藕确实挺受欢迎的，不是谁都像她。

点菜的时候小二已经给四人重新倒上热茶，小二刚走梅无恙已经迫不及待将回家后看到的几篇文章，拿出来和顾景昭讨论了。

苏乔在这里十六年书也是读了不少的，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再是晦涩脑壳疼也只能看，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不过她读书和他们做学问的读明显不一样，甚至常常读着读着就开始吐糟，可能是两世的三观有许多相驳的地方，所以面对这一世中拥有崇高地位的文学巨著，很难会产生崇拜信奉和敬畏。

这一世男子们科举也有所谓的四书五经，名字和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样，至于内容她并不确定，有许多熟悉的，也有很多陌生，因为上一世她也没有通读过。

“元晦兄，我兄长给我寄来了源城才子董明叔文集，里面我看到一篇讲去岁吴城水患的……”顾景昭原本淡淡的神情因为梅无恙口中的话略微郑重了一些。

两人低声讨论起来，苏乔捧着热茶小小口抿着，见秦琴不停看过来，就抬起眼给了一个微笑开口道：“秦姑娘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

“无甚特别的，只因着从小跟着姑父兄长们一起读书，所以平日里就只看些诗词文章。”秦琴也回以浅浅一笑，“嫂子是高门贵女定于我不同，不知嫂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高门贵女四个字生生听出一股酸味，苏乔莞尔：“那你便猜错了，我在闺中平日里也同你差不多，不过是看些诗词文章。”

秦琴被噎了一下，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轻声道：“他们在一起便说这些深奥的文章，我常年旁听倒不觉得什么，嫂子怕是要觉着无聊了。”

“……秦姑娘此言差矣，相公读书举业讨论学问，我如何会觉着无聊，这可是人生大事，无聊二字甚是不妥。”苏乔双眼弯起，不管内里怎么想嘴上都说着，“我们作为读书人的内眷，当敬畏才是。”

秦琴低下头眼眶微红，小声道：“嫂子教训的是。”

“秦姑娘严重了，什么教不教训的，不过是同为读书人家的内眷，嫂子传授一点心得罢了，秦姑娘自小饱读诗书一定有自己的高见，嫂子不过白说一句。”苏乔不比秦琴大多少，但是不得不说，有时候早结婚一点，然后端着过来人和长辈口吻说话，确实挺爽快的。

“嫂子过奖。”秦琴彻底焉了，之后一直到吃饭结束告辞都是一副腼腆害羞的姑娘样，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吃过饭双方道别，富贵已经把骡车赶了过来，顾景昭搀扶着苏乔上车，另外一边梅无恙和秦琴坐上马车，一左一右双方交错而过。

骡车里苏乔刚坐定，顾景昭就挨了过来低声问道：“方才你们说何事？秦姑娘似有不豫可是你和她有何争执？”

苏乔抬起眼正好和顾景昭对上视线，漂亮的双眼缓缓眨了眨微眯：“你心疼她不高兴？”

“……”顾景昭一愣张了张嘴，下意识握住苏乔的手，“这，这从何说起？”

“既然无从说起，相公便说说为何有此一问？”苏乔脸上并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甚至面带微笑。

“我是怕她冲撞了你。”顾景昭觉得这样的苏乔有些吓人。

“无缘无故，相公为何觉得她会冲撞于我？”苏乔扬起眉。

顾景昭：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原本有些紧张的顾景昭突然失笑，果然关心则乱，他竟也有被人拿住话头逼问的一天。

“相公为何发笑？可是想要回避我的问题？”苏乔被顾景昭这一笑，瞬间就觉得气势反转了。

顾景昭伸手捏了捏苏乔的鼻子，得到苏乔的怒视和躲避反而更加挨近低笑问道：“相公的乔乔可是醋了？”

“……相公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吃醋是不可能吃醋的，两人一共相处多久，不说感情不感情，就是熟悉也没有到很熟的地步，苏乔只是想知道一下，顾景昭和这个秦琴的熟悉程度，心里模拟一下未来可能出现的最糟情况，顺带再模拟几个解决办法。

“若是乔乔想知道，不如先回答相公的问题？”顾景昭决定逗一逗苏乔，只是结果却不如他所想的那样，苏乔并没有对秦姑娘的事情纠缠不休。

“……”苏乔看了顾景昭一会儿，见他似乎真的不想回答，而她偏偏也不怎么愿意违心回答，于是决定跳过。

毕竟人家秦姑娘已经是梅无恙的未婚妻了，再糟还能怎么糟？

如今顾景昭的人在她身边，顾家的经济大权也在她手里，所以这种明显婚前的事情确实不必太过在意，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苏乔是来好好过日子，并不是乱折腾的，所以……算了吧，也不是啥原则问题。

说来说去，不过是苏乔对顾景昭只是有好感，并没有什么爱情的独占欲，询问只是源于是否会侵害到婚姻中她的利益，评估一下风险不大就放到了一边，不必再揪着不放。

“既然相公不想回答那我就相信相公了，对了，刚好说到秦姑娘，不知相公对送给崔先生的年礼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兰儿那边给弘先生和七夫人的年礼都已经备好了，母亲说崔先生的礼还要相公你点头……”苏乔先将她帮小姑子准备的年礼一一报备，然后又将她给崔先生准备的年礼列出来。

“说出来不怕相公笑话，以前在家里倒是学过一些，不过那边很少和读书人走动，所以读书人之间的礼尚往来我也不是很肯定，相公帮我掌掌眼，看看我准备的东西可对？”苏乔掰着手指，一脸的爱娇，对顾景昭说话还是一如既往温柔中带着撒娇，等发现顾景昭神情有些不对给了一个疑问的表情，“相公你可有听到我说么？”

“……嗯。”顾景昭原本要收敛起来的笑容又浅浅的勾起，“我听到了，乔乔做的很好。”

“当真？”苏乔得到顾景昭的肯定，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之后一路又逛了几家店，苏乔全程都很欢快，回家后热闹的吃了晚饭，晚上亲热也和往日无意。

苏乔很快睡着了，倒是顾景昭把人搂在怀里睁着眼睛许久才睡着。

终于赶在腊月二十六之前，苏乔和顾景昭处理好所有府城的事情，安排好家里留守的人，两人坐着骡车一路摇晃往顾家老宅所在的村子，梧桐村而去。

眼看着就要走了苏乔难免要问到翠翠那个憨憨丫头，大概是出了伯府太兴奋了吧，跟着莺歌往庄子上跑了两趟结果着凉发烧了。

苏乔连夜请了大夫给她降下了体温，但是鉴于这个时代的普遍身体素质，还有顾家宅子的大小并不能做有效隔离，于是只能把人送到庄子上的空宅子去养病。

正好过年在即，选进来跟着顾兰的小丫头红红就是庄子上庄头的闺女，于是苏乔就将翠翠托给了庄头一家照顾。

另外想着这大夫请都请了，干脆就给个福利，让大夫给庄子上的佃户们都看一看，毕竟以后都是自己的劳动力。

苏乔从富贵那里得知翠翠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完年他们回来翠翠差不多也能回来之后才放心上路。

一开始出城的时候道路还算平整，但是很快道路就变得坑洼起来，也幸亏府城在地理位置上偏南，冬日里就算下雪也是浅浅的一层，枝头树梢倒是挂了不少，但是路上的雪却并不大，大路上有人清理，小路上走的人少也就没有出现雪化水后冻住路面打滑的事情。

尽管路并不难走，但苏乔还是有些生无可恋，十六年出入都有马车代步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晕车！

“呕——”骡车迫不得已停了下来，苏乔趴在车辕上就往下吐了起来，富贵飞快的让开，顾景昭在边上皱眉给苏乔拍背，一直到苏乔吐无可吐立刻递上水：“乔乔先漱漱口，我们下车散一散？”顾景昭让富贵把骡车往前赶了几步，免得苏乔对着自己吐的秽物又想吐。

骡车停下来，苏乔漱完口，这才借着顾景昭的手翻过身来，但整个人还是蜷缩着的，一只手还抱住了肚子，这可把顾景昭吓到了：“怎么了？乔乔可是肚子不适？”

“没，没事……抽经了。”吐到自己肚子抽经可还行？

顾景昭嘴角抖了抖，又心疼又好笑，把人半抱在怀里，伸手给她揉肚子：“疼的厉害？”

“我缓缓就好。”苏乔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开始晕的时候苏乔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能忍住，但是刚才骡车连着一个上下苏乔就忍不住了，马上冲出去就吐了，此刻半躺在顾景昭怀里是什么形象也没有了，头发有些粘糊糊的贴在额头，整张脸都涨红了，眼角还有泪痕，脸上都是漱口时抹脸的水。

顾景昭拿出帕子给苏乔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水渍：“我扶你下去走一会儿散一散？”

“……算了，时间不早了，还是赶路吧。”冬日日头短，从府城到乡下坐骡车是要足足四个时辰，一点都不打折扣的，再耽误下去就要走夜路了，那可就危险了。

“那你闭眼靠我身上歇一歇可好？”顾景昭也知道路上耽搁不起，只能想办法减轻苏乔的痛苦。

苏乔点头被半抱着进了骡车里面，顾景昭将一边的小窗子打开，然后用毯子把苏乔裹了抱在怀里。

苏乔躺在顾景昭怀里后，骡车再颠簸就好了很多，甚至摇摇晃晃间迷糊了过去，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等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完全陌生的炕上还吓了一跳，要不是转头看到莺歌窝在炕尾做针线，苏乔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穿了。

“奶奶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坦？”莺歌见苏乔醒来立刻从炕上下来，一边问一边给苏乔到了一杯温水。

“……还好。”苏乔接过杯子喝完了水，环顾了一眼她所处的房间，看着要比府城的房间稍小一些，不过因为并没有多少摆设所以还算宽敞，“相公呢？”

“村里的长辈过来了，爷正在待客。”莺歌手脚麻利地给苏乔披上衣服，然后跪坐到她身后给她绾了个简单的家常发髻，“奶奶饿不饿？爷让陈婆给奶奶熬了粥，要喝上一点？”

“也好。”苏乔点头看着莺歌出门，隐隐约约听到声音抿了抿嘴角，想到之前打探到的梧桐村的习俗，按了按额头，虽然不认同倒也愿意入乡随俗。

原来这一片大陆上有两个强大的国家，西边民风彪悍的大启，东边繁华文气的大周，另外还有十多个小国家在两国之间的夹缝生存。

后来大启出了一位彪悍的帝王，前后花了大约六年的时间就征服了大周，之后就是各个小国，不到十年的时间这位大启的开疆之主就统一了这片大陆。

但是和大启崇尚武力不同，大周的文化思想及其顽固，府城这边原本就是大周的边界，是后来大启迁都之后才快速繁荣起来的。

当然繁荣的是府城，下面村镇的变化虽有但却不大，这就造成了府城一切朝着大启京都看，风气也偏向开放，而下面的村子里依然很大程度保留了原本大周的习俗。

你能在京都大街上看到穿着清凉，宛若盛唐时代的男女，也能在府城找到结伴逛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但是你在下面的村镇里绝对找不到外出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

一般出来走动的女性，要么是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要么是三十岁往上数的妇人，多数家庭在有男子的时候外出的都是男子。

在这些乡镇村庄里，男子的权利被放大到最大，所以格外重男轻女，当年屠氏能够年纪轻轻就抛头露面还受到赞美，主要不是她多能干，而是她守得住，还孝顺。

像今日这样，作为新媳妇，若是在府城里，家里来了长辈肯定是要去见礼的，但是这里不同，这里所有的大事都和女子没啥关系。

苏乔过来后唯一会出席的重大场合，就是顾氏家族开祠堂在族谱上给她写上【苏氏】的时候，她需要在祠堂外面磕上三个头，仅此而已。

苏氏：还挺省事儿的！呸！

苏乔自己想着想着吐槽了几句突然眉头一皱：不对呀……她记得婚前的时候家里有提到死了的公公是猎户来着，婆母因为无依无靠才艰苦养老又养小。

这可是一个宗族大过天的时代，赡养宗族里的老弱妇孺是一个宗族最起码的责任之一，于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