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下嫁 第14章 第十四章

而此时的堂屋气氛也算不上好，顾景昭和苏乔的婚事，看上去是苏乔下嫁，顾景昭实在高攀，外人们也大多数这样看的，但事实上顾家长辈里很多都不怎么赞同这桩婚事，甚至在得知了顾景昭是因为捞了苏乔一把才有的婚事，还对顾景昭当初的做法表示了斥责。

“和安平伯府联姻十七并不觉得有不妥。”顾景昭在同辈祖里排行十七，所以回家后会都叫他十七。

“你放屁！”白发苍苍的顾家族老六叔公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用力一拍桌子，“顾景昭进了府城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抖起来了？你忘了当初我们是如何叮嘱你的？你看看现在这一片什么样？一个破落伯府只能是我们顾家的拖累！你伸手捞人的时候想没想过你身后的族人？一个伯府的妾生女就让你昏了头了！”

顾景昭原本垂着的眉眼陡然抬起：“若是家族的崛起要系于女子裙带之上，便是彻底沉沦又有何妨？”

“啪——”一个结实的耳光扇在顾景昭的脸上，六叔公年纪不算小，但身子依旧硬朗，这一个耳光力道并不小，周围的人都没有想象到六叔公会突然动手狠狠抽了一口冷气，然而被打的顾景昭动也没有动，目光凉凉的看着六叔公：“六叔公年纪大了，还是要保重身体！怒大伤身，免得看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家族崛起。”

“……你！不肖子孙！”六叔公气得几乎要翻白眼，转头看向身边稍稍年轻的男子，“仲舒你就这样看着！？”

被称呼为仲舒的男子是顾家这一代的族长，但是顾家上一辈有好几个长寿的，族老的体量甚是庞大，以至于族长的权柄和威望远不如上几代。

“六叔公息怒，十七到底还小，有着一些年轻人的意气是难免的，如今婚事已成，再追究已经于事无补，我们不妨先听听十七怎么说。”仲舒暗地里撇撇嘴，招呼屠氏，“嫂子给煮几个鸡蛋晚上好好滚滚免得明日肿起来。”

屠氏站在角落抿了抿嘴，看了一眼眼神清亮的顾景昭，没有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十七也是，六叔公年纪大了也是为族里操心，你言辞注意一些。”仲舒朝顾景昭使了个眼色，免得真把老头子气死了，这对谁都不好。

顾景昭看了一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六叔公，双手抱拳微微弯腰：“六叔公息怒，是十七冲撞你了。”

虽然算不上服软道歉，但是顾景昭这一句话确实让六叔公脸色好了不少。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族里的出路，十七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仲舒见气氛缓和立刻把话题放到顾景昭手里。

“十七承诺过二十岁之前不会谈及亲事，但是世事难料，十七也不曾后悔。”眼见六叔公瞪起眼睛，顾景昭接着道，“十七到了府城才发现，此前设想并不妥。”

这会儿不但六叔公瞪起眼睛，就连其他族人都是一脸错愕。

“十七是何意？”仲舒一脸正色。

“顾家从东都退下来已经过百年，但是东都这一片的做派还是根深蒂固。”顾景昭微微皱眉，“我们原以为这对于我们顾家来说是好事，毕竟只要我们顾家有再次回东都的实力，必定能找到人为我们递过梯子，事实可能确实如此，但是也并不如此。”

“老头子都要被你绕糊涂了，到底什么意思？”六叔公皱眉问道，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顾家百年前也曾在这一片土地上显赫一时，家族子弟基本也都是靠读书进入官场，是当时大周很有名的书香门第，按照大周时代的族谱记载，顾家出过三个宰辅，六个帝师，尚书侍郎更是多达数十人，四品以下更是一点不稀奇。

但就在大周被大启灭国的前几年，顾家的最高位的三朝元老，太子太傅被卷入了太子谋逆案，整个顾家的精英几乎被一网打尽，一夕之间整个大周官场顾家大大小小上百个在职官员全部被一撸到底，靠得近的全部丢了命，离得远的也全部遣回了老家。

顾家在那一次中元气大伤，几乎是一蹶不振，但是随后大启趁着大周夺嫡之争发兵了，除了被斩首的，年纪太大刚入狱没多久就死了的，其他人在各方姻亲的帮助下趁着这场动乱基本都逃回了乡下。

而此时的朝廷已经完全没有能力顾及顾家了，这风雨飘摇的大周只不过撑了短短六年就被彻底灭了国。

多少显赫家族被大启摄政王彻底灭族，从此湮灭于历史长河。

相比于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顾家如今缩在一个梧桐镇确实挺惨的，但是对比那些彻底灭族的昔日同僚们，顾家又是何其有幸。

但是不管如何，曾经辉煌过的家族就算沉寂了，也没有一刻不想再次崛起。

如今新朝建立不过百年，往日之事早已烟消云散，顾家也从精英尽失中缓了过来，正是崛起的最好时机。

而顾景昭就是顾家千挑万选出来的破局之人，整个家族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带领顾家重回昔日辉煌。

顾家的目标是重回政治舞台，重现家族繁荣，这样一来顾景昭的婚事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族人对于顾景昭自作主张在府城成婚如此愤怒了。

“顾家想要重回昔日，绝不能接东都递过来的梯子。”顾景昭的话像是一道闷雷劈得所有人脑子嗡嗡直响。

顾家已经窝在梧桐村太久了，对于外面的世情能看明白表面，猜出一两层意思已经是极限，更深层次的东西根本无从想象。

“十七的意思，京都对东都……”大启虽然迁都了，但现在的京都依然在原来的大启境内，而东都这个原来大周的权力中心则被定为陪都。

“京都的贵族绝大部分都起于寒门，皇室也在大力扶持寒门，世家式微勋贵被圈养已经是大势所趋。

但是东都的一切九成还在世家大族手里，当年灭国把当初的寒门贵族全都清洗了，留下来的无一不是树大根深的几百年大世家。

诸位长辈觉得，长此以往东都的贵族豪门可能安稳？东都，我们顾家还能回么？”世家大族一向是皇室巩固皇权的最大障碍，京都权利层的改变已经十分明显，而东都作为整个大启世家大族最聚集的地方，下场可想而知。

大启皇室不是当初的大周皇氏，每一任皇帝其他方面不说，但都异常尚武铁血，等京都犁过一遍之后，东都就是下一个。

任你再是根深蒂固，也是秀才遇到兵，在大启铁骑面前那些世家大族的未来早已注定。

就顾景昭所知，已经有不少家族在谋划出路了，近几年东都最显赫的王家和谢家都已经彻底沉寂了，原本不屑于和寒门一样科举的王家子弟也开始参加科举了，谢家更是绝，和大启东川王府谢家续起了族谱，通过东川王府间接向皇氏臣服。

如今的东都，真的有远见的家族都蛰伏了起来，目光短浅的还在拼命蹦跶，宣扬着世家大族的优越感，甚至嘲讽大启皇室泥腿子出身。

这样的东都，顾家如何能回去？

从顾景昭家里出来的族人们心情都有些沉重，顾景昭的话打破了他们的期望，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起顾家往京都发展这条路了，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东都世家里金尊玉贵堪比公主的嫡女，甚至还不如落魄伯府的妾生女对顾家有用。

东都世家贵女再好也是立在皇权的对立面的。

落魄伯府的妾生女再不好，她也是大启开国勋贵那一边的，人脉关系再单薄也全都在京都皇室勋贵那一圈里。

退一万步，就算顾家完全用不上安平伯府的人脉关系，到了京都顾景昭也不会因为有一个出身东都世家的妻族而被人忌惮。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开始庆幸顾景昭这一捞，和来时的愤慨完全不同。

仲舒回到家之后更是长舒一口气，有些话也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和妻子抱怨那些老头子的骚操作：“十七当初被选出来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如今都去了府城拜了名师，那些个老头子还当他七岁小儿教训，六叔居然还敢上手扇耳光……”

仲舒妻子立刻捂住嘴，六叔公这窒息的操作让她这个妇人都觉得无比震惊，见丈夫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才小声道：“六叔公是不想子孙好了？这如何敢打下去？十七可恼了？”

“十七都成婚是大人了，还被当众扇了一个耳光，你说十七会是啥想法？当时屋子里那么多人都要抽岔气了，这老头子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一点不为子孙想想，你瞧着他们家有的闹了。”六叔公想要倚老卖老，他的子孙辈可不会想给这老头子背锅。

十七是近两代顾家子孙中最优秀的人，各方面都杰出，这才被整个家族选为破局之人，以后顾家每一个出头的人都要承他的情，顾家现在支持培养他，他以后才会反哺顾家。

说一声未来顾家实际的掌权人就是他也不为过，他等于就是顾家的储君，皇太子，如今皇太子已经长成，还有老头子不怕死上耳光，这……

仲舒啧了两声，叮嘱妻子：“过年的时候要给十七的媳妇儿上族谱，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到时多照顾一点。”

作为族长夫人，族里所有的内务安排都是她在做，听到丈夫这么说立刻点头：“夫君放心我都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