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码头有四个帮工组,平日里还是分配明了,可是到了过年时,什么条规便都没有用了,谁的拳头硬谁的话才对。
远远望去便能瞧见江面上一条巨大的船正在驶近,四方人既警惕着其他人,又蓄势待发,只等船只靠近。
夜已降临,四周渐渐昏暗,那挂着灯笼的船更为突出。船只停靠发出不小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人群奔涌的吼叫声,急促的脚步声。
船上管事毫不在意,指挥者船上水手将船停靠在岸边,静静的坐在甲板上耐着性子竟是品起了茶来。
码头上四方人瞬间扭打成了一团,北柒想从中冲出去却被后方人拉住了衣摆甩到了地上,又被纷乱的人群踩了好几脚,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继续用力往前冲。
其他想冲上去的人也不好,被推攘得七荤八素,北柒想着,从前面上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他挤出人群,绕到后方去。
见此帮工头以为他要放弃大骂道:“臭小子,你要去哪儿?快冲上去,弟兄们可都靠你了,你他娘娘的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北柒没时间解释,从后方助跑几步,一脚踩在岸边的柱子上借力,轻身便飞跨而上。
北柒的动作看得扭打在一起的人都停了下来,喧哗的码头瞬间鸦雀无声。
震惊过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帮工头子了,只见他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会功夫啊!哈哈。”他耀武扬威的领着弟兄们走上甲板,重重的拍了两下北柒的肩,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管事对此已是久经不怪,只等有人先上来,不过这次这小兄弟倒也是厉害。
“这有一百箱货,一箱半两银子,一个时辰内一定要搬完。”
“好的,您放心,一个时辰一定一件不落的搬完。”帮工头子乐呵呵的接过一半定金,又忍不住拍着北柒的肩膀夸到:“不错嘛,今天多亏你了,兄弟,大恩不言谢。”
北柒所在的是三号队,共有十八个人,一百箱货也用去了大半个时辰,管事先去吃了晚饭才又折回来,瞧见整齐的货物非常满意,付了剩下的银两。
一共五十两,每人二两半,剩下的五两,帮工头拿了一个两给北柒,自己一两,还有三两便让剩下的兄弟分了去喝点酒,其他人也没有意见,谁都知这次多亏了北柒。
等到收工时天已是黑尽,已是比平日晚了近半个多时辰了。
北柒揉揉发酸的手臂,方才说话扯动了嘴角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着这么晚了北柒还没回家,风月急得坐立不安,在他不知第几次跑到门口张望时,终于见到了挂念之人。原本愁云遍布的小脸舒展开来,急急向前跑去,路上被石子拌了一下也不在意。
“哥哥,今日怎得这般晚才回来?”风月仰着头与北柒说话却瞧见了北柒脸上的伤,询问的语气中带着担忧与着急:“哥哥怎么受伤了?”
北柒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回来的路太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无事,也怪哥哥不小心,让风月担心了。”
心却道:若是让风月知道是在做工时弄得,一定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去了。
北柒不想让风月担心,只能胡乱扯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可风月却牢记在了心中。
许是累急了,北柒睡得比平日早许多,可向来早睡的风月躺在里边,望着他脸上的乌青却怎么也睡不着,既心疼哥哥太辛苦,又懊恼自己太小了。
就是因为他喝药要银子,哥哥才会去做工的。风月皱着小脸辗转反侧良久才入睡。
北柒依旧早起出门了,而一向不爱出门的风月纠结着小脸,拖着步子缓慢的向邻居家走去。
院门是开着的,风月伸了个小脑袋进去,不好意思的开口到:“那个,王婶婶,王婶婶。”他的声音太小,唤了好几声,对方才听见。
王婶是邻居家的妇人,此时正在院中摘菜,见了风月眉开眼笑到:“哟,这不是风月嘛,真是越长越俊了,小风月找婶婶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婶婶要点红纸扎灯笼。”风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王婶还是勉强听见了。
“红纸?扎灯笼吗?”
“是,是的,婶婶家还有吗?”
王婶放下了手中的菜冲着屋内喊到:“丽姐儿,家里红纸还有吗?”
“哪还有呢,早用完了!”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房中走出,手上还拿着针和衣物,许是正在补衣服,她问到:“阿娘要红纸做什么?”
“哪是我要啊,是风月要。”王婶对风月说:“不好意思啊,纸用完了,要不婶婶陪你去张叔叔家拿点吧,你张叔叔家的娟姐儿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正好有红纸。”也不等风月说什么,便放下了手中的菜,热情的领着风月向另一边的人家走去。风月只能跟上去。
这位张叔也是北柒家的邻居,离得不远不过几步路而已。
正在门口挂灯笼的张婶大老远就瞧见了往她那边走的王婶尖着嗓子吼着:“她婶今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家逢喜事张婶整个人都乐呵呵的,说个话直笑得合不拢嘴。
“今儿个可不是我有事,这不是北家那小子他弟弟风月想要点红纸扎灯笼嘛,我家的刚用完,想着你这有便带着他来了,你这还有剩的吗?
张婶一听猛的一拍手掌:“哎哟,那你可是找对人了,我家刚好有剩的嘞。小风月等着婶婶给你拿去。”张婶向里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问道:“小风月要纸扎灯笼,我这刚巧有剩下的灯笼架子,我一并给你拿两个吧!”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一向斤斤计较的张婶都大方起来,麻溜的提着两个灯笼架子和红纸出来了。
“谢谢张婶婶。”风月两手拿得满满的,礼貌的道谢,哥哥说过做人要知礼。
好看的人大多都讨人喜,张婶见着他这般俊俏又这般有理的模样可喜欢极了,乐道:“小风月真乖,跟婶婶还说什么谢谢呢!以后差了什么就来找婶婶啊!”
风月礼貌的回答后才和王婶一同往家中走。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边,一位白衣少年含着一根草,百无聊赖地挑开车帘四处张望,一边开口道:“我说吉玉啊,城里大把姑娘你不要,你怎么就看上张家那小村姑了?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城主府的二少爷为了一个村姑绝食都用上了,丢不丢人?”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蓝袍少年,正欣赏着一个首饰盒子,盒子中是装的满满的首饰。他时不时冲着盒子傻笑,对他旁边男子说的话完全不赞同,“大哥,你不懂,娟儿与别人不一样。”
他至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他就是城主的二少爷,谢吉玉。他旁边的白袍少年便是他的大哥谢延玉。
谢延玉不懈的偏头继续张望,无意间瞧见走过的风月,神情瞬间认真了起来,目不转睛的问道:“他是谁?”
谢吉玉疑惑着也探过头来,瞧见了风月的背影,只是背影他却还是认出来了,了然道:“他啊,北柒家的弟弟,那模样城中一绝啊,我觉得估计整个晋国也是少有人能及。若非他是个男子,我早就纳他进府了,不过我家娟儿也不差。”谢吉玉痴痴的傻笑着。
谢延玉不想理会谢吉玉自个沉思着什么……
谢吉玉只喜欢女子,可谢延玉却是只喜爱美色。
谢吉玉知道他哥动了心思,好心提醒到,“风月他哥可不好惹,北柒现在在码头可是混的顺风顺水的。哥,你也不是不知道码头那帮人。平日里他们四队人抢生意,抢个你死我活的,可若是有人招惹了他们码头的人,他们可是比谁都团结的。那群人可不讲理,混得很。”
码头那群蛮人浑不讲理,确实不好招惹,不过他有的是办法。
谢延玉丝毫不在意那些,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弄到手。
城主府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被映榕山内门弟子看中收入了外门。城主曾为此在城中大摆三天的流水宴。
谢吉玉勾着嘴角笑得怪异。直望着风月的背影,似一只盯上猎物的饿狼,沉着目光,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般绝世之人了。
回到家中的风月用米糊糊纸一直弄到天快黑了才完成,伸伸自己坐的僵硬的身体,终于满意的展露了笑颜。
北柒今日散工时已是夜深,天空下着小雪回去的路十分幽暗,他倒也不怕黑,只是觉得一阵冷清之意。
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寒风中独自一人回家。
远远瞧去昏暗的街道上,一道矮矮的红光立在街边,借着微弱的光北柒看清了来人是谁。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远远望着那冷的直蹦哒的小人儿,久久不能回神。
最终他不禁勾起了笑容,那小小的人儿再次照亮了他昏暗的世界。
其实这天也没有多冷啊。
远处昏暗,瞧不清来人。风月是在北柒走近才看见他的,激动得直直跑了过去。
北柒瞧着那小短腿大步大步的跑着,自己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了他的怀里。
风月脸蛋被冻的发紫,手也冻红了,抱在怀里好似抱了个冰块。
北柒并未将他推来,接过他手中的灯笼一把将他抱起。
风月却有些不自在了,扭捏道:“哥哥,我已经不小了,不需要抱着走了。”
风月不说,北柒都快忘了,风月已经十一岁了,只是瘦弱的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模样。
北柒并未将他放下来,而是反问他,“阿月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跑这来了,你看你脸都冻红了。”握着他冰凉的手,责怪的语气中也带着担忧。
风月却是笑得开怀,“阿月担心哥哥看不见路万一又摔了怎么办,以后阿月都要来接哥哥。”
北柒虽然心里喜悦不已面上却是不赞同,“你啊,就老实呆在家里就好了,哥哥不需要你接。”
风月嘟着小嘴,被北柒抱在怀中。他知道哥哥是担心他,可是他也担心哥哥啊!
不过想想今天他那完美的未来计划,风月又恢复了笑容。
“哥哥哥哥,阿月今天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风月兴奋的动个不停。北柒差点抱不住他了,他眸中闪烁着光芒,一副等着北柒询问的模样。
北柒怕他掉下来,手臂又禁了禁,嘴上顺着他问道:“什么好办法?”
“等我长大了,我要把整座城都买下来,从城门到家门口都挂上灯笼,这样哥哥回来就不怕看不见路了!”风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坚定这个想法,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不待北柒说什么,风月撑着小脑袋,绞尽脑汁的想着什么,嘴上还嘟囔着,“叫什么名字好呢?”
只见他惊呼一声,“啊有了,叫离城好不好,用哥哥的名字!”
“好,阿月真棒。”
小风月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难,北柒也没想多说。虽然他的想法还很天真,但是却很美好。
北柒以为他只是童言无忌,但风月却是一直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