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余默目光平静的移了回来,这件事虽说是麻烦,但并不能给她的心绪造成多大的起伏。
她只是觉得麻烦,无端的多出了许多事。
而因为江小蕾这只鬼,她最近也总是频繁的想起另一只消失已久的鬼魂。
她看着眼前的黑白相片,顿了顿,垂眸继续缓慢诉说:
“……那个女生叫陈小依,脸上被划了很多刀,她的家里背景复杂,在这个地方家族很大,算地头蛇吧。我查了一下,她父亲还是这里的副市长,有钱又有势……为了避免麻烦,所以你和南姨又要跟我颠簸了。”
她仿佛在与其对话。
但房间黑漆漆空荡荡的,闪电不停的落下,在这样一个恐怖气氛浓郁的环境里,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东西或声音回应。
余默好像等待了两秒,才垂下头,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眼底没有多少情绪的眸色沉沉,仿佛有些失望。
停留在世间十几年的鬼,怎么就消失了呢?
但曾经如同江小蕾一样跟随在身畔的鬼魂,他确实是消失了。
将旁边的酒瓶盖子重新盖好,余默回到了卧室,坐在了桌边。江小蕾头顶上的那本书终于消失,端端正正的出现在了她的桌面上。
她盯着这本书,书上的眼睛也仿佛盯着她。
因为只有余默一个人,所以房间很安静,在这样的雷雨天就更安静了,几乎只听得到外面哗啦啦的下雨声和轰隆隆的打雷声。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伸出手,手指慢慢的抚摸书籍的边框。仿佛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用其他的手段继续让这本书消失。
她思考过更加激烈的消除手段是否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或不好的后果,但这件事情给她带来的威胁感并不大。
或者说,在她这里,总被一只眼睛注视着的不适感超过了处理这本书的后果。
被这么一只仿佛活物一样的眼睛跟着,盯着,会让她很不舒服。
毕竟身边的古怪事太多,见鬼对于她来说不是最特殊的,这个同样也不是。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带给她威胁,她也不受威胁。
或许是难得的感到了烦躁,又或许是太过安静,她起身换上了一件到处沾有颜料的工装背带裤,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她的画室。
画画是余默上辈子的技能,她的大多数画被至亲之人不喜,却又被在相当领域有着相当地位的一个人,点评为具有灵魂的作品。
她不知道她的画是不是真的具有灵魂,她只知道在这个世界她仍然延续着这个唯一的爱好。
她打开灯,来到一幅即便站着也超过她两个脑袋的巨大画架前,闭目合眼,在脑海中唤出了陷在垃圾堆中少女的模样,映出了她身上、脸庞、睁大的眼睛、衣服上脏污的血迹等每一处细节。
她的眼睛直盯盯地向上看,一堆一堆的垃圾因为少女的身体往下陷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黑夜中站在墙头上的同一只黑猫。
那样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栩栩如生。
余默睁开眼睛,拿起了木炭,不做构思,不做计划,直接便拉出了一条纵线和数条辅助线,以此为中心,勾勒出了少女的身形,覆盖的垃圾、墙上的黑猫……完成了一幅草图。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小时,她却并没有停下,短暂的审视完这幅草图之后,又将无数条多余的线条擦拭消掉,又用黑色的油彩将其全部覆盖……
哗啦啦……
哗啦啦……
雨依旧还在下,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哗啦啦、哗啦啦……
不只是雨声,依稀仿佛还夹杂着沙沙的书本翻页声。
……
余默从床上直挺挺的坐起,她看着四周,在黑暗中屏息敛气。最后目光随着响起来的铃声看向自己身子下面的枕头。
毋庸置疑,声音就是从那枕头下传来的。
由于主人一直没有管,那铃声比之前响得更大声、也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床头,依然没有去管。
铃声时断时续,响一段,静片刻,再继续响,如此反复,直到足足一分钟后,铃声才猛的断掉。她这才伸出手,将那枕头底下的手机拿了出来。
这并不是她的手机,事实上,伸出去拿手机的这只手也不是她的手。
比起她那纤细娇小的骨骼,这只手明显大上了好几圈,每一根指头都粗的好像弯不过来,皮肤很糙还有点皱,十指也长满了老茧。
这是一个有了一定岁数的中年男人的手。
时值深更半夜,她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灵魂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身体。
好在因为有经验了,她的脑袋倒是很清醒,并没有因眼前的状况而混乱,毕竟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了。只是上一次,她并不能控制那具身体。
这一次倒是好像能够自由行动了。
余默看着这个屏幕碎了一个角的手机,重新将其点亮,目光定在了屏幕上方的时间上。
2022.04.29 04:49
这是……5个月前。
还不待余默思考,面前的手机再次响起了来电铃声。
她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人显示着冲爷两个字,还没等做些什么,好像是隔壁屋的方向便传了一道十分暴躁的声音。
“赵德旺你还要不要让人睡觉了,你儿子我给你下货下一晚上,我明天还要考试好吗?电话一直响响响,要么接要么挂行不!”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声音,充斥着半夜被吵醒没睡好的暴怒情绪,听着还有些熟悉。
余默望了一眼那隔壁发出声音的房间,顿了顿,才又再次看向手机屏幕,手指一滑,接了电话。
接了电话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果然,还没一秒,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一声笑呵呵的声音:“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刚刚上厕所去了。”余默很自然的开口说道。
“呵,是吗,我还以为你个老小子怕事故意不接我电话呢!”
余默梳理着电话备注的名字及对话中含着的少量信息,想了一下,用略微低下讨好的声音回道:“怎么会呢。”
“行了,我回来G省没人知道,我也不是回来找谁麻烦的。过去的兄弟我也都还没联系,一个个不是还在里边儿就是刚刚出来,要么就安家立户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去打扰这些个小子的安生日子。”
说罢也不待余默回答,电话那头又长叹了一声,继续道:“就你也一样,要不是知道你小子还掺和进了这么一件‘好’事儿,我这张脸也不方便出面,老哥哥也不找你。”
余默听着电话那头的话,时不时嗯嗯的回应,并没有开头说什么话。
她的做法大概是对的,电话那头也没对他的少话有什么反应。
这样想着,她一边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地上,这具身体有点僵挺,像是精神紧张或严重劳累后休息又没休息好一般,肩颈各处都有酸痛,起身后每动一动都好像听得到骨头的咔吱作响。
这是一个大概七八平米的房间,里面除了衣柜椅子床头柜什么的,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各种衣服垃圾堆了一屋子,床上也是一样乱糟糟的,充满了烟味酒味、还有臭袜子汗味。
她一边点亮手机上的手电筒,由于没有在正对着床沿的门边看到电灯按钮开关,便又往房间内照了照,才在床头柜过去一米多的一个小阳台的窗帘旁边,看到了一根吊着的黄色细绳。
窗帘是半拉着的,黄底加各种大花,由于细绳和窗帘是差不多的花色,即便被手电筒的灯光照着,不仔细注意寻找,依旧不容易看到。
她走过去一拉,果然是灯绳开关。
她拉开了灯,关了手电筒。
同时电话那头:“好了,赶紧搞一下拿着你的身份证出来,咱俩吃个东西,把尸体领了,再去给人收拾收拾屋子,到老人家坟头上炷香……”完了又道,“你车子腾出来了吧?”
余默想起刚刚隔壁少年的话,回道:“腾出来了。”
“那就行了,泰和宾馆昂,我挂了,你搞快点,等天大亮了我可不好在外面瞎溜达。”说完,对方便不等她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余默看着挂断的手机,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目光往周围一搜寻,便在床上一角找到了一个一般做小本生意的黑色腰包。
她走过去将其拿起,拉开拉链翻了翻,很快找到了男人的身份证,获得了对方的部分信息。
——赵德旺,44岁,G省黄冈市XX县人。
包里除了身份证,便是一些钱包现金、银行卡、巴掌大的笔记本、圆珠笔、钥匙串、及驾驶证等物。
重新将拉链拉好,拎着走向门外,在面前这大概二三十平方的客厅右方找到厕所,走进去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和脸,才抬头看向厕所里的镜子,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
40多岁的中年男人,还算高大魁梧,面相也有点凶狠吓人,鼻梁、颧骨的骨格感强,年轻时应该长得还不错,和身份证上没什么差别,就是更加疲惫一些,身上穿的褐色条纹短袖也脏兮兮皱巴巴的,加上眼下青黑,整个人感觉要老上一圈。
感觉空气有点凉,余默又关灯回到了刚刚的那个房间,目光扫了一圈,在床上没有找到干净的衣服,又往衣柜里面找了找,结果都差不多,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塞成一团,甚至还不如外面的。
她随便在床上随便拎起几件衣服,都是一大股烟味汗臭,实在让人嫌弃。
一般情况下,这种状况余默其实可以忍受,但还有其他条件的情况下,她自然不愿去将就了。
于是,沉默了片刻,她便走到了隔壁,在黑暗中随便拿了一件‘儿子’的衣服,闻了闻,才拿着衣服满意的回到厕所,拎着刚刚随手放在那里的腰包走了出去。
走出这具身体的家门口后,余默并不意外的发现,眼前的路段其实就是她十分熟悉的老城区东段。
漆黑的夜色下,一排路灯整齐的竖立在道路的一边。之所以只有一边,是因为另一边只有零星的几座不超过五楼的老旧楼房和一些低矮的房屋,而这一些少量建筑之后便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青绿山林。
而在斜下方不远处的分叉丁字路口,一个自助经营的性.爱玩具店的招牌正在明亮的闪烁着,彩色的小灯泡一到了晚上几乎12个小时的转动。
特别的光明正大。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条仅仅只能容纳两辆车并行丁字路,以那家玩具店为中心店,左边条路斜上坡上去不到300米就是余默所在的小区那一片。
右边斜上坡上来百米,就是余默所站的这块地,一个堆放了各种货物的小门店。
赵德旺——
即便没有看刚刚隔壁那个‘儿子’的脸。
余默几乎也猜到了,这大概就是……班主任让送她和另一位女同学回家,却不见踪影的那位赵野同学的家庭住址。
果然是隔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