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珠是姑苏皇商之女,自父亲死后家中无人支撑家业,资产已大不如前,有时还要靠变卖家产接济。近日家中卖田,阮玉珠要回娘家料理,其实主要怕家中几房人贪了自己那份银两。
“淑月、宛月,你们一起陪娘回家料理一下。”江正白坐在厅内正中的太师椅上道。
淑月一脸的不悦,道“爹爹,姑苏城这么远,风吹日晒的,我去了那里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就好好在家里待着。”
宛月心里想,你已经够黑的了,在晒晒也不会更黑。
“你回去见见母家亲戚也好,平时走动得少,趁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江正白道。
淑月故作撒娇状说道,“可是,学堂功课紧,要出去近半月,贾先生那里也不好交待,爹爹要体谅女儿。”
“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宛月这阵子身子不舒服好几日没去学堂,一回学堂抓紧念书就得到贾先生夸奖。而且,你一女子也不科考,几日又有什么关系,”江正白厉声道。
“爹爹……”
阮玉珠把茶碗端至嘴边,吹了两口,瞥了江淑月一眼说,“淑月不比宛月那么听话懂事,招人疼爱,回去也不知道给我惹多少麻烦,既然淑月不愿意,别为难孩子了,何况我回去也不需要带这么多人。”
听阮玉珠这么一说,江正白不好反驳,瞪了淑月一眼,又对宛月道,“宛月,那你就陪大娘回去吧,近日家中发生这么多事情,你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听父亲、大娘安排。”宛月想着,阮玉珠都把她架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能不去,阮玉珠心思深沉,不同江淑月嚣张跋扈,一同前去还能顺道探一下阮玉珠的底,查下她行凶的证据。一道同去那么多人,总不会当人面下什么毒手。
“你看看人家宛月,那就这样说定了,”江正白对她们挥挥手说,“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事情跟你娘商议。”
淑月、宛月行礼退至门口,江淑月低声说了一句,“王爷小妾。”江宛月表面无表情,没有理会,转身就走了,气的淑月在身后直跺脚。
等宛月他们走后,阮玉珠问江正白,“老爷前几日去平北王府,王爷可有提淑月和世子的婚事?”
“朝中之事都说完了,一直没提。临走的时候,我提了一下两人的年龄,平北王这才说已跟世子说过提亲的事情,世子开始还挺平静的,后来一听是成亲的人淑月,便说想先立业后成家,怎么劝都不听。”
“他是看不上我们家淑月吗?看不看得上又有何关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了孩子再看不上也得看。”阮玉珠一脸不悦道。
江正白双手交叉,意味深长地看了阮玉珠一眼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平北王这么疼这个儿子,必不会强求,何况要嫁平北王的官宦女子一大把,我看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
阮玉珠听后大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什么算了,说成亲的是他们家,说不成亲的也是他们家,我都跟淑月说了,淑月已经把许临安当成夫君,这是当儿戏吗?”
“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就跟淑月说了,还好没传出去,不然成笑话了。”江正白气得高声说,“这个事情只有这样,高攀王府的事情以后都不要提。”
“难道宛月可以嫁给陆王爷,我淑月就不可以嫁给世子吗?”
“宛月那是妾室,何况我看也成不了。不可再无理取闹,日后我自会给两个女儿寻个好人家。”江正白说着站起来,抬脚走出书房内厅。
阮玉珠看着江正白的背影,越想越生气,猛地拿起茶盏往地上一摔。
经过连廊至书房,透过雕花窗户,看见许临安和江栩时正坐在榻上下围棋。江宛月笑着走进去,“你们在下棋啊,下了多久了?”
许临安听到但没有搭话,自顾自看着棋盘。江栩时抬头笑着道,“有一会儿了,二姐,你会下棋吗?”
“不会”。许临安听闻,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江宛月。
“没事,我教你。”江栩时站起拉着江宛月的手坐下,自己则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一旁,右肘托膝扶着下巴。
江栩时道:“你看这棋,黑棋一大堆棋子被白棋包裹住,还有四颗棋子飘在棋盘中间,黑棋明显时困局,但是黑棋如果能把白棋中间三颗棋子吃掉,那就能成功脱困。”
宛月低头思索。
“黑棋如果下在中间这颗,白棋往上下一颗,那就会逃跑,干脆弃子,往上方冲,断了他的气,应该可以脱困。”江栩时道。
宛月抬手信心十足地下了一步棋。之后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交叉几个来回,黑棋就突出重围了。
“二姐,你已经是个高手了,打个平局了。”江栩时在一旁高兴地快要跳起来。
“你这是说你自己。”宛月笑道。
“这么久了,茶都凉了,我去叫云西重新上茶。”江栩时说着出去了。
江栩时刚踏出房门,书房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许临安和宛月静默地坐着。
“听说你要嫁人了,恭喜。”许临安突然开口道,面无表情。
宛月心口一塞,哪儿跟哪儿呢,“你听到的都是谣言,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许临安抬起头看着她,表情松缓了一些,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再说,我虽是庶出,但也是有尊严的,要嫁也要当正妻,决不可与别人分享一个夫君,”宛月说着下了一颗棋子,“若是好夫君,一辈子一心一意只一人,才不枉费此生的感情。”
“一心一意,不枉费此生……”许临安低头又下了一颗棋子道,“那你想要嫁什么样的夫君呢?”
“起码是没定过亲的,”宛月说着又下了一步棋道,“还要人品贵重。”
“若是我要娶你呢?”许临安认真看着她说道。
宛月瞪圆了眼睛,抬起头看着许临安。外面起了一阵风,竹叶拍打雕花窗棱发出噗噗的声音,屋内的一切瞬间凝固成画面。
重生的人,要做的事情很多。如果这个时候答应许临安,或许可以毁了淑月的婚事,打击阮玉珠,但是看着许临安如玉般的脸庞,她不忍心伤害无辜之人。
许久,宛月坐起身子来,扯了扯绿色的衣角,说道,“世子说笑了,我一个庶女,实在配不上。”
许临安心中涩然道:“你心里根本没有嫡庶之分,何以用这个借口。”
“还是有的,就算我不想,但是旁人都是这样看嫡庶的,我身处其中,怎么又能躲得开。”
“如果我不介意呢……”
眼睛凝视她,眉眼像被墨染过一样,“实在是……对不起……”宛月低声说道。
许临安沉默良久,说道,“我就是一说,你不必介意。”
“嗯,我也没当真,”宛月笑着转开话题道,“哦,对了,那个孩子现在怎样了?”
“现在在府中由厨娘李婶带着,帮着做一些杂活儿,我看他身子结实的,再大点再教他练武,兴许可以在府中当个侍卫,或者从军。”
“那样也好,也算有个落脚地方了,改天有空我再去看看他。”
“这世上的流浪儿很多,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们这些所谓的钟鼎之家,都是靠底下的百姓托举才有幸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他们若是有我们一样的条件,做官做商,也不比我们差。我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日后也会救其他人,以此类推会有更多的人得救;我若不救,那么这个人日后遇到他人落难也会冷眼旁观,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落难。”
许临安没有反驳,表情已是赞同。
云西这时端茶上来,江栩时也跟着进来道,“刚才听云西说,二姐要跟大娘去姑苏,什么时候启程?”
“你要去姑苏?”许临安问道。
“嗯,大娘说的是后日启程,这两日先收拾一下行装。”
“干嘛大姐不去,又偷懒,又有好几日见不到二姐了,”江栩时不满地说道。
“大约半月吧。”
“姑苏路途遥远,路上多加小心,”许临安温柔地说道。
宛月听到这句话心如湖面吹起了涟漪,却想起很多日不能见他陆宴离,心底不由得一阵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