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默注视着下方夜色中的三岔口,再次的附身事件让她产生了更深的疑惑,甚至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了一些好奇。
所以,她准备从刚刚得到的信息里,继续操控这具身体行动,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她并不害怕如果被人看出了不对会有什么后果。追其所以然,这里是过去,而她生活在未来,这更不是她真正的身体,她只是短暂的附身在他人身上。
她至少是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本就不容易产生恐惧的她也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更何况,现实中江小蕾一直跟着她。
她至少需要弄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既然是在老城区,余默也就知道了刚刚电话那头留的地址泰和宾馆是在哪个位置了,因为那宾馆老城区这一片就有一个。
老城区这片地,中心处是一个上了年头的喷泉广场。
广场中心和靠北面的步行街商业街、西面某处小学过去都还算繁华。
但往余默这边的东边,以及挨着的南边——一条直接两三公里后就通隧道到城外围的路,这两头就格外落后及少人烟了。
而余默知道的那间泰和宾馆,就在南边往隧道那条路的中间段的某个位置,偏僻程度比之余默这片只高不低。
余默推测对方说的应该就是这一个,毕竟那条路人少直接通城外,如果有什么事要跑路都十分方便。
当然,如果不是,那就再上网去找其他的。
点开赵德旺的手机,再次打开手电筒,走向旁边的一块路灯没有照进来而显得格外漆黑的小停车坝,举着手电筒找到了赵德旺包里行驶证记录的车牌号码。
号码挂在一辆小型货运面包车上,确定好车子,她走上去打开车门坐好,系上安全带便将车子开了出去。
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到达目的地后,余默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将车子故意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大概才五六分钟后,车窗便果然被敲响了。
摇下车窗后,来人露出一张饼似的胖大脸,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久不下车,干些什么呢,都站着看你这车子半天了,怎么,有点儿认不出了吧,呵呵,人是长胖了不少。”
因为对方的脸似乎露不得,所以余默一早猜测对方可能会在暗处观察,在听到声音确定对方是本人后,她才打开了车门,并老实的叫了一声冲爷。
之后这位冲爷就直接打开车门坐在了她右侧的副驾驶上。
眼前的冲爷是个胖子,体型很是宽大,头上戴着灰色的渔夫帽,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衣服是T恤加马甲,下面是一条宽松的尼龙裤。
对方一幅十分随和的样子,看着并不像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反而更像一个随时要去跟好友约钓鱼的和蔼胖大叔,与他那身衣服倒格外相称,说话也总是笑呵呵的。
上车后就道:“走吧咱~”然后便跟个普通人们许久未见一样拉家常的说话聊天。
“旺子啊,咱们多少年没见,得十二三年了吧,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余默在对方开口说走吧时便在将车子开了出去,开了一段路便掉头往回开。
因为继续往前开就是隧道了。
对于这位冲爷,她其实可以一心二用的跟对方聊,但这种状况她当然只是作专心开车状,模糊回应:“应该是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这冲爷将胖乎乎的手搭在了车窗上,捞了一根烟出来抽,一边抽一边叹道:“反正是有好多年了,瞧咱这人胖了,也老了,现在如果站在以前那些弟兄面前,也不知道有几个还认得出咱……”
说完对方斜着眼睛看了余默一眼,这明显是有些点赵德旺的意思,刚刚没认得出他,会不会眼里也没他了呢。
余默这时候其实应该应和几句,但她不太想去绕这些心思,这种老油条的对话总是含着太多意思。考虑到十几年没见的人,她也不是本人,真有什么锅也是赵德旺回来背,便没回应。
对方也没再说啥,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满的意思,呵呵笑了两声又转了个话题:“对了,当初那个厂妹,给你生的儿子,得读高中了吧!”
余默:“是,读高一了。”
“现在黄岗市变化还挺大,回来差点认不得了,就老城这段没怎么变……”
余默不怎么回应,对方也好像不怎么在意,就看着窗外自顾自的说话,像个有点累的老人摊在副驾驶上,又像是许多年都没这么自在说话一般,一直嘴没停下:
“也不知道石井冯家那米线还开着不?还开就先去那里吃顿米线,好多年没吃,可想着这味儿呢!咱吃完再去红霞路,那儿我找人订了个冰棺,唉,人死了,其实也只有这点能做的了,隔太远,这种事就算现在听到了也管不来了,毕竟没干没系,还牵扯着陈家那地头蛇,糟心啊……”
余默听着对方碎碎叨叨的声音,一边思绪飘忽,一边从善如流的将车子开去了石井,石井那家米线她也知道,因为石井就在去三中的那条路。
结果车子才开到半路,余默就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她再次变成了一种陷在别人身体里,无法做任何事情,却对一切感知清楚的状态。
之后这具身体的状态反应倒也有些奇怪。赵德旺醒来,按理说应该是他重新掌控了他的身体,但他似乎只是懵了一瞬,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人,并短暂的操控了他的身体。
他只是摇了摇脑袋,好像觉得自己喝多了酒,状态懵懵懂懂模模糊糊,意识不清,莫名其妙的就自己接了电话,半夜洗了把脸穿了儿子的衣服就出来了。
然后被冷风连续的几吹吹,终于清醒了。
赵德旺打了个冷颤,也回想起昨晚自己确实喝了不少的酒。他这些年嗜酒如命,一天不喝酒都浑身不自在,有时哪怕夜里拉货都要悄悄干两口。
当然,白天不敢搞,怕被交警查。
随即,他余光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坐在旁边跟个弥勒佛似的胖子,立刻又紧张起来。
被外面的风吹着,头脑也越来越清醒,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状态,一边拼命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妥当的行为,一边后悔自己怎么一天不喝酒都不行,脑袋居然直接昏到现在。
原本开着车呢,突然就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旁边的冲爷转头看他,被这巴掌吓了一跳:“你这怎么了?”
赵德旺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的变回了话:“昨晚喝了点酒,脑袋有点晕,扇扇脸。”完了又加了句,“不好意思啊冲爷,刚刚有什么无礼的地方……”
冲爷挑了挑眉头,接着又呵呵的笑了:“没事儿……我说你这状态怎么瞧着不对的,木呆呆的,不行不行,快停车,快停车,下来换我开,你这昨晚喝的也算酒驾了,脑袋都还迷糊着万一出什么冤枉事儿老子找谁去……”
赵德旺嘿嘿笑了两声,从善如流的找个边儿停了车。
之后余默借着赵德旺的眼睛,看着他们开车到了石井,弄了两份米线打包到车上吃,又将车子开去了对方所说的红霞路,领了冰棺搬上腾空了的面包货车车厢内。
又一路开车到了派出所。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冲爷坐在驾驶座上,端起放在前面的米线,一边用手推了推墨镜,一边道:“去吧。”
于是赵德旺开车走了出去,一路上掏出包里的身份证,还有包里夹层中的另一张身份,走进了眼前的派出所。
“对,不是死者亲属,就是算住一片儿的,加上以前跟她哥哥关系好,但自从她哥哥那个以后……就都没有怎么联系了,避嫌嘛。因为那个原因,这小姑娘家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朋好友,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她外婆,但她外婆是瘫痪在床上的,之前她失踪后大概是没人照料,发现时人已经死了,她外婆的丧事也是我和以前的几个兄弟一起办的……是啊,挺造孽的……死的那么惨,案子也没破。”
“拿着这张证明到殡仪馆认领是吧,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车子再次开了出去,晃晃悠悠中,余默的视线终于开始随着一层不变的街景变得模糊,直至完全黑暗……
当余默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由于画室的窗帘是拉开着的,面前的画布也在窗前的阳光下完整的呈现了出来。
一层又一层的垃圾之下,不见五官,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包裹在衣物下黑影仿佛在狰狞呐喊!
哗啦啦、哗啦啦……
窗外的雨依旧还在下。
余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的书桌前看到了那本敞开的书。
她将这本书拿起,果然又看到了令人熟悉的描写……
啪的一声!
她将书合上,将目光重新落回书面上的眼睛处,久久的注视,忽地伸出手指,触摸半开合的眼皮下那颗腥红的眼球。
怎么说呢……
这只眼睛摸上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只是冰冰凉凉的,就像镶刻在书上的装饰品。她看了一眼天色,将书往旁边的书桌抽屉里一放,又看了一眼时间,9:37。
她换下身上沾满油彩的衣服和下面的背带工装裤,冲了个澡,洗了个头,随便换了一套衣服,出来便拎起挂在架子上的帆布包走了出去。
今天上午她不用上课,因为她又要去一趟派出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