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找了个由头离开所里,两三点是太阳正毒的时候,推开那扇玻璃门,滚烫的气流仿佛要灼伤人的呼吸道。
严历又退回去,拿了顶棒球帽才又出来。
去烧烤街的路上,还特意绕道了一下手机店,给孟浪买了一部手机,又办了张电话卡,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是至少他在的这段时间里联系他能方便一点儿。
还没到烧烤街,在路上遇到了顾强。
顾强鸣笛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把车子靠路边停下,顺带着摇下了车窗:“严警官。”
严历从小卖部买了一支雪糕,正吃的津津有味,想着孟浪去烧烤街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之类的,被鸣笛声吓了一跳,他看到顾强,过来趴到摇下的车窗上,短暂的享受一下车内的空调。
“强哥,你这招呼打的,动静可真不小。”
顾强尴尬地笑了笑:“严警官,你这是要去烧烤街找人吧?我刚拉人路过那儿,碰到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人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先回去了,免得你来找他会扑空。”
“还挺有先见之明,”严历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拍拍车子:“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严历就要回去。
“严警官......”顾强踌躇着叫了一句。
严历看顾强要说不说的样子,着急了:“我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说个话怎么磨磨唧唧的,你有话要说,是不是?昨儿晚上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是,”顾强被严历这几句话臊的通红了脸,“有件事,我想跟你汇报一下,又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怕说出来没用,反而浪费你的时间。”
看到顾强说话费劲的样子,严历莫名的火大,可他又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适得其反,倒叫他不敢说了,干脆不作声,只听顾强到底要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
顾强看了眼正着急上火的严历,支支吾吾的,眼神更不敢直视他:“陈三除了偷鸡摸狗的事,不是还会接一些跟踪人的活儿吗,他有时候要跟踪谁,就用我的车,所以......”
听到这个,严历可一下子来了精神了,他正愁着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呢,没想到顾强送来了这么一个重要线索,陈三好吃懒做,家里连个基本的交通工具都没有,他要是跟踪人,肯定会找车啊,自己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呢。
他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一改刚才怒火冲天的样子,他舔了一口正快速融化的雪糕,温声细语起来:“强哥,那你肯定知道他平时都跟踪谁吧?”
“他给了我一笔钱,说需要我的时候,我要以他的事为主,所以他跟踪过谁,我差不多都知道,”顾强看严历好声好气起来,也不像刚才那般畏畏缩缩了。
“那他最近都在跟踪谁啊?”
“是烧烤街大刘的老婆张凤,听他说,是大刘怀疑他老婆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却又不知道是谁,就找到了陈三,希望陈三能帮他找到那个人,并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好让他老婆没有辩解的机会。”
严历略一思忖:“那大刘和所谓的奸夫就都有嫌疑啊,这样,强哥,我找人来,你把能想到的陈三跟踪过的人都告诉我同事,尤其是近期的,越详尽越好,我先去烧烤街一趟。”
顾强点点头,犹豫着说:“那陈三给我的钱......还要不要上交?”
“不会的,那是你应得的,你可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呢。”
严历给朱磊小五发了条信息,就往烧烤街去了,被留下的顾强,则松了口气,他昨天迟疑,不光是怕自己被牵扯进陈三的案子里,也怕陈三给自己的那笔钱变成“赃款”。
严历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不碰刑事案件,神经敏感度降低了,竟然在一件案子上后知后觉了两次,一边马不停蹄的去往烧烤街。
下午时分,烧烤街上的商贩开始变多,那些店家也热火朝天的摆弄起门口的桌椅来,尽管陈三的命案发生不过两天,凶手也还没找到,但大家好像对此并不在意,商家照常做生意,镇子上的人出来撸串一点儿也没耽误,仿佛陈三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严历是派出所的,在堂里镇也干了几年,加上烧烤街是寻衅滋事最常发生的地段,严历没少来调停,所以大家多少都是熟脸,为了不被人发现,打草惊蛇,严历只能在角落里移动观察。
或许,让孟浪来更合适,刚动了这个念头,严历就否决了,孟浪不是派出所的人,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而且涉世未深,恐怕还没查到什么,就先暴露了自己。
思虑再三,严历没有在烧烤街多作逗留,径直回家了。
一路上还不断地用手机询问着朱磊那边的情况,知道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就让他们把问到的情况给自己发过来,末了,还不忘让他们提醒顾强,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
只是快到小区的时候,小五发来消息,他们刚走不多远就看到特调组的人找到了顾强。
“动作还挺快,”严历嘟囔着,程邦老谋深算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看来他才是这件案子的主导,杨浩不过是挂个名儿而已。
严历想起警校时,听到的关于杨局长的一些传闻,想来,那个神通广大的幕后诸葛就是这个程邦了。
他正想的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想什么呢,”孟浪吊儿郎当地手插手袋,像一棵树长歪了的树一样,伫立在严历面前。
严历神游的思绪被拉回来,看到站着都没正形的孟浪,笑了笑:“没什么,你午饭是不是还没吃?”
孟浪撇撇嘴,和严历并肩往前走:“你还想着我没吃饭,算你有点儿良心,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先给你说说,我今天的收获。”
“收获?”严历一脸的玩味,“那你倒是说说看,都有什么收获啊。”
“还记得陈三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个小巷子吗?”孟浪看严历并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也不生气,只等自己把最大的发现说出来,保证严历会惊的目瞪口呆,“巷子左边是大刘烧烤店,右边是云辉烧烤,我发现大刘烧烤的老板娘和云辉烧烤的老板关系暧昧,你不是说陈三还干着侦探的活儿吗?你说,一个有老公,一个有老婆,不管哪一个,是不是都有雇佣陈三的可能啊?”
严历的反应确实在孟浪的预料之中,他惊讶,甚至是惊叹,一个刚下山刚入世的树灵,怎么能把缜密的调查和怀疑进行的这么好,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天赋?
“你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的发现还远不止这些,是不是?”
孟浪看严历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甚是得意,他又故作高深的清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儿八经起来:“陈三干这个行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跟踪过的人当然都有犯案的可能,但是,陈三的尸体出现在那里,距离最近的当然嫌疑最大,尤其是,去勘察现场的时候,你也说了尸体出现在那里的局限性,而且我也侧面去打听了一下,那天下午,大刘烧烤店的老板,很早就到店里了,这和他平日里的行为习惯大相径庭,所以缩小调查范围,我觉得很快就能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这口气有点儿谨慎的意思,孟浪瞥着严历:“你什么意思?”
“职业习惯,理解一下,”严历确实被孟浪这番话吓了一跳,这老成持重的样子,这头头是道的分析,任谁看,孟浪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比起他树灵的身份,严历更怕别的。
孟浪有些不快地把脸别到一边去,“如果信任我很难,那就尽量做到不要怀疑我吧,因为,”他回头认真地看着严历:“因为,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严历一时晃了神,孟浪的眼神比太阳还要来的炙热。似乎要把人融化一般。
他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刚给你买的,如果身上没带现金,就用这个扫码支付,一会儿回去我教你。”
孟浪很自然地把手机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不快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晚上吃什么,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回去叫外卖吧,今天中午所里的食堂吃糖醋肉,你估计会喜欢。”
刚到楼下,碰到了周煜,他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顶着满头的汗珠子,肩上还背着他的医药箱。
周煜笑着:“楼上的赵阿姨扭伤了脚,行动不便,我过来看看。”
“赵阿姨真是不容易,叔叔走了这么多年了,子女又都不在身边,一个人有点儿什么事,都没人照看,”严历轻叹一口气,想起小时候,赵阿姨做什么好东西,总会叫他和唐林去家里吃。
“没事,卫生所里这几天清闲着呢,得空了我就过来看看她,”周煜抬头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和周煜道了别,严历和孟浪上楼去赵阿姨家,闲聊了几句家常,才回去。
严历忍不住问孟浪:“我看你和初次见面的赵阿姨都聊的那么热络,怎么对周煜却爱搭不理的,上次在卫生所里也是。”
“我不喜欢他,”孟浪毫不掩饰地说道。
“那就奇了,”其实两个人气场合不合得来,这种事很难说,不过严历故意逗孟浪,才有此一问的,“周煜在整个镇子上除了好名声就是好口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待见他的人,哦不,还有一个,不过那个现在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孟浪刚打开室内空调,盘腿坐在沙发上,瞬间来了兴致:“谁啊?”
严历想了想:“告诉你也没什么,另一个是他爸,他们一直是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不过他爸爱喝又爱赌,小时候老打他,有一次喝醉酒从楼梯上摔下来,中了风,躺在床上好多年了,除了眼珠子,哪都动不了,现在还要依靠唯一的儿子负责他的吃喝拉撒......”
忽然注意到孟浪脸颊咬肌微凸,严历问了句:“怎么了?”
“你不是叫外卖吗,怎么讲故事了,快叫,我还等着吃呢。”
“刚才不是你问我的吗?”严历开始低头在手机上点外卖,不时地观察着孟浪,“你是不是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啊,怎么还会变脸。”
孟浪也不理会严历的调侃,安静地等着自己的晚饭。
果然不出严历所料,孟浪确实喜欢那道糖醋肉,看他吃的像个孩子,满脸汤汁,严历就觉得好笑。
抽了纸巾给他,他也不接,单单把嘴凑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严历笑着摇摇头,帮他擦了擦嘴,“要不要听听我今天在所里看见的一件趣事?”
他把遇到杨浩和程邦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孟浪不以为意:“跟我说这个干嘛,”说完,他似乎明白了严历的用意:“你是想让我帮你对付程邦?”
“瞧你这话说的,他是特调组的人,职级又比我高的多,我哪来的底气去对付他啊,”严历解释说,“我是想让你帮我盯着他,他这么快就查到顾强,说明他的办案能力确实好,就算咱们不能比他先找到凶手,但也不能落下很多不是,所里的人都不好出面,所以,嘿嘿......”
孟浪趴在餐桌上,往前探着身子,凑到严历的脸前:“说我是移栽的,我看你才是那个会变脸的,一会儿不让我参与这件事,一会儿又怀疑我,现在可想到我的价值了,你肚子里的那点儿花花肠子,都用在我这儿了吧?”
靠的这么近,孟浪的鼻息都喷到严历的脸上了,搞得他双颊发烫,他往后靠到椅背上,不慌不忙地应对:“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你可是树灵,哪有和我这一介凡夫俗子计较的道理。”
孟浪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抠弄着自己的指甲:“反正人也是你,鬼也是你,我听你的就是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严历哭笑不得地看着孟浪,这些俗语他都跟哪儿学的啊。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具体需要做什么,暂时还不知道,反正你见机行事,别让我这个地头蛇输的太难看就是了。”
孟浪打了个OK的手势,起身就去卫生间,刚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洗澡,要不要一起?”
严历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一滴也没剩,本来以为孟浪是开玩笑,当看到他那张认真脸时,严历冲他摆了摆手:“还是各洗各的吧。”